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何过万重山》水泥娜娜

67、细水长流

　　“父上，来尝尝我学的八珍汤”檀敏儿小心翼翼递上手中浓汤，有些颤抖，水汁洒落，溅到她手背。檀九至刚要做什么，檀敏儿只微微拧了拧眉，示意他伸手。

　　檀九至微愣接过，檀敏儿轻轻擦去手背汁液，父女俩都没说话，檀九至有些感怀抿了抿嘴，碗里的热气和香味让他微微有些沉醉，檀敏儿瞧着他嘴角微扬，也淡淡喜上眉梢。

　　“我的南城小郡主，长大了”檀九至语重心长，舌蕾还是回味无穷，良久，他才看向檀敏儿，曾经娇滴滴的掌上明珠，如今已然脱胎换骨，他心头情绪莫名复杂，不知是在欣慰，还是自责。

　　“爹爹，你变了”檀敏儿盯着他看了许久，语气却有些调皮，“话变少了，终于不用再唠叨我，你可知道，从前在南城，我日日耳朵都起茧子了”

　　檀敏儿故意挑了挑眉，“不过，看在爹爹都瘦了的份上，从今以后，你想怎么唠叨，敏儿都会勉为其难接受”

　　檀九至接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哽咽，“你这鬼丫头点子多，今日说的明日就变，我不信”

　　“王上到”

　　檀九至听到声音，清了清神，鞑靼王掀帐而进，“檀城主，受苦了！”

　　檀敏儿扶檀九至起身，两王互相行礼，“鞑靼王对我南族之恩，来日檀氏与南族，必当涌泉相报”

　　“城主客气，如今亳洲大地饥荒四起，连我鞑靼从来自给自足，也因此受到波折，若非虞山受南族之托，赠鞑靼粮食，我境内族人也将受苦受难。”鞑靼王眼神激动，檀敏儿朝鞑靼王行了个礼，示意檀九至，退出帐去。

　　*

　　“阁主”尹狄恭敬朝韩禁宇行礼。

　　“君阳阁已毁，你不再是君阳阁武士，我亦不再是你的主子”韩禁宇感觉到有人朝他们的位置而来，余光迟疑片刻，“你为我卖命十年，早已还清欠我的情。从此想怎么过，便怎么过，听明白了么？”

　　尹狄默然，心有千言却不知如何表达。这十年主仆之恩，阁主授他武功，予他食住，有令即执，患难与共。他是刺客，是一把只因主人而锋芒毕露的利剑，失主即失魂。

　　“阁主”尹狄再上前几步，迟迟不肯离开。

　　“找你的人来了”韩禁宇眼神落到远方，就要迈步往前。

　　“韩阁主，多谢你救我父上”檀敏儿见他要离开，身子前倾喊出声，韩禁宇冷寂的背影越来越小，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你不开心么？”檀敏儿看向尹狄，尹狄默不作声，转过头来，“你二哥伤的很重，去看看吧”

　　*

　　“你醒了？”晚依趴在床前，感觉到身旁微微的动静，睁眼而见，悬着的心才算落下来，她有些抽泣。

　　“俊儿”慕容川听到声音，也惊醒过来，起身朝床榻走去。

　　慕容俊捂着心口，晚依轻轻将他扶起，脸上的黑眼圈厚厚一层，却抑制不住面色的激动。

　　“晚依，大哥”慕容俊声色虚弱，却忽地皱了皱眉，他右手轻轻比划，眼神一震，双手摊开，渐渐有些情绪。

　　“大哥？”慕容俊难以置信地看向慕容川，慕容川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慕容俊掀开被子，起身就要往外，“你去哪？”晚依焦急看着他的动作，慕容俊一个没站稳，跌在地上。晚依就要去扶他，慕容川伸手拦住她。

　　除了短促的呼吸声，空气极静，“恸——”慕容俊右手砸在地上，表情狰狞，拳头渗出血来，“该死”

　　“醒了就好，我去看看灾粮的分配情况”慕容川转身，晚依有些无措，眼见他走出帐内。

　　慕容俊用力起身，有些踉跄，目不斜视朝圆桌走去。

　　“你饿不饿？”晚依碎步上前，轻轻挨上他的右臂，慕容俊微微侧了侧身，晚依抓了个空。

　　慕容俊淡淡倒出一杯水，一饮而尽。“有些什么好吃的？”他说着，却回避晚依的眼神。

　　“你想吃的，我都能给你做”晚依甜甜笑着，慕容俊微微点头，“麻烦你了，什么都可以”

　　晚依愣在原地，瞬的鼻子有些发酸，“你说什么？”

　　慕容俊转身再倒一杯，恢复平日的桀骜，佯装轻松一笑，“有吃的就行，多谢晚依小姐”

　　语毕，他就要往床榻走去。

　　“慕容俊”晚依眼眶盈泪，撇了撇嘴，“你这个混蛋”说着，她转身就推门跑出去了。

　　“晚依——”檀敏儿撞见晚依有些梨花带雨，刚要追出去，尹狄示意她留下，自己去看看。

　　“二哥？”檀敏儿见尹狄离开，便两步踏进慕容俊帐内，有些嗔怪，“你对晚依怎么了？”

　　“我想一个人静静”慕容俊眼神涣散，朝檀敏儿开口，“出去”

　　“慕容俊，你发什么疯？”檀敏儿顿时有些生气，见他手中悠然拎着壶皿，几步上前夺过，“你还是不是男人？她守着你三天三夜饭都顾不上吃，觉也不睡，现在你醒了，还朝她撒泼么？”

　　檀敏儿动作迅速有力，慕容俊没来得及躲闪，身体有些后仰颤抖，差点没坐稳。

　　“你？”檀敏儿眼神微惊，心头有些不安，“你的内力呢？”

　　话一出口，她猛地反应过来，鞑靼神医所说，二哥所中之毒，大多数人命归黄泉，绝无仅有几个幸运的例子，也是武功全失。如今，二哥，也是如此了么？

　　“我累了”慕容俊不带一点情绪，“把门关上，出去吧”

　　檀敏儿垂下眸子，静静放下手中壶皿，转身刚走到门外，晚依与尹狄朝她走来。

　　“多谢尹公子”晚依轻轻低头表示礼节，接过他手中竹篮，朝敏儿看了看，“别担心”。

　　“走吧”尹狄看向檀敏儿，“方才她跑去炊房，见她双手提着食物，我才帮她一段路”

　　檀敏儿看着晚依的背影，慢慢缓过神来，“噢，你刚才说什么？”

　　尹狄转头，微微有些别扭，不理她，迈步离开。

　　檀敏儿有些莫名其妙，又哪里惹到他了？她紧追上去，却忽地有些后知后觉，嘴角上扬，“喂，我听到了，你怕我吃醋，对不对？”

　　一前一后，男子沉稳有力，女子活脱轻快，对比鲜明。

　　*

　　“我进来了”晚依在门口轻轻敲了几声，也没等慕容俊回答，推门就进。

　　慕容俊察觉到晚依的声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晚依白了他一眼，敏儿前脚才刚走，这就开始装睡？

　　“把眼睛睁开，起来吃饭”晚依一丝不苟将饭肴摆好，见他还是一动不动，上前几步，“睡了三天三夜，你饿了能张嘴嚷嚷，你肚子饿了找谁说理去?快点吃饭”

　　慕容俊淡淡睁眼，晚依眉眼微微有些笑意，她转过身去坐下，端起饭碗滋滋有味，慕容俊愣了一会，还是坐到她面前。

　　相顾无言，慕容俊伸手动起筷子，余光注意到晚依细嚼慢咽，却津津有味的模样，心头微微有些动容。

　　“你惹我生气了，罚你把这些吃个干净”晚依语气霸道，“若你再磨磨蹭蹭，那就是忘恩负义”

　　晚依双颊泛红，心也扑通扑通七上八下。“我照顾你那么久，你什么都还没报答我，就着急撇清关系，你无赖”

　　“晚依”慕容俊神色凝重，十指无恙，却再也使不出功力来，“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慕容俊了”

　　“那又如何？”文晚依对上他的目光，毫无退意。

　　慕容俊轻轻苦笑，“我不能再保护你了”

　　“为何不能？”晚依撅起嘴巴，“你慕容二公子，二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果然是花花公子甜言蜜语，骗得小姑娘死心塌地，便要甩甩袖子走人了么？”

　　慕容俊默在原地，却被她这么一说，有些自嘲笑了笑，不知怎的，心头倒是有些轻松下来。

　　“你还是小姑娘么？”慕容俊只淡淡勾唇，天生俊俏的面庞更加撩人心弦，晚依听他的嗓音，更有些出神。

　　“晚依小姐，再吃，我会撑死的”慕容俊看她盯着自己还在发呆，轻轻莞尔，眉目绽开笑意，晚依迷离回过神来，撞见慕容俊直勾勾的眼神，脸刷的便通红。

　　“还以为我们家晚依，什么时候从小白兔变成大灰狼了，原来是装的”慕容俊笑容灿烂，晚依被他这么一逗，扭过头去，有些娇羞。

　　慕容俊起身到她跟前，温柔揽过她，靠在怀中，自责却释然，“晚依，谢谢你”慕容俊眼神闪烁，“我再也不会让你担心”

　　*

　　“姐夫，还要多久啊？多多看着都有些累了”名沁心疼地抱起大白狗，陈江在一旁轻轻抚着多多的脑袋，“它看上去好疲惫”

　　“不知道为什么，多多自从离开结界，身体就每况愈下”名沁语气担忧，“乖乖，好好睡一觉吧”

　　“就快到了”名璇安慰名沁，“长途有些奔波，这山路崎岖不宜动用马车，不远处就是——”

　　“阿璇，璇姐姐！”名沁顺着声音看过去，名璇也回头，陈江神色有些激动却紧张。

　　“英俊王子，好久不见！”鞑靼覃几步就到四人身前，韩禁宇跟在她身后。“总算是接到你们了，后面那人冷冰冰的好可怕，从鞑靼营内一直跟我到现在，虽不见有什么动作，但他在身后，我就觉得浑身发麻”

　　“陈楚一——”名沁咧着嘴朝韩禁宇打招呼，轻轻撞了撞陈江。

　　“大，大哥——”陈江忐忑不已，但心头激动和迫切溢于言表。

　　韩禁宇迈步向前，对上楚留玉的目光，“叫你呢”

　　“这个高度，是不是挑食了？”韩禁宇伸手往陈江头顶一比，平划落在胸前。

　　“我不挑食，你不信，问名姐姐”陈江有些不服气，“我才十五岁，以后肯定比你还高”

　　韩禁宇轻轻一笑，鞑靼覃拉过名沁，自然就说起悄悄话，“原来你们认识，我还以为，他是南族什么神秘侠客，武功那么高”

　　名沁也朝鞑靼覃笑着解释，鞑靼覃见名沁怀中的多多，顿时温情四溢，迫不及待向名沁悉数介绍着鞑靼的美食美景、风俗人情，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楚留玉瞧着她们俩的背影，不自觉摇了摇头，话痨的女人到一起，世界都难安宁。

　　“你在想什么？”名璇轻轻戳了戳楚留玉，楚留玉淡淡一笑，“没什么，就在想，为何会对你着迷”

　　楚留玉揽过她的肩，不等她反应，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