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66、沙燃（6）

　　她们在亘古无穷的岁月里对视，就像一双眼眸找到另一双眼睛。

　　你从哪里来，曾经是什么样的人。

　　在看到辛西娅伤痕累累的那一天，她的心无可避免的动摇了。

　　神明亦有孱弱如凡人的此时此刻，在那个时候，她无可避免的保护欲涌上了心头，她想保护她，在所有能被见到和不可见的久远未来中。

　　这是什么心情？盖娅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此时此刻，那颗似乎被遗忘多年的心的存在感是如此激烈，她听见彭彭的声音，微微颤抖的感觉。

　　“老师？”荷马比赫因更早的一步发现了盖娅变幻莫测的神情，试探性的开口问她，“您的脸色…身体还好吗？”

　　被如此一提醒，盖娅的神色稳了稳，收敛了茫然的神情，“我没事，”她说，“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赫因暗自腹诽，她那一时茫然一时露出的怀念表情，更像是等待故人归来。

　　咳，赫因自知不能对师长般的贤者作如此不敬的联想，她怎么会有这样如凡人的思绪?只能勉强将脑海里的印象抹去，转而回忆了一番先前交谈中所定下来的策略。

　　说来简单，荷马身份在明，格雷、盖娅和刚刚逃出地牢的赫因在暗，伽迪尔不是傻子，只要他将昨日的逃狱和荷马的入宫稍作联想，就不难得出她们“沆瀣一气”的结论来。

　　那么，不如就这样将计就计，利用伽迪尔虽然明知，却无法拿出证据的不利处境，由荷马正面与他进行周旋，盖娅等人则在暗地里调查他的行踪。

　　荷马和格雷的目标是找到伽迪尔在欧盛刺杀荷马的证据，盖娅和赫因则想要找出他究竟将原典藏在了何处——事到如今，盖娅已经百分之百的确定三分之一的碎片，被称作灵基之章的部分原典绝对就在了他身上，她现在要找出的就是碎片的下落。

　　四人千丝万缕关联着的目标，各自寻找的答案，就停留在这座千年的城市，沙漠的明珠伊斯坦丁。

　　夜色已深。

　　门外的仆人吹熄了不必要的灯火，四人睡下，难得过了一个相当平静的夜晚。

　　就算是盖娅这样不需要睡眠的人，望着窗外繁星满天的景色，一时之间竟有了几分烂漫神情，就好像她也曾用手指历数星星似的。

　　待到天明，夜色的暧昧朦胧褪去，所有诞生于夜晚的计谋、刺杀和风雨在日光挂起的白日里都隐匿在了角落，暗暗发酵。

　　事情果然不出盖娅的预料，她们的中午茶还没有吃完，交给荷马的请帖就上了门。

　　送来请帖的信使在确定是荷马本人收了信后，转身就走，完全没有打算等一等她的回信。

　　荷马没什么可隐瞒的，几个人凑过来，，看着染上朱砂颜色的莎草纸，上面用墨汁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大意就是荷马远道而来，摄政大臣倾慕她的才华云云，特此邀她一聚。

　　最终，荷马带了格雷一起去，留下盖娅和赫因留在使馆，特别是赫因，因为身份问题，他躲在了厨房后方的酒窖内，在那里用稻草铺成了一张床。

　　稍事准备后荷马搭上了马车，这一次走去的道路和伊斯坦丁城门正中位置的路线不同，那是一条相当笔直的道路，用红色的朱砂勾勒出方向，沙燃以红色为正色，沿着道路，她们来到巍峨的宫殿。

　　内城城门轰然打开，穿着重甲的士兵为她们分开道路。

　　到了宫殿入口，荷马下了马车，徒步走上象征着王室威严的三百多级的台阶，有不少身穿黑色服饰的低级官员一刻也没停下注视她的眼神，沙燃只准允成年男子参政，荷马的出现自然而然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

　　荷马无暇去注意这些指点，她随着接引官走入殿堂内，那是国王用于接见各地来客的会客所，里面由金丝滚边刺绣的黑山羊羊绒地毯铺就，其上吊着巨大的琉璃灯，在白日里它没有添上火，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只水晶蜘蛛，环顾四周，房间各处放置着金器，就连烛台都包裹了一层金色，镶嵌着美玉的石柱支撑起建筑，墙壁的四面挂满了精致的油画，所绘制的内容多以王室出游、战争为主，在厅堂的最深处是一只荷马从见过的巨型海洋生物的遗骨，那张白骨森森的嘴，足以一口吞下三人之大，更逞论那巨大的身体。

　　加兰多年财政吃紧，饶是帝王血亲的荷马也不禁被如此豪奢的场面所惊讶到，她看着留着浓密花白胡子，老态龙钟的摄政大臣夏特，他站在下方，看见荷马，微微颌首。

　　“欢迎，荷马大公。”

　　这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可不同，这只刻薄的老山羊先是漫不经心的在她身上转了又转，问出一句，“加兰的男人都去了哪里？”接着又说，“尼尔陛下这个时候派出使节是什么居心。”

　　短短一夜间他的态度就这样发生改变，属实奇异。

　　荷马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腰身微弯，行了一礼“您也是，夏特帕夏大人。”

　　夏特对此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谦卑，他从占据了一些高度优势的台阶上走下，走到了荷马身边，两人站在一起，身高差不了多少，夏特看着荷马略微诧异的眼神，告诉她，“今日我要向你介绍我们即将加冕的新王——伽迪尔大人，他有事要和你商议。”

　　听到这个名字荷马猛的反应过来，目光不再流连在夏特身上，而是复又看向了高处，果不其然，红色的衣角从原本以为只是处装饰的小门中飘出，高大的青年面带笑意，那份相较于荷马而言更加纯粹的骄矜自然而然的挥洒出来，伽迪尔，沙燃的王子出现在了她眼前。

　　“伽迪尔殿下。”荷马向他行礼。

　　“不必，”伽迪尔嘴角微翘，摆摆手，却丝毫没有走过来制止她的意思，安之若素的接受她的行礼。。

　　荷马也看出了他的这份心思，自己给自己免了礼，问他。

　　“如今先王已去，各个皇子都准备继承大统，既然您已经得到了夏特帕夏大人的支持，自然，这王位属于您。”

　　边说着荷马边细细看着伽迪尔那看不透的神情，就算是听到了这样的话，他还是没有什么太过有价值的反应，他仰起头，“在尘埃落地之前，父亲大人的先灵，究竟偏爱哪一位尚还不是定数。”

　　“说远了，荷马大人，这一次邀请您前来，是我有事相求。”

　　“何事？”荷马看着他，比起欧盛那次见面，伽迪尔白了许多，看上去更像是个久居于深宫的皇子。

　　……就好像那些事情和他无关似的。

　　“实不相瞒，是我的哥哥，三皇子许仟将军的事情，“伽迪尔毫不畏惧的与她对上视线，“许仟久驻边疆，在得知父王死讯后他自知无缘加冕，索性直接率领五万军队一路急行而来…虽说依靠禁卫的力量不难阻挡，但造成的杀戮和破坏，没有人想看见，荷马大人，如今许仟拒绝一切沙燃使节，不知远道而来的您可否替我与他谈谈，放下武器？”

　　伽迪尔毫不停顿的说完这一大串话，听起来十分的冠冕堂皇，荷马在他说的时候悄悄看了言夏特和其他几个文官，多多少少的，他们流露出的赞许神色叫荷马有些不安。

　　目前的局势下朝堂大半都依附了伽迪尔，据老师所说其他两位仅存的皇子，许仟和苏拉姆，一个拥兵自重一个狼狈藏身，很难成了气候，伽迪尔交给她的任务也处处蹊跷，不知他在做什么打算。

　　但荷马心知这个机会不能错过，现下带赫因出城的机会太少了，盖娅很少跟她说关于原典的事情，想必也是为了不要叫她卷入，格雷对此事尚不知情，但荷马也一席能够从盖娅的态度看出一二，赫因与原典之间绝对存在着某种联系。

　　于是荷马点点头，“能帮上您的忙，是我的荣幸。”

　　“不过…”

　　“不过？”伽迪尔追问。

　　“我有一事想问，决赛前夕，您为何突然离开欧盛？”荷马问出了关键，直指伽迪尔的疑点。

　　她等待着王子的回答。

　　“呵，”伽迪尔像是被什么逗笑了，看着荷马，“您是觉得，我和您不幸遇到的刺客有所牵扯？”

　　“这实在是一场误会，大人，母亲那一日突发心疾，身为唯一的儿子，我怎么能继续留在欧盛观看表演而不顾自己的母亲？这是凑巧罢了。”

　　“那，不知改日我能否有幸见见您的母亲？”荷马毫不掩饰她的不信任，直视着王子。

　　伽迪尔一笑，面含深意，“如果您是一位男性，我甚至可以认为您在冒犯于我…这里毕竟比不得欧盛那般开放，大人，您若能成功见到许仟，令他放下武器与我谈判，我想，我会很乐意安排这次会面。“

　　闻言，荷马点头，应了下来。

　　“那就拜托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