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何过万重山》水泥娜娜

68、半羞掩面

　　“时逢深冬，亳州饥荒愈演愈烈，幸得南族余粮支援，我鞑靼才能如常安土息民。南族受乱，王族贵友惠然之顾，鞑靼以盛宴相迎，特设席位至此”

　　鞑靼王豪气举杯，对向檀九至，“城主，早些年我这女儿游历南城，对南城繁富之景赞叹不已，吵着嚷着要我鞑靼仿照而筑此小城，然南族器术巧夺天工、雕梁画栋，北族工匠实难比肩，让诸位见笑。桑梓长情，越鸟南栖，钓游之地，莼鲈之思，本王深有体会，愿请众友异乡作家乡”

　　“鞑靼王气贯长虹，情泽仁厚，患难义举，南族永怀”檀九至起身，众人随杯，酒敬鞑靼王。

　　“南族百姓流离，终得虞山粮草安民，北丹势力广布，然人少地多，不适南部气候地理，孤已与慕容长世子商议，三日后撤离鞑靼，重振南族，收复失地......”

　　慕容川上前，朝鞑靼王与檀九至行礼，同样慷慨陈词一番。

　　“怎么样，鞑靼美酒美食，照样能比得上你们南族美味吧？”鞑靼覃朝名沁灿烂笑着，夹了一口肉朝桌旁的大白狗，“多多，来，尝尝这个”

　　“多多，你不舒服么？”名沁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俯下身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什么，她愣住片刻，微微点头，鞑靼覃并无半分察觉，对桌的韩禁宇却同样朝她目光所尽看去。

　　“大哥，你去哪里？”陈江见韩禁宇起身，开口发问。

　　“喝多了，酒劲太大，去走走。你就在这，好好吃饭”陈江刚想做什么，韩禁宇的轻功已经迈向远方。

　　人声鼎沸，鞑靼功庆全粮，欢歌笑语，好不热闹，陈江端起酒杯，长叹一口气，默然饮尽，苦涩热辣的味道在喉腔翻滚涤荡，白昼的光圈从微尘中脱颖而出，一层一层像是玄境入口。记忆中的盛宴还停留在初秋的玉宁宫，时过境迁，他盯着那光影，有些失神。

　　“宋可枫？她来这里做什么？”楚留玉注意到韩禁宇的方向，眼神落到远处。

　　“不清楚，或许，她是来找陈大哥的”名璇脸上闪过一丝凝重，瞬的恢复平静，她对上楚留玉的目光，“你小时候住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楚留玉有一丝惊讶，思绪有些许飘忽，尔后缓过来，淡淡勾唇，“好。二十年不见，却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在我梦里的小屋，不是你曾待过的么？”

　　“是”楚留玉松了口气，目光幽深，“梦里的人和事，跟真实一模一样”

　　“檀老弟，本王有一喜讯，想与城主相商”鞑靼王左手搭在檀九至肩膀，醉态中亢奋不已，“我鞑靼经回将军，是你南族子民，却在我鞑靼超群拔类，经济之才堪得重用。我这宝贝女儿又偏偏对他情根深种，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我二人做主，将这俩孩子的婚事定下，如何？”

　　檀九至来了酒劲，看向经回，满意地点点头，“涵钟，文将军尚在虞山，你与公主英雄美人，鞑靼王上有意撮合，孤王愿替将军做主，为你应下这门亲事，你意下如何？”

　　鞑靼覃听到声音，猛然抬头，轻轻咽了口气，心头仿佛小鹿乱撞，不自觉伸手逮住名沁。

　　“公主，你别掐我”名沁在鞑靼覃耳边低语，抿嘴偷笑，“别紧张，你可是鞑靼最尊贵的公主，想娶你的人不知道从鞑靼要排到何处去了”

　　“将军还在想什么？”慕容俊吊着酒杯，调侃看向经回，“再多迟疑片刻，你家小公主可是要闹脾气了”

　　“公主金枝玉叶，经回只是区区武将，如此——”

　　“父上，我不嫁”没等经回说完，鞑靼覃提高嗓音，声音有些颤抖，“本公主要嫁给谁，我说了算”语毕，她瞟了经回一眼，撅着嘴巴跑出去。

　　“覃覃”“公主”

　　经回与鞑靼王异口同声，“哥，你还不快——”

　　旁桌的晚依出声提醒，还没说完，经回朝鞑靼王行礼，转身就追上去。

　　檀敏儿与文晚依相视一笑，转而看向悠哉喝酒的慕容俊，“二哥，你看看人家涵钟大哥多主动，你呢？”

　　慕容俊嘴角轻轻上扬，晶莹酒滴顺着他下颏渗进衣口，“说我做什么？你的涵钟大哥到现在都把嘴巴捂得严严实实，跟你对桌那位一样。”

　　慕容俊故意顿了顿，尹狄脸部微动，不动声色，檀敏儿心头一颤，装作没听到。

　　“你二哥我可不像他们，喜欢的人在眼前，自然是要死死抓住的。”

　　晚依娇娇轻笑，伸手端起酒杯就要往嘴里送。

　　“少喝酒”慕容俊不知何时起身到她身前，轻轻接过她手中杯器，“酒精伤身”

　　“可你都在喝”晚依嘟了嘟嘴，“你喝便不伤身了么？”

　　慕容俊牵起她左手，软声解释，“正是喝了这些年，才会更清楚其中好歹，苦辣辛涩，害胜于利”

　　“那你也不许喝”晚依对上慕容俊的目光，“若要喝，日后你喝多少，我也喝多少”

　　慕容俊淡淡一笑，片刻开口，“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

　　“你别乱说”晚依轻掐他的腰，低声嗔怪，慕容俊倒把她揽得更紧了，“明日随我去虞山，好不好”

　　“去做什么？”晚依抬头看向他，眼神疑惑。

　　慕容俊上前走了几步，晚依小碎步跟上，“找你爹提亲”

　　慕容俊侧头，顺着阳光的方向，朝她温柔看去，“一并把你哥的好事告诉他，好不好？”

　　晚依云娇雨怯，轻轻埋头，慕容俊再环过她，嘴角笑意不断，“走吧”

　　“不是明日么？”

　　女孩迷离却娇美的眼神送向慕容俊，他恍然出神，顷刻，他右手点她鼻头，划出一道弧线，“去看看你那内敛哥哥，追到公主嫂嫂没”

　　檀敏儿深吸一口气，这二哥的浓情蜜语一套一套，可算是带晚依走了，不然她可受不了这种腻腻歪歪。

　　回头之际，她的眼神却不自觉与对面相汇，两人都不自觉默契扭过头去，同步拿起碗筷，神色不自然。

　　名璇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脸上绽开笑意，心里也暖洋洋的。

　　“看人家谈情说爱半羞掩面那么开心，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楚留玉在她耳边低语，嗓音微润而磁性。

　　名璇回过头，鼻尖相触，深邃的冰眸透着迷人的光泽，男子呼吸的热气洋溢在她玫瑰花瓣粉嫩的薄唇，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楚留玉情不自禁往前凑，眼神落在她的红唇，不知是何处的声响，名璇回过神来，轻轻推了推身前坚实的胸膛，起身转头，嫣然轻笑，“江儿，沁儿呢？”

　　“沁姐姐有事情找大哥去了”陈江朝名璇憨笑，也看向她身后的楚留玉，“名姐姐，楚大哥，这鞑靼新城如此好看，不如，我们去转转吧？”

　　楚留玉微微蹙眉，陈江忽地有些惊吓，方才，他看错了么？楚大哥，是有些生气么？

　　“走吧”名璇转头拉上楚留玉，朝陈江笑着点头示意。

　　楚留玉松开脸色，由她拽着，迈开步子向前，装上陈江微微胆怯试探的眼神，他淡淡一笑，右手揉向陈江脑袋，“走吧”

　　“楚大哥，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温柔了？”陈江震惊中打趣，语气调皮，“你不能揉我的脑袋，这是名姐姐的特权”说着，朝楚留玉吐了吐舌。

　　“好小子”楚留玉瞬的心头吃瘪，微眯着眼朝他冷言，“姐姐能动，姐夫不能，什么规矩”

　　“名姐姐，你看他凶我”陈江躲向名璇左侧，小心探出脑袋，但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凶你怎么了，你姐姐打不过我”楚留玉抬起眼神，语气带了些自傲。

　　“楚大哥，你竟是如此的楚大哥”陈江右手从鼻尖滑过，依旧得意笑着，“我大哥打得过你，你还是拿我没办法”说着，他再扮了个鬼脸。

　　楚留玉开怀笑出声，“你大哥照样打不过我”语毕，陈江也是咧嘴大笑，不再答他的话，心头舒畅不少。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就足够了。

　　名璇静静看着两人互动，心头泛开涟涟温情，她右手挽着楚留玉，脑袋依恋地靠在楚留玉左肩，左手拉着陈江，楚留玉眼神落在她平静的面庞，放慢脚步，温和看向远方。

　　“你不回去了么？”名璇淡淡开口

　　“他已经是新任北丹王，我回去争权么？”楚留玉同样声音温柔

　　“可你是北丹王子”名璇顿了顿，立直身子，“若他施行暴政，你的子民该怎么办？”

　　陈江也看向楚留玉，“他不会的”楚留玉轻吸一口气，“他恨的人，从来只有我一个”

　　“举类看似乖张跋扈，实则隐忍深沉，做事手段毒辣，铁血无情，不是善类。但他这样的人，才更适合做领袖。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他重用怀元，不曾想耶正才是心腹。南北战后，除了耶正手上兵力，北丹军队所剩无几。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非明白这个道理，他不可能那么快平息北丹各部争议，何况是在民众求生欲最强的时候。”

　　*

　　“我还剩几天？”韩禁宇走近宋可枫，女子面色有些颤动，良久，她才开口，“我不确定”

　　语毕，她的眼神看向不远处。

　　韩禁宇转身，名沁抱着大白狗，眼眶通红。

　　“它怎么了？”韩禁宇瞧着她的神色，心生疑惑。

　　“多多死了”名沁低声开口，却显得异常冷静，对上宋可枫的目光，“姑姑，我看到了姐姐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切”

　　名沁泪水夺眶而出，“左右巫让你把姐姐带回西角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结局，是么？”

　　“而多多就是娘亲留给我唯一一次，拥有西角预言能力的机会”她声音颤抖，强忍着出声，“你会此时到此处，说明，这已经是最后一步了么？”

　　宋可枫有些泪眼朦胧，良久才开口，“我也是才知道。原本以为——”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名沁上前几步，开口打断她，却感觉怀中重量消失。

　　韩禁宇轻轻拧眉，多多化作一道紫光，风轻轻拂过，转瞬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