《[JOJO乙女]千禧派对》紫罗兰金矿

6、爱与时尚（乔鲁诺）

　　夏日气息最盛的那一日我年满十六岁，脑子空洞而庸俗，视网膜上勉强滚动过两篇王尔德的短诗，奉“虚荣是年轻人的可佩戴之花”为圭臬。艰难考入的市重点高中，又给我一个接触更高层的光怪陆离的世界的机会。学校实行全寄宿制，四人寝里的女生们，晚上也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其他三个人一边整理鞋柜一边谈笑：某某班的某某，初三就买了第一双GUCCI，现在晒到高二了，大半个学校的人都知道她干爹每周给她多少零花，唉，昨天还在哭她丢了伯爵的手链，看她也不是真伤心，反正都是白捡来的。我斜卧在上铺看她们，一时间有些恍惚，我似乎是微笑着的上帝，又似乎是捧在床笫之间的卷毛小狗。凌晨零点二十三分，我在卫生间不敢开灯，借着还要用触屏笔滑动的智能机寻找冲水按钮——以及那双鞋子，七千元，鞋头看上去蠢头蠢脑。我用那片恍惚的灯光照在我的脚上。脚趾头在九块九的拖鞋里蠕动了一下。

　　然后它们带我来到乔鲁诺?乔巴拿的面前。他高一，我高三了。“精美”一词尚不足以形容他的相貌，最稀奇的还在后头呢。他有一头齐腰的金发，为了不妨碍自己，最重要的是不妨碍老师的眼，那头金色长发被他自己扎成了麻花辫，垂在脑袋后头。和他熟悉的同学，有时候玩笑似的抓一下，像小猫伸爪子似的拍一下。乔鲁诺回头微微一笑，大家嘻嘻哈哈地并排走在一起。我清晰地认识到乔鲁诺是世界上稀有的好物，难以复刻，仅此一件。我在学校还能待一年。这一年的时光里，我屡屡路过摆放着他的橱窗，他对每一个过路人微笑，谁能拥他入怀，便拥有全世界。

　　我比他大两岁，不过是比他早生两年的蠢物。最开始，我总往高一教学楼下跑，一找见他的金发就盯着他看，盯得坦坦荡荡，肆无忌惮。乔鲁诺泰然自若，视若无物。三周后，所有人都知道有个精神病学姐，痴女一样跟着乔鲁诺，有人甚至报告给了老师，那几天是我进办公室最频繁的日子。从办公室出来，乔鲁诺倚在门口，冲我轻轻一笑，似乎我也只是跟他开了个拉辫子的小玩笑，连皮筋都没动一动地方。“你好呀。”

　　我舌头打结了。乔鲁诺站过来。他比我高半个头。我们并排走向学校正门，那儿有个喷泉，喷泉里养着几尾不亲人的金鱼。估计它们平时不缺吃的，我用面包喂过它们两次，全都爱搭不理。乔鲁诺只消探一探头：“它们活不长了。”看到我震撼的表情，乔鲁诺又笑了，与其他的笑容都不同，带着点狡黠，带着点得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个笑容是特地给我做的。我深信不疑。那是赠予我的世上唯一的珍品。我从喜欢变成爱恋，不可思议地坠入了爱河。尽管乔鲁诺从未牵过我的手，我一厢情愿地骗自己是被爱的。周末，本地学生可以回家，我和他一起，跟着那些回家的孩子们溜出学校，吃了一个很大的开心果巧克力冰淇淋，他执意请我，“绅士不会让女孩子花钱。”我被爱了！我一定是被爱了！没有什么比他的爱更珍贵，没有什么比这支冰淇淋更甜美。室友也笑我脸上有了恋爱的光彩。

　　我决心与他接吻。

　　圣诞节的晚上我们不下课，在路灯的照射下，雪花像远离灯火的飞蛾。乔鲁诺的美丽看上去与夏天无疑。我则因为这片昏暗，给自己平添了几分自欺欺人的勇气。我总认为我在冬天会显得可爱些，即便没有芬迪的外套、香奈儿的靴子，与众人站在一起都是毛绒绒团子。我喉咙干涩，张开嘴的时候有北风吹上我的舌头：“乔鲁诺……”

　　“对不起，学姐。”乔鲁诺轻轻扶住我的肩膀，“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不知道我一眼便能看出，那人是买过我负担不起的鞋子、又能给乔鲁诺买他负担不起的鞋子的人。爱最终败给时尚。我哭了一场，高考考得还算过得去，从此一蹶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