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46、欧盛（16）

　　就算是格雷说了好好休息，可谁都知道，这样一个不平静的夜晚，能安然入睡的也就只有壁炉边被养的膘肥体壮的猫儿们。

　　从这些蜷缩着尾巴的毛球旁边路过，格雷将它们托付给带路的管家，原先的客房被紧急征调来的武卫们征用，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的管家给他们安排了新的住处，久未使用过的二层被重新打开，第一次容纳四方人等。

　　荷马倒下，原本应当乱作一团的驿站在格雷临危受命的指挥下保持着至少表面上的有条不紊：大量的卫兵进驻驿站。

　　今夜所有的佣人按照批次依次撤出，由几位临时调拨过来的军官分别进行谈话摸排，而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安排，格雷也暂时将武卫之外所有人的物品进行了检查，带走了所有武器，编号完毕后暂时放置在了只有管家和荷马本人——当然，目前是在格雷手中，拥有钥匙的器械库。

　　盖娅和马斯被安排在原先是谷仓的临时住所，两间房子并排，好在值得庆幸的是，在仆人们搬进床铺之后它们和普通的旅店条件相差不大，尚在能够忍受的范围。

　　他们的东西也原封不动的被安置在了各自的房间，荷马如今昏迷不醒，格雷又忙于处理一团乱麻的局面，盖娅将她和马斯获得的情报绕在嘴里转了几转，还是没有说出口，等到明天一切结束，再说也不迟，她告诉自己。

　　留给他们休息的时间不多，两人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午夜后半，距离天明也不过四个小时，马斯躺在床上，睡意全然入不得他的眼，借着小小的窗沿，月光从缝隙溜进，想要窥视他的梦境，却被清明铸就的城池阻挡，无可奈何。

　　另一个清醒的人距离一墙之隔，从未有过睡眠需求的贤者仰望着同一轮月亮，年年月月，大地上的生命已经不知道经历的几回的轮转，天空之上的存在，却日复一日的保持不变，在一片寂静之中守望着黎明的到来，星辰如是，日月如是。

　　“……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有想到。”辛西娅低声安慰着她，盖娅没有回答她，从自己袖口的暗袋中取出绿色的宝石来，没有魔力注入的宝石与大地上寻常的珍宝无异，在暗夜里璀璨的绿色。

　　盖娅抬手，缓缓将自己的力量注入进去，宝石表面泛起一层涟漪，这样的举动却让辛西娅住了口，盖娅默然，过了不久，她轻声将想要说的说出了口，

　　“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呢？辛西娅，你明明可以继续让我一无所知的伪装下去。”

　　虽然话语里略带指责的意味，盖娅的口吻里没有多少的恼怒在里面，所谓“交谈”的工具说到底只不过是一层虚浮的掩饰，神之目即为世之目，神之音即为世之音。

　　她一直都能看见他们的所有。

　　“这样才能让你明白，我能够理解你。”辛西娅语气柔和的简直有点不太像是平常的性格，

　　“盖娅，你看到的东西，我能看到所有，你在担忧的，我也知晓。”

　　“嗯。”盖娅回应着她的话语，简短的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了自己所有所能做到的，你我都无法预知未来和命运的走向—如果有人能做到，那一定十分可怕。”

　　她说，就像是曾经在幻境中盖娅轻抚她的头一样，若有若无的月光环绕在魔法师的身侧，拥抱着月下如雾的身影，“关于命运是个多么恶劣的家伙，你早就再清楚不过了，不是么？”

　　盖娅仰着头，看着在云雾间穿行的朔月，若隐若现，“你所指的命运，就是原典的破碎、你我相遇、荷马的遭遇……就像是被安排好的链条一样，环环而扣？“

　　“告诉我，辛西娅，命运真的存在、被安排好的吗？“

　　这一次是辛西娅沉默了许久，“我相信天命，“她说，”在我的故事里，如果不是天命使然，如今的我也一定不会如现在这般和你交谈，”

　　“但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朽木也会绽放新生的花蕾。”

　　“我也希望如此。“她扬起线条秀美的脖颈，在月光下越发显得虚幻，”但……真的如此吗。”

　　“如果不是这样，那就不要再去想。”辛西娅快速回答了她，”没有人能决定命运、没有，我也不可以，盖娅。”

　　“你要相信我。“她作下判决，”神不会说谎，绝不会。”

　　“就在刚刚之前，你还自己揭穿了自己。”感觉到自己被安慰了，盖娅想说些什么，略微调节一些氛围，原本对于辛西娅所隐瞒之事，她的确有些介意，可是当对方自我揭穿，又只是为了安慰自己，盖娅也确实生不起来气。

　　“我只是没提过，算不上说谎。”盖娅话语里的调侃被辛西娅捕捉，于是顺着她的话，神明也占着三分便宜的耍起了赖，“自然是不算的。”

　　“是是。”盖娅终于真正轻松了起来。

　　一夜过去，待到第二日慢吞吞爬上来的天光亮起，二人在请来医师的看护下见了仍在沉睡中的荷马，年轻的公爵眉眼紧闭，好似经历着一场噩梦。

　　“她还好么？”盖娅问那个医生。

　　“还需要休息几日，格雷大人治疗及时，不会留有隐疾。”医生爽快的说，看着只着单衣的荷马，盖娅轻声叹息，将自己的惭愧收起，毕竟要做的事情还是太多。

　　“走吧，”她对马斯说，“格雷还在等着我们。”

　　……

　　兴许是托连夜工作的工人劳动之故，竞技场在昨夜的暴雨中关照下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只有一些小水塘，还遗留着昨夜的记忆。

　　几个老仆人扫着地面上不多的积水，而场地上标志着开始的烽火已经被点燃，台下的观众稀稀落落，相较于前几场，人少了不少。

　　毕竟大多数市民都受到了影响，台下坐着的也多以贵族为主，按照比武会的传统，一旦开始就绝对不会变更，即使是在欧盛，这个习惯也从未改变。

　　因为空旷的关系，这一次盖娅自己给她和马斯买了票，位置就挑在了中场，是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马斯坐在她的旁边，一直低眉顺眼的听从着她的一切安排，好像还是那个老实乖巧的学徒似的。

　　如往日一样，在雨后微凉的空气里，换了个裁判长的裁判团开始了他们每日比赛前的宣誓致词，洛兰站在左边尚未开启的大门门后，此刻穿上了自己青蓝色的中甲，一斧一锤垂在他的身边，和往日一盾一斧的装备截然不同。

　　可惜，可惜啊荷马，他心中暗自想着，我也不愿就此趁人之危，但欧盛的确需要这样的一场胜利和婚姻维护自己的利益，他摩挲着自己真正的武器，三年来的训练，欧盛贵族们的期望，此刻维系在他一人的身上。

　　无论是那柄短斧还是锤头，都在阴郁的天色照耀下依然闪烁着银白的色泽，欧盛之子的武器必然不是凡品，尽管没有荷马手持武器一般由经贤者铸造，到底也是千锤百炼的精钢，绝非有伤在身的荷马能敌。

　　他听见悠长的竹笛响起，手持武器，迈向命运的舞台。

　　只听卫兵将大门轰然打开，他深深呼吸一口空气，冰凉感从胸腔蔓延上了头脑，终于，终于。
　　惯常作为掩饰的轻佻笑意扬在面容上，他大步迈上平台，正欲要开始在战斗之前的挑衅，唇边的笑意却凝固在了其上，双眼死死的盯视着台上的人。

　　台上的人，他绝对不能算作是陌生，这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在荷马来到欧盛时，大部分他见到公爵时总会见到她，不开口就难以辨认性别的俊秀外貌，一头灿烂的金色头发，和那双深邃的绿色眼睛，这样一个他摸不清底细，却又如同无法摆脱的魅影，此刻正站在台上，一袭银白的甲胄，静静等候着他的盘问。

　　她唇角边总是挂着的笑意，在此刻看来格外惹人讨厌。

　　“是你啊，”洛兰冷笑，“战败之人，还敢重新上台？”

　　“你的领主呢？你不配与我交战。”

　　格雷面上没有显出任何被戳到痛脚的表情，她的面上挂着些略微的青黑，双眼不着痕迹的在洛兰的武器上看了看，略带深意，“领主大人有要务在身，特地派遣我来与洛兰阁下您切磋一二。”

　　她看着洛兰强压下愤怒的神色，“你知道什么？”他冷声质问，“这是我们的婚约，与你有什么关系，让你的领主亲自前来，不要继续折辱她的名号。”

　　“她就在这里，“格雷早就预料到了他的这一处，从银色的胸甲里取出昨夜盖娅见过的纹章，“赫雷托特王族每一人独一无二的纹章，见章即如本人亲临，洛兰。”

　　“很好，想不到荷马能交给你她的纹章，”洛兰忍不住低笑出了声，“原来如此么……”

　　他摆起自己的架势，预备着格斗正式的开始，

　　“她属于谁，让我们真正的，好好的决定一下吧，败给我的，格、雷、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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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