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25、斐兰（25）

　　“我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

　　盖娅盘膝曲腿坐在草地上，她换了身青白相间的长袍，双腿被隐映在吹动的青草间，身边不远处铺就着一袭华贵的靛青色羊绒毯，上面摆放着几瓶葡萄酒和奶酪等甜点，黑色短发的女孩双手环膝，坐在她的对侧，隔着垫毯与她交谈。

　　这是第二次盖娅来到了辛西娅的领域中，因为先前的“人情”使然，与星诺分手后，盖娅一路上尝试了不少食物，在赫因惊疑的眼神里，甚至是带着学徒前往酒馆旅店也不忘品尝一路上的二三特色风味。

　　显然，辛西娅也借着盖娅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幻境中出现的美酒，全部都是她曾所赞赏过的种类。

　　不过盖娅此刻的兴趣并不在品尝食物上。一路走来，她和辛西娅熟悉了不少，兴许是因为在这世上辛西娅是罕有的拥有着高她一筹的魔法造诣的存在，与她谈话，总是叫盖娅感到放松，不必再去摆出强者或长辈的姿态去考虑、顾忌，她与她之间的交谈，只有注视着彼此的平等，一个人对一个人的凝视。

　　“按照你说的，那只半精灵就留在了当地，等待她的那一位”监护人“重新复活？”辛西娅吃掉手边最后一块奶酪，又向着盖娅面前一块大些的奶酪伸出手去，见状盖娅递给了她，得到了她很不走心的感谢。

　　“没错，星诺她…似乎认为这样能唤回她，”盖娅略微纠正了一下辛西娅对星诺略带轻蔑的称呼，“还有，她既是人类也是精灵，不要如此称呼她。”

　　“知道了。”辛西娅扁扁嘴，“人类的穷讲究。”边说着她若有所思的敲打着自己的面颊，

　　“复活……么？“

　　“她一定不怎么了解亡灵魔法吧？“

　　盖娅顿了一下，瞧着她，“亡灵魔法已经被明确划入了黑魔法的范畴，星诺确实不太了解，为什么这么推测？“

　　“不要拿问题来回答问题啊，算了，这么些日子里我也算是明白你的性子。”辛西娅向她解释，”按照亡灵法术—算了，用你们的说法，亡灵魔法可从来不是被无端划入禁忌的。“

　　“大凡魔法，你知我知，本质上都是对世界本源的探索和加以利用，亡灵魔法的大类是灵魂魔法，归根到底，是研究万物生死的学术。”

　　“你是说七条原则之一？“盖娅接上了她的话，”贪婪—生死不可违背，即是万物之理。“

　　“说得没错。“辛西娅打了个响指，盖娅第一次发现她还会这个技能，”万物的灵魂处于无限的轮回中，在死亡后交出自己的所有，重新回到灵魂的缘起之地，这是不可逆的过程。“

　　“所以说，假若那只血魔的如你所说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去，恐怕现在按照轮回的时间，给她当个学徒倒是没问题。“辛西娅舔舔唇角，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更像了一只猫。

　　“复活？天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生死不可违。“盖娅赞同她的话语，端起应当是辛西娅特地投影出的蜂蜜酒——前些日子盖娅评价很高的一种酒水，轻轻与她碰杯，“你说对。”

　　“当然，在触摸灵魂的领域尚且还没有人能超越我，”辛西娅自傲到，又想起了什么，追问她，“对了，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盖娅沉默片刻，“说来话长。“

　　时间回到一个月之前，赫因和盖娅在与星诺分别后，在西西弗斯派遣的精灵卫士的保护下借着夜色穿越了国境，来到了伊斯。

　　这还是赫因第一次来到这片神秘而富含魔力的土地，如它的名字一般，在古语中的“神秘“之地的确充满了未知：斐兰四处游走着神职人员和虔诚的信众；加兰则不乏士兵和农人济济，农田也呈现大片分布，而伊斯本就居于沼泽之上，以一个个聚落形成固定的定居点，较大些的聚落则公认推选出一位领袖，由数十人领袖再度投票选出一位僭主，受到伊斯境内四位君主的直接管辖。

　　在这里，因为君主间长久不歇的彼此征伐，一处处定居点成了逃犯和黑暗法师的最佳藏身处，对如今身为“逃犯“的他们而言可谓是最好的机会。

　　一来到伊斯，盖娅就找到了一个与她有旧的伊斯贵族，对方是看着外形是个典型的欧盛人，他相当慷慨的在自己的辖下分给了盖娅和他一套房产，别墅建立在一座小山丘上，四面有密林环绕，有一处小小的水塘，按照盖娅的意思，只留下了负责烹饪打扫和采买的仆从，让这里显得格外与世隔绝。

　　赫因时不常会请求仆从捎带些书籍回来，盖娅看在眼里，也会在他平日阅读学习时貌似不经意的讲上两句，解答他的疑惑。继续延续着先前师生的约定，赫因也不愿推辞推辞，顺势向她学习着有关魔法的知识。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十数日。

　　直到不久前，原本盖娅在向赫因讲授着有关奴役死者的法术历史时，赫因却表现出了突然的眩晕，不久后就陷入了昏迷，她料想到这可能与学徒体内封印着的亡魂有关，于是在简单布下一个结界后，将先前碾压为粉末的封魔针放入赫因体内。

　　果不其然，阴魂不散的亡灵又露出他瘆人的微笑，浅淡的琥珀色眼睛望着她，继续着时隔数月的对话，“您看，您果然还是需要我。”

　　“你复苏的速度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由于彼此间压倒性的实力差距，盖娅并不急于处理他，冷淡的望着亡灵，”隔着封印，你的灵魂力量也能够汲取伊斯的魔力因子，了不起。“

　　“我生前一定是个了不起的法师。“马斯清朗的笑，这让他那阴柔诡异的气质消散了不少。

　　盖娅看着他笑，神色平静，“所以，你是想要说明什么？“

　　“来到这里我就知道了，作为一个伊斯人，土地的血脉在呼唤我，我再清楚不过。“他收了笑意，对着盖娅说，”您知道的，我素无恶意，我只是想要知道，生前的“马斯”究竟是谁，仅此而已，其他的我并不在乎。“

　　“即使是你不能接受的身份？“盖娅脱口而出，尖锐的质问他。

　　马斯眼神暗淡了些许，坚定的回答到，”是，我只不过求一个答案。“

　　“我的身体里放置着原典，想必这是您留下“我们”到现在的原因，既然如此，不如作一个交换？“马斯转而敛了眉眼，望着她，”很荣幸，我能感知到原典的气息，既然如此，在我的协力下，您可否在寻觅之余，四处探寻些我的过去？“

　　盖娅点头，“不错的提议，“话毕，神情却一冷，“但你又样能保证，没有欺骗我？”

　　马斯望着她，笑了，一手轻轻指点上了盖娅藏匿宝石的暗袋处，“就凭这里。“他说，“虽然我的灵魂常常陷入沉睡……可我知道，您与这一位却保持着紧密的关联，借助这样的道具。”

　　“虽然我并没有那一位强大的力量，不过说起寻找气息，毕竟还是身为亡魂的我更为擅长些，不是么？“

　　他知道自己和辛西娅之间的联络。

　　盖娅迟疑起来，她低估了马斯的实力，不过好在他尚未看破辛西娅的真身，这让事情至少有了转圜余地。

　　而她相信，如果面临真正的威胁，辛西娅，被奉为月亮与众星的保护神，却精通灵魂魔法的神明，再是嘴上不情不愿，也一定会伸出援手。

　　“那你如何确信，我会遵守承诺？“盖娅第二次反问他，不过这一次是对马斯这样诡异的信任产生疑问。

　　“无他，只凭您“灰白”的名号。“马斯轻飘飘的回应，抛出了重磅的消息，“我在生前的模糊记忆里，对“灰白”之名的贤者，充满着尊敬之情。”以及不知名的恐惧和忌惮，马斯没有说出口。

　　盖娅的眉头皱的更紧，这则马斯放出来的消息，至少这说明在马斯生前，她自己就已经存在于世上，亡魂不会记得自己死去的时间，况且他连自己的大部分的记忆都回想不清，想要借助他来理清过去，恐怕不大可能。

　　但终究是个机会，不是吗？

　　想及如此，盖娅同意了他，“如此，也不失为不错的交易。“

　　马斯微笑，“的确。”他没有收回手，淡蓝色的微光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既然如此，这就是我暂且送上的诚意，希望您能遵守我们的约定。”

　　想要抵抗这样微弱的灵魂力量十分容易，但看马斯的样子，显然并不是加害于她，盖娅任凭那抹淡蓝色的光华隔着布料融入了宝石，她感到宝石散发出阵阵水波一样的魔力流，就像是在呼唤她前往另一个世界似的，她遵循了呼唤，等到再度睁开眼睛，辛西娅就蹲在躺倒在草地上的她，一脸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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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是亡灵用灵魂力量将我们的联络具象化啊，相当厉害的造诣。“辛西娅称赞，看着被自己一个人解决大半的食物，挥挥手，让剩余的投影消失不见，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消灭证据。

　　地毯上只留下她和盖娅手中的酒杯，她接着说，“我觉得你做了一笔不错的交易，嗯？”望向仍然处于回忆中的贤者，放下酒杯，试探性的凑近，“想什么呢？”

　　盖娅看着凑近的她，没忍住，伸出手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带着自己也不知晓的天然亲近，心情稍许好转，索性将自己的顾虑说出了口，“我是在想，如果马斯失控，或者他只是在欺骗我，又要如何在不伤害赫因的前提下，处理掉他。“

　　“你很在意那个学徒，嗯？“辛西娅听着，颇感兴趣的发问，盖娅回答的相当认真，“当然，他是我的一个学生，师长保护自己的学生，不是人之常情？”

　　“师生啊……”辛西娅微妙的笑了一下，脑袋从盖娅的手下缩了回去，回到一开始二人的距离，“那么我呢？”她突兀的反问，“如果我在欺骗你，你又要如何去处理掉我？”

　　“你不会的。”盖娅下意识的就说了出口，转而又怀疑起自己的话语，为什么她如此相信，过分年轻的神明不会欺骗她？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辛西娅带着得逞的笑，步步紧逼，“你就这么相信我？”

　　因为你是神明，神明不屑于说谎？不，不对。

　　盖娅思考着，在不知不觉间，她们似是有着天然的吸引，早就脱离了如她和赫因一般的彼此留有距离的交往，又或者是和马斯一般互相利用的关系。虽有契约在身，但到底夜夜长谈、彼此间的默契交往，叫她们有了旁人不曾有过的几分亲切。

　　这是朋友么？

　　不容有它，盖娅在当下就笃定了自己的感觉，她望向辛西娅那翡翠般深绿色的美丽眼睛，里面含着的好奇和期待神色十分明显，“你是我的朋友，辛西娅，我相信你不会去欺骗我。“

　　“这么多年，也只有我曾到达这属于神的领域，于你而言，我也一定是独特的存在。“

　　“你不会欺骗我。“盖娅笃定到，她天然拥有着这样的自信。

　　“……”盖娅清楚的看见辛西娅耳根有些泛红，“这都是什么啊，你要是这么单方面认为，也不错，我可从来没说过你是我的朋友，不过一个能解闷的有趣家伙而已。”

　　是吗，盖娅撇撇嘴，和这种心口不一的人打交道多了也有好处，起码不会被对方徒有其表的掩饰所瞒，“那就是我单方面认为好了，神明大人。”

　　“别这么叫我！”辛西娅显然被带进去了盖娅的节奏，“你也是我的朋友，盖娅，所以别再这么称呼我了！”她带着几分羞恼，吵吵嚷嚷的还是说了实话。

　　对此，盖娅付之一笑，率先结束了这一场略带幼稚的拉扯，

　　辛西娅坐好，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将话题转回了正轨，“接下来要去哪里？”

　　“欧盛。”盖娅看着她饮下酒，鲜红的酒液有几丝从唇角滑下，像极了血液，盖娅本能的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又说不清这种烦躁来源于何方，只能强忍下来，”马斯有告诉我，有一部分的原典正在欧盛首都。“

　　“有了线索就好。“辛西娅貌似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哈欠，“小学徒那里你随便找个借口好了，最好早点找回原典。”

　　“那是自然，也确实是时候要去那里一趟。“盖娅回答，端起蜜酒，”下一次回来这里见你，就是找到那部分原典的时候。“

　　“随意，想要联系的话就用宝石好了。“辛西娅再次与她碰杯，红色与金色的酒液随着碰撞相互交融，“一路顺风。”

　　跨越了世界的相会与祝福，静静发生在旅途的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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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斐兰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