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39、欧盛（9）

　　等到荷马醒来的时候，卧室内已经点起了熏香，她苏醒在当天的夜晚，窗外的天空已经是一片墨色，荷马起身端水，将侍从放在桌边的水一饮而尽，清凉的感觉漫过喉咙，直达身体的各处，这让她的感觉好上了稍许，睡意悄无声息之间已然殆尽。

　　于是，她披衣起身走了出去，驿站内外的灯火依然通明辉煌，在路过客房时，她远远的就瞥见了盖娅和赫因两人。

　　盖娅看起来正在和赫因讲授什么，荷马轻轻一笑，悄无声息的站在沉浸于自己世界里的赫因背后，她与盖娅对视片刻，彼此点点头、招招手，接着悄悄的离开。

　　而客房的不远处，就是格雷单独居住的房间，原本按照各自的身份级别，格雷应该住在驿站外的招待所，是荷马的私心让主管事安排了这么一个单独的名额给她。

　　此刻，房间中的光借着木门的缝隙流出，心下一动，这一次，荷马没有犹豫，走了近前，敲了敲门。

　　她如愿以偿的听见里面木椅被拉动的声音，里面传来的脚步声逐渐近前，隔着门，她们面对着面，不知是谁先隔着一层阻碍，默默注视着彼此。

　　她听见门内传来格雷一贯极温柔的声音，

　　“荷马？”格雷轻声问。

　　敲门的动作停下，这无疑也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应答，只听见咔哒一声，格雷打开了朝向里面的门栓，从内侧被推开的门发出吱扭一声，门打开了。

　　终于隔着她们的阻碍不在，二人终于毫无遮掩的，坦诚的打量着彼此。

　　荷马矮上格雷一些，她伸手扶住了门墙，在略微仰视的目光中消融掉了她略显进攻性的举止，她用灰蓝色的眼睛看着对方，昏黄的灯光下，那白皙的皮肤被晕染上一层薄薄的、温柔的光，就像她本人一样。

　　用着荷马最熟悉不过的温柔神情，迎接着她目光的洗礼，不卑不亢，一如她们久别重逢。

　　不知怎的，荷马竟感到自己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微的热意提醒着她此刻的心意，那对视的瞬间转眼即逝，荷马不知对方从自己眼里看到了多少，只能确定一点，她一定在格雷眼中看到了自己。

　　荷马率先开始话题，欲盖弥彰一般。首先回答了先前本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是我。”她肯定的、带着些莫测的心情说，见状，面前人并不显锋利的薄唇漾开一个向上的弧线，她将手轻轻放在荷马的肩膀上，轻缓的将她从门口带入屋内，含笑回应着她那略显多余的答案。

　　“嗯，我知道是你。”

　　二人回屋，与荷马不同，格雷的屋子虽乍一看相当朴素，仔细打量就不难发现设计和装潢都用了心，最醒目的大床相当宽敞，容纳二三人躺在上面绰绰有余，

　　格雷叫她坐在柔软的床垫上，自己拉来了一张椅子，坐在上面，看着她，语气里含着暖意与温和，“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虽然语气是疑问句，冥冥之中，荷马却感觉格雷早就预见到了这种情况，说是询问，更像是陈述。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她眉眼一挑，私下里的少年心气又是毫无遮掩的流露，用轻松的口气调侃到，“这就是子爵大人的待客之道？”

　　格雷忍不住，看着荷马绘声绘色的表演，笑了出来。她将坐着的椅子凑近了些荷马，也像模像样的反击了回去，“自然是不敢，荷马公爵阁下。”那种恭恭敬敬的态度，说着她自己都感到好笑，为了缓解这种好笑的局面，她的手相当不老实的抚摸上了荷马红褐色的发尾拨弄着，“不过，是您的话，我自然随时都欢迎。”说着调皮的挤了挤眼。

　　荷马一笑，握着她的手，暗暗留心了一下有没有伤痕和淤青，当她再次确定那一日的搀扶没有给她留下伤害后，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她关切的问，“这几日的比赛，还顺利吗？”

　　格雷的表情十分温良，“一切顺利。”她说，轻轻抚摸着荷马的手背，“倒是你，一定要小心一些。”格雷望着她，”现在....什么都变了，你一定要以安全为先。”最后轻声作了结语。

　　荷马默默拉住她的手，略显沉重的氛围取代了先前温馨的，沉默良久，荷马开了口，“我知道……但有些事情高于我的安全，格雷。”话里话外，她在作为一个公爵之前，是作为赫雷托特家族一员的存在，为了家族荣誉和王权的稳固，哪怕是自己，她也不吝于去牺牲。

　　一切为了家族与荣誉。

　　格雷没有说话，轻轻将手抽了回来，“我明白，“她还是那副语气，说不上喜怒，”至少现在，好好休息。“她叮嘱荷马，起身要将她送回房间，

　　在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走到荷马屋前，屋主人推开了房门，一个想法跳入脑海，她立时叫住了即将离去的陪伴者。

　　“明日中午，来找我如何？“单独相处时荷马与格雷一向没有上下之分，这句语带请求的话语让格雷心中暗自感叹无法拒绝，离去的步伐停顿，回过头来，”当然。“应允了下来。

　　一夜无梦。

　　第二日格雷来的时候，荷马已经坐在了自己的那间办公室里书写着什么，看到格雷前来，她在文件上很快的签了自己的名字，抬头看着来人，“你来了。“她没有收起文件，于是格雷就凑了上去，扫了两眼，见上面密密麻麻一大串的文字，懒得仔细看下去，索性直接开了口问，”在忙？“

　　“嗯，之前在加兰辖领下捉到的逃犯今日处决，我签一个同意书。“荷马将文件收拾好，叫一旁的侍从递交给欧盛的公署，收好自己的纸笔，伸出手来，

　　“我想了很久，百花节一年一度，错过实在是太可惜，老师已经说过了今日走不开，你要和我一起来么？”

　　她做出邀请的手势，将手心朝上，等待着格雷的回复。

　　“你的身体…”格雷最初有些犹豫，看着荷马期待的眼神，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怎么能错过这个节日，未免太过不解风情。”她伸出手去，“我们走”笑意满溢。

　　明明已经不是少年的年纪，带着自己的朋友一同游览百花盛开的节日，却给荷马回到了最无忧无虑时光的感受，她没有动午餐，嘱咐着厨师给格雷和她装了些便于携带的食物，打了声招呼就从驿站离开。

　　....

　　百花节的当日，街道上近乎是一片花朵的海洋，应芙兰的要求，街边的酒馆都挂上了九折特价的牌匾，塞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花香浮动，酒香入心，仔细听听还能听到不少人在讨论着的比武会，自然，荷马也是人们的谈资之一。

　　“有人在说你凭借武器的优势胜利，胜之不武。“格雷随手从街道花坛边折下一支花，放在手心里把玩，“你怎么看？”

　　荷马知道格雷又是在调侃自己，佯装思考，“武器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再说，胜了就是胜了，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武不武的区别？”

　　格雷玩着手中的花朵，目光飘向了不远处的摊位，“说得对，”她说，示意荷马跟自己过去，走向一个她先前看中的卖花小摊。

　　看守摊位的是一个年轻人，看着两人向自己走来，连忙招呼着她们，“两位大人，来看看！”
　　他热情的介绍，“只有百花节当天我们才会拿出所有的花卉！您随意看看有什么中意的。”

　　荷马点头，她知道格雷对花朵有些兴趣，陪着她四处看看。

　　格雷的手指在一众花朵里游移，首先在了一株通身雪白，由一层金色茸边包裹着的花朵前停了下来，问年轻人，”这是什么花？“

　　“雪绒花，很适合您。“可能是因为街边嘈杂的关系，摊主显然将格雷当作了男性，知道对方误会的格雷笑笑，没有反驳，将雪绒花拿起，示意自己买下，又看中了一株白水仙，花了没多少钱就将两朵花买下，叫摊主仔细的包装好，对着荷马笑笑。

　　“适合你才对。”等到走远一些，格雷将雪绒花递给荷马，“节日快乐。“

　　荷马收下花朵，轻轻摸了摸花朵上的金边，看着她手里的水仙，“是给自己的？“

　　“不是，”子爵微笑着，“看到这朵花，就感觉和小赫因很像。”她指着水仙，“智慧、纯洁，不是么？”

　　荷马表示赞同她的意见，虽不该多问，还是忍不住好奇，“那你觉得老师配什么好？”她抱着格雷送给自己的花卉，等着对方的回答。

　　“其实我一直在想什么适合盖娅老师……但果然还是很难。”格雷苦恼的笑着，“如果只是想想，我觉得可能蓝玫瑰很适合她。”

　　“蓝玫瑰？”荷马询问到，“我从来没听过蓝色的玫瑰。”

　　“是的，但只是想想的话，不觉得只有蓝玫瑰和盖娅老师的气质很相像吗？”格雷说着，荷马想象了一下，不得不赞同她敏锐的眼光，“你说得对。”她简短评论。

　　“那么你呢？想要什么花？”荷马不懂得这方面的知识，勉强一个十四岁就在战场前线度过的人实在是有些为难她，收到格雷的礼物后，她不打算客气，直接开了口询问。

　　“嗯…我觉得它就很好。”格雷手里还拿着之前从花坛里摘下的野花，正被她放在指尖玩着，
　　“它不错，很适合我。”

　　淡紫色的小花在她指尖绽放，荷马看着它，竟有些感到所谓的“合适”在什么地方。

　　从顽石之中绽放的花朵，肆无忌惮的生命盘亘在冰冷之上。

　　八年前的冰天雪地是她生命的转折，那么她的呢？

　　“很适合你，”荷马同意，问她，“这是什么花？”

　　“蓟花，常见的花草，不难找到。”格雷回答她，还是那副淡笑着的表情，

　　二人肩并肩走在街道上，也无怪于摊主，她们二人的确亲密的像是一对恋人。

　　荷马感觉的到，却并无任何反抗，甚至在心中默念，就让这样的时间，再长久一些。

---

作者有话要说：　　出现的花朵：
薄雪火绒花：勇敢，睿智
水仙：智慧、纯洁、孤芳自赏、自恋
蓝玫瑰：不曾存在的奇迹
蓟花：复仇
算是比较大的剧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