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57、伊斯（8）

　　从某种意义上，她们当真是极为相似。

　　连同着最后一丝的仁善。哪怕是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最后的杀机，却依旧为她们缄默的收回。

　　无从谈起，哪怕是业已分道扬镳的故人，阿比斯扶着她的身体，随着施法中心的溃散，原先已经彻底化为月色海洋的神之领域，正逐渐恢复为它原本的形貌。

　　黄金似的沙尘，高挂于天际的日与月，咫尺可及却又遥遥不得见的断塔，似一切不过浮生幻梦的泡影，倏忽即逝。

　　怀中的身体极单薄，同高高瘦瘦的龙族相比，显得娇小的多，格雷将她自水潭中抱起，纵然是被虚幻的水打湿了全身，微垂的双睫丝毫未见动摇。

　　将人轻轻放在树下后，深碧色的眸子是终于恢复些了原本的颜色，仰望着已经呈现浅淡光泽的这条，轻叹一声，折下其中一根，细细端详着，末了，望向不见尽头的天空。

　　“如此一来，就好了。”格雷轻道，身处结界之内，在被破开的一刻，就已经察觉到了入侵者的踪迹，然而，同她那些乖戾嗜杀的同族不同，选择的第一重方式是立刻远离了那片深深的地宫，借着银龙穿梭空间的能力，硬生生将自己同黄金树一同移动进入了全然无从寻觅的踪迹，自然而然的，又同辛西娅爆发开难以避免的战斗。

　　只到了最后，她们谁都没能杀了谁，或许是因着些旧日的交情，又或许，只是同一路人那些不可言说的惺惺相惜，谁又能指摘谁呢？不过行着自己的道义，在这浮光掠影的世间起起落落罢了。

　　她忽然有些累了。

　　哪怕是这一次的变局，也依然无从改变注定而来的轮回，格雷告诫自己，独自伫立于黄金树下，静默良久，忽然极讽刺的一笑，声音快是要冷到了骨子里。

　　这样就好了，她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千年、百年，爱过她的、背叛她的，下一次、下下一次，总会重逢的…

　　就在尚出神时，她忽然听到了细微响动，这声音来得不大，却是从地面中发出，在虚浮着的由魔力搭建的地面深处传来。

　　破裂般的鸣声自远而近，声浪滔天，龙族侧耳倾听，手中原本执着的黄金枝条悄无声息化作魔力，代表着本源的创造之力以极快的速度略来，试图探明异动的来源。

　　可它终究是迟到了一步，伴随着咯吱作响，有如地动一般，整片天地都摇晃了起来，摇摇欲坠里月的君主却是显得极为平静，唇角甚至是勾起一抹笑意，在混乱中，格雷下意识放了层护盾在她们身上，然而是在彻底崩溃的世界中也显得诸般无济于事。

　　由两人搭建的领域，仅一瞬间就崩塌的彻底。

　　“？”盖娅忽然是听到空旷的地宫之中传来杳远的声音，如另一个世界发出来似的，下意识拉着利未安森和星诺后退，还未有说什么，就在剧烈震颤的墙壁灰石的掩映下看到隐约泛出的微光，迅速退开来去，光雾里，浮现的人形是极为眼熟，

　　原本只是扭曲着的光影，在短暂的几个呼吸间，就稳定好了自己的形态，隐匿于四周的龙首再次欣然跃动起银色的火苗，庆贺最后的末裔到来似的，远处，矗立着的世界源头是显得如斯繁盛，有如它一开始就该在这里似的。

　　唐突坠落在地，格雷有些狼狈，周身鲜血尚未褪去，盖娅退后一步，看着熟悉的人，在土灰散去的同一刻，轻声呼唤来人真正的名姓。

　　“阿比斯。”

　　“您还是认出我来了，盖娅老师。”格雷下意识擦去脸上飞溅的血液，又后知后觉察觉到并无必要的事实，站起身，她面上还是那副温柔的神情，只不自觉抓紧衣摆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些许真实的内在，“是辛西娅返还了您所有的记忆？”

　　一旁的星诺和利未安森都像是看出了什么，默不作声，却已然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她们皆是看向盖娅，随二人的交谈，蹙起眉头。

　　“当原典聚合为一，一切都将回到初始。”盖娅忽然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说回来，所谓的《原典》…不过是我留下的笔记罢了。”

　　格雷也像是想到了什么，怀念般的笑了一下，她同盖娅讲话，语气随和的简直不像是必将爆发争斗的敌人，

　　“的确，当时也不过一个玩笑而已…遗落在这里的，也只剩下它。”

　　“你、我，辛西娅都是如此。”盖娅淡淡道，“犯下的错误就要弥补，无论你我。”

　　“我明白的。真的很高兴再见到您一次，盖娅老师。”格雷微微低头，全身已然是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同辛西娅战斗时，她使用的尚且还是自身的力量，然而在盖娅面前，这份余裕显然是只会将她拖入失败的泥潭。

　　更别提她身后的两人，皆是有着贤者级的力量，金色的光芒大盛，格雷向前一步，血色骨剑上流淌着近乎成了液态的魔力。

　　速战速决，她此刻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越是借用力量，对黄金树生长就越是不利，带着烈风的长剑同无色的魔力相碰，果不其然，概念上的高位依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护盾应声破碎，盖娅退后一步，青蓝色的火焰转瞬之间燃烧在她的周身，高温是几乎直接扭曲了空气，谁的感觉都不是那么好受，星诺忙施展出术法，勉强控制住她们身边的温度，利未安森也并没有闲着，先前叫盖娅吃过了大苦头的灰雾长鞭再次出现，游蛇一般向着格雷袭击而去。

　　她的反应极快，在被火焰拖延到的一瞬就明了的陷阱，抽剑后退，席卷而上的雾蛇却是没有改变方向，直直向着她手中的武器而来！

　　这一番意料之外的攻击叫格雷有些诧异，不自觉借力于地面，刚一用力，整片地面忽然是绵软了起来，沸腾着的泥浆滚动着，将格雷向着地底的深处束缚。

　　该死的！她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声，无论再是何等重视，她到底还是小看了三人联合的力量，盖娅对魔力多种形式的使用，利未安森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星诺对时机极好的把控，一瞬间就让她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

　　龙吟轻啸，瞬发的落泥陷阱未能彻底束缚住格雷的动作，金色的锋芒爆裂开来，她自已经是出现深深坑洞的地面跃出，雾蛇又是再次席卷而来，碧色的眸子骤然竖起，凝视而望，惨白的骨剑直对准张开的巨口，狠辣的一击劈砍而去，将由魔尘堆砌而成的生命化为乌有。

　　棘手，利未安森脸色微变，随手收回了已经没有战斗力的扈从，雾蛇的本体同她有着契约，也并不会就此彻底死亡，然而，她最刁钻也是最令人恐惧的招式就此被破解，战斗下去的话，场面是显得艰难许多。
　　一旁的星诺刚是释放了所掌握不多的几个攻击性法术，巨大落石被呼唤而来，下雨般不要命似的疯狂坠落，然而，这本就不属于人类的敌手步伐是显得极为轻盈，她甚至是看不清格雷的动作，大量的巨石就被躲避了过去，那实在避无可避的，伴随着叫人看了都心中一紧的骨剑被横劈开去。

　　“啧，”星诺忍不住抱怨，原本宽阔的地方已经被各色法术洗劫的千疮百孔，甚至是生了摇摇欲坠的味道，来自精灵的敏锐让她察觉到，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杀意，只想着将她们拖在这里似的。

　　然而，背后不远处那若隐若现的黄金树，拥有生命一眼缓缓伸长着自己的枝条，越发遍布于顶部，就算是在这样危险的关头，星诺也几近是被这样奇幻而美丽的物事迷了眼，她看着它，仿佛直面星空。

　　“小心！”一旁传来断喝声，她猛的被推开几步，只一个恍惚，鬼魅般的身影再次浮现，那一剑恐怕是直接冲了她的手臂而来，意欲彻底毁掉法师施法的机会。

　　还是盖娅反应更快了些，推开她来去，然而这样的动作也无疑是付出了代价，右手手掌直接挨到了剑尖，龙骨所化的武器似有生命似的，触碰到的一瞬就立时刺入了血肉，颤动着就要继续深入，只格雷迅速抽剑，神情莫测，最终只轻叹一声，“可惜。”

　　是想就这样拖延着，无声中三人达成的共识，的确，几次交手，都没有下了死手的打算，然而星诺和利未安森所不知晓的是，倘若就此消耗下去，格雷的目的也将彻底达到。

　　她是恒常的维序者，并非嗜杀的凶暴之徒，然而，话是如此，再反复回转的时间中，所谓的真实，又被扭曲为了何等的模样？

　　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

　　“我一直在寻找你，果然，真相并不那么简单。”就在四人对峙着的时候，一道全新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格雷面上的淡然终于是裂开了一道缝隙，惊讶的抬头，望向入口处执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