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77、沙燃（17）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却不是想象中面目狰狞的血魔尸体，苏拉姆或许在懦弱的外表下有着将自己的王兄暴尸荒野的狠毒，但眼前的东西，显然他是万万都做不到的。

　　那里面躺着的“东西”轻薄如纸，就这样一张纸似的放置在里面，像是将人去了血肉和骨骼，只留下一张皮。

　　“这是…”赫因感到有些心理上的不适，就算是做足了思想准备的他，也觉得眼下的场景有些太过瘆人，他看着盖娅伸出手去翻那张人皮，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您这是…”

　　“找线索。”盖娅头也没回的告诉他，原本伽迪尔的“尸体”以一个奇怪的面朝下的姿势放置，如果不是苏拉姆有什么奇怪的恶趣味，那就只能说明一点，有人不希望看见他的正脸，盖娅想，将伽迪尔那轻如蝉翼的尸体翻过来，果不其然，那张脸——盖娅敢拿自己的生命打赌，皮上的那张脸绝对不属于他原来的主人。

　　那张脸显得有些憔悴却硬朗，依稀之间竟然有几分熟悉…盖娅努力回忆着，自己的脑海里呈现出几乎是无尽长的回廊，羊毛铺就的地板，放着列位先王的画像。

　　画像，对，就是画像。

　　她将自己的回忆更深入了一些，那是一张什么画像？一个已经过世的君王？沙之国曾经的统治者？

　　对，没错的，伽迪尔的头上所呈现的面容，就是曾经的沙宙的容貌。

　　过硬的心理素质没有让盖娅失态，但这样奇诡的景象还是让她不免感到吃惊，她轻轻放下伽迪尔那轻薄的遗体，事已至此，拼图的最后一块碎片才算是终于拼上，真相已然大白。

　　现下，她需要去见一个人。

　　“您知道了？”赫因问，盖娅看了他一眼，这是身为原典容器的能力？亦或是马斯所赋予他的力量？如果不是今日赫因将自己带到了苏拉姆——至少看起来是，埋葬伽迪尔的地方，那么单凭自己。看出这一场血腥的阴谋恐怕没那么容易。

　　“谢谢。”盖娅说。

　　赫因微微笑了一下，没做回应，与平日谦恭的态度略微有些差异，这却也没有躲过盖娅的眼睛，只不过时间紧迫，她暂且无法去解决这个异常。

　　二人从王宫的马厩里牵出两匹马来，盖娅问赫因，“你会骑马吗？”

　　“原本是不会的，”赫因诚实的摇头，无可奈何，”不过今夜被格雷大人夹着骑了很久，看也看会了些。“

　　“那好，我就不带着你了。”盖娅点点头，各自骑上了马，能看出来盖娅的骑术也好不到哪去，但比起赫因那蹩脚到马都在欺负他的骑术还是强了不少，两人的差距逐渐拉开，对话都要喊着说。

　　“盖——娅——大——人——”在风中，赫因只能用吼的和盖娅交谈。

　　“什么？”盖娅的声音顺着风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声音不大，却足够他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去——哪？”赫因大声发问，他夹着马，勉强跟在盖娅后面，看着盖娅从后门溜出了内城，一副要去城外的架势。

　　“许仟，他最后一位还没有被侵占的血裔。”盖娅说。

　　赫因似懂非懂，打马赶上。

　　等到了许仟的营地，天色已经熹微，盘问的士兵见到是她，不敢怠慢，立刻就去传报了许仟，过了不久就看见黑发的男人从军营中走出，看着盖娅，出言到，“何事？”

　　“关于你们父亲死亡的真相，以及你一直想知道的，你的弟弟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真相。”盖娅说。

　　许仟扬了扬自己的眉毛，他的眉从中间有一道被刀剑划过的伤疤，在伤口愈合后这里却再也长不出毛发，形成了一个标准的断眉。

　　“有趣，”他笑着说，转身示意自己的卫兵带路，“准备好热茶，让我听听你的看法。”

　　赫因随盖娅一起走上前去，他们的马自然有士兵帮忙牵着，因为跟着盖娅，没有士兵对他那看起来过于年轻的外表做出质疑，两人走进许仟的营帐内，内部的陈设仔细看去与黑德兰的蛮族众竟然有几分相似之处，可见多年来的战斗也交流了彼此的文化，只不过身为氏族王国的沙燃王子，竟然也会吸收那些被鄙夷的异教徒文化吗？

　　“都是一样的。”见到盖娅和赫因打量四周的装潢，他说，三人落座，有人给他们端上了北地常饮用的热茶，他看着盖娅和赫因，等待着盖娅的一个解释。

　　“事情要从斐兰讲起，”盖娅看着赫因的眼神，心硬了硬，还是说了下去，“我先前所作的推测，关于伽迪尔是如何陷害神职人员、与欧盛贵族勾结刺杀你们的父亲，尔后又反水杀害欧盛密使，都建立在了一个错误的基础上。”

　　听到这一番话的许仟有些坐不住了，他和赫因一样，都双手扶膝，身体前倾，一般来说，这都是认真起来的动作，“那么真相是？”无论是说出口的许仟还是没有说出口的赫因，都迫不及待的等待着盖娅的一个回答。

　　“我犯了错误，从一开始没有将那份被抢走的、足以转换灵魂的”灵基之章“计算在里面！伽迪尔也不是真正的凶手，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受害者而已。”想到今日苏拉姆动手前，伽迪尔那一句“不要”，是不是他真正的灵魂发出的呐喊？想到这里，盖娅不禁慨然。

　　“真正的始作俑者，幕后的凶手，是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得到了原典残章的沙宙！他将原典与自己的灵魂绑定，吞噬所有的子嗣灵魂，维护自己的统治。…有个叫阿比斯的人看上去与他格外亲近，我想，可能盗取原典的人，就是他。”

　　过于冲击性的事实让许仟的瞳孔都有些放大，他沉吟良久，自言自语般说道，“你说的阿比斯，可能就是父王口中所说的华特国师…说来奇怪，他确实是在斐兰事变后不久成为了国师，虽然当时有大量的帕夏反对如此贸然的任命，他还是一意孤行的这么去做了。”

　　“精彩的推理，盖娅大人，我不得不承认你做到的比我想象的更好。”他称赞道，锐利的眼睛一瞬也不动的看着盖娅，“但是，我现在需要的是证据，否则这样恐怖的理论我无论如何也不愿去相信。”

　　盖娅对此毫不意外，道，“十分简单，许仟大人，苏拉姆，不，应该说是沙宙的继位典礼今日下午就要举办，……你如此去做，自然能知晓真相。”

　　许仟点头，“我会去做的…真希望不是真的。“

　　下午时分，皇城。

　　这还是苏拉姆第一次见到父亲头上带着的头冠，那是由黄金和钻石镶嵌拼接，主体以翡翠为主的，王权的象征，接过它，他就将是沙拉姆，沙燃的新王。

　　不速之客却在这个时候来到。

　　“好久不见，我的兄弟。“加冕典礼搭建的木台下端坐着一个男人，形单影只却散发着惊人的气势，其实在很久以前，苏拉姆就认为许仟是所有王子里最像父亲的一个，也是最适合当王的人选。

　　不过此时此刻遇见他，却让苏拉姆感到无比的厌恶。

　　“别想对我动什么手脚，只要今日我回不去，城外的军队就会立刻开始攻击城墙。”看，他讨厌的地方就在这里，这种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态度，叫人心烦意乱。

　　苏拉姆勉强咽下一口恶气，让自己的语气好一些，“那么王兄，”他说，忍住自己命人立刻就在这里杀了他的想法，“特此前来是为何事？我记得我们签订的条约里，似乎没有这一项？”

　　许仟笑着摇头，“当然没有。”

　　“只不过，我听说我的弟弟，你的哥哥伽迪尔竟然感染了血魔瘟疫死去，做哥哥的总是心生痛苦，按照沙燃的风俗，他的遗体应当放置在王宫内七日后下葬，不知道能否带我去看看？”

　　苏拉姆深吸一口气，“王兄，那是瘟疫…”

　　“你我都清楚不过，血魔瘟疫在宿主死后不会继续感染。”他说，“还是说，你在心虚什么，不敢给我看？”

　　“我…”苏拉姆语塞，紧盯着他看，“王兄，如今是我的加冕礼，这种事宜不妨我们…”

　　“那就让我看看父亲的遗体，如何？”许仟毫无收敛的意思，大声说了出来，“难道他也得了瘟疫？”

　　“七日未到，身为王子，见自己父亲最后一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他说着，走上台，他本就比瘦弱的苏拉姆高上许多，此刻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想要找出那灵魂隐藏着的证据。

　　“我说过了，此事之后再议。”他心下一沉，盖娅所说的，最糟糕的猜测成真，那双眼睛毫无惧色的看着他，满是嘲笑，就像事看穿了他手边的刀一样，刺过来啊，他们好像在打一个心知肚明的哑谜，苏拉姆一死，那个疯狂的灵魂…马上会找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