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56、伊斯（7）

　　一时之间，无从有人再敢进前，流霜怀中尚搂着焚天未凉的尸首，回眸看去，盯着一众无法压抑内心恐惧的贤者，垂首轻道，“还有谁？”

　　几人彼此对视片刻，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显然是没有丝毫的准备，最后，还是其中之一胆子稍大些的男人摇摇头，知趣的选择了退却，带着一干连大气也不敢出的贤者，急忙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所有人都是这样，心中怀着自己的算计，倘若是展示了武力给他们瞧，任是什么人都会再三思量后行动。”流霜如是感慨，轻轻自空中落下，同盖娅保持了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如是，怎么堪称上一句贤者？”

　　“顶天立地，是为贤者，行不可能之奇迹，方为人中英杰。”流霜叹息，“现如今已经不是去计较私情的时候，卡喀亚不明白这一点，她也没法去理解。”

　　盖娅望着仿佛是沾染了冰雪的魔法师，一直一来，这低调的、永远追随自己姐姐的法师似一道沉默的影，极少有人真正去了解她，

　　如是看来，二人的关系中，她才是真正主导的一方，流霜没再说什么，向盖娅展示了契约后的金纹，“我无法进入结界。”她言简意赅，阐述自己的现状，“当打通结界时，阿比斯很快就会察觉到我，夺走我所有的力量，只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盖娅了然，对她略一点头，“你愿意做到这个地步，我们已经是相当感激，”她沉默了半晌，望着已经无声息的姐姐，一抹复杂的神情从眼中流过，“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流霜道，“至少，这个世界不应当与她一同步入疯狂。”

　　她再也没多什么，也无人有资格去询问这对姐妹不可言说的过往，以冰雪为名的贤者翩然离去，留一道淡淡冰蓝色影子，再也不见。

　　“走得越远越好，”盖娅遥遥于心中默念，将思绪收回后，重又回到被横生枝节的所打乱的幻象屏障前，果不其然，克劳斯乌斯的武器是极为凶狠，几近是将幽邃的入口轰开了大半，再往深出走去，散发着离子般滋滋电音的魔力碎片缓慢的跳动，深吸一口气，三位贤者面对着泛起淡淡金色，随着炮火已经显得不大稳定的封印，点点头，以盖娅为首，无色的魔力穿过破碎的裂隙，自后方而来，刺入薄弱处，狠狠击碎了最后一重阻碍。

　　金色帷幕应声而裂，迈入古老的殿堂，却是空寂的可怕，四面不见任何的活物，就连死物也是如此，青白色不知是何等材质打造的地宫有如沉睡千年，一尘不染像是有人精心为它们打理。

　　然而，空气中沉默的不仅是久远的时光，阿比斯、连带着预想之中的黄金树本体，她们却是一个都看不到，恶魔法师释放出的探测者以极快的速度巡回一圈，得到的结果也只是叫她皱紧眉头。

　　“什么都没有。”她说，指尖盘绕着的一丝黑灰消失不见，仰起头，略有迷惑。

　　星诺也点点头，承认自己的一无所获，盖娅思忖片刻，指尖微点额角，轻声呼唤她。

　　“辛西娅？”

　　一片寂静。

　　……

　　“没用的废物。”原本只是荒颓世界，灿然的金色光树缓慢飘摇，其间隐约可见人形，金发之人倚靠树下，懒懒抬起眼皮，往向出言讽刺之人。

　　辛西娅一改了往常的慵懒，不知从何处取了把泛着辉光的小刀，眉头不皱的划拉开指尖，看血色滴落于与虚幻的黄沙之地，一时间，整片地面似被大块大块涂色，青蓝色掩盖去乖戾的金，天空的星辰也颤抖起来，其间运行着诸天秘密。

　　远古的巨大月轮自她身后浮现，清幽的月光冷冷洒在月之神的身侧，微昂起头，以人之躯成神的法师凝视着不动声色的好友，此时此刻，似毫无所觉。

　　她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图穷匕见，到底是再难调和的矛盾纠纷，守护与进取的意念谈不上对错好坏，幽暗太阳与梦魇之月的争斗无休无止，只此刻，唯以力证言。

　　率先拉开距离的还是辛西娅，倘若近身，她极难有扳回局面的机会，只依靠着这一段日子阿比斯对领域失去了掌控，潜移默化间夺取到了控制权，极大释放了自己权能同时，极力压制着阿比斯的，魔力在呼啸间充盈于神明的身体，在鲜亮到不可思议的月色前，第一次对她举起了已经融合于体内的法杖。

　　“可以的话，我真不希望有着兵戎相见的一天。”

　　缄默片刻，巨龙的末裔轻轻回复，语气温柔而怀恋，“谁不是呢。”她道，手中的动作却是丝毫未停，辛西娅所执之杖尚且是由固化后的魔力储存体内，使用时呼唤而出即可，她却显得暴力的多——只见左手按至后背，伴随着血肉模糊的恐怖声音，被拉扯开来的骨肉分离叫人不寒而栗的响彻在空间中，她硬生生抽出了白生生的脊骨，惨白色的骨骼还沾染着血肉的残留，却影响不到她似的，随着几声喀嚓的声音，扭曲为某种剑形的武器。

　　传言龙骨所制，乃世间最高等一级的武器，而当真发挥出这样令人恐惧力量的，到底还是龙族中人。

　　银色的光附着其上，掩去其上染满的血迹，她丝毫感觉不到痛意似的，几次呼吸间就止住了泼洒而出的鲜血，素来洁白的衣被染的血迹斑斑，冷静到几乎麻木的神情望着远方的月之法师，握紧由身体一部分组成的锋锐，呼啸而来。

　　辛西娅早有预计，将拔剑时目睹的惨状放在一边，杖身挥洒，大片大片幽紫的尖啸亡灵向沐浴银光的人袭去，中有大批皆是在触碰到那密不透风的清光剑影就被击散，留下如斯不绝的哀嚎。

　　她们间的距离不断被拉近，但辛西娅也并不只拥有这样简单的力量，再度挥舞的刹那，先前溃散的七七八八的紫云重又聚合，水面上升起十二具骷髅，骨骼因他们生前的魔力性质泛着各色，眼框中悠悠跳动着火焰，被唤出的一刻，如拥有了神智一般，向着白衣沐血之人而去。

　　她本身也并没有闲着，轻声吟唱起群星的咏叹调，天空的颜色越发显得诡异，影影绰绰的绛紫色不断加重，墨染似的晕开来，看得人是格外心慌。

　　陨星之咒，这古老失传的禁咒此刻被毫无保留的用出，十二个生前顶尖武者的围攻也叫格雷颇为吃力，不死一族的恐怖毫无保留的向她露出獠牙，无论是闪避还是进攻，这十二人几近是完美的配合在一起，一者不慎流露的破绽极快叫另一人不足，听着远处越发急促的吟唱，格雷头一回生了暴躁，白玉似的面庞浮现上鳞甲的纹路，隐匿于口中的牙连带着尖锐起来，长吟一声，是所有龙种先天拥有的龙语之力，在一定程度上修改概念与规则的力量。

　　虽然，她的力量还远远未能到达这般境界，然而借助银龙的魔力天赋，十二亡灵的灵魂之火也是难免被动摇几分，它们的动作迟滞下来，瞬息之间，格雷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猛然从包围圈中抽身离开，反过头就将惨白色骨剑插入其中一人的头颅，化为齑粉的亡灵簌簌落下，借着被破开的包围网，如法炮制解决了其余几个。
　　她也并不好过，精神震荡带来的副作用叫令胸口发闷，斩杀最后一只亡灵后，口鼻处渗出的鲜血，无疑是昭示着惨胜。

　　然而战斗尚未结束，远处的咏唱已经接近尾声，暗紫色的陨星即将浮现它原本的面貌，在击散拦路的剩余些不成气候的亡灵，等她近前来，最后一个音节已经完成了咏唱，巨大星石骤然显出本貌，居于高处的辛西娅是从未显得如此与神明相似。

　　不，不如说此时此刻，她才真正像极了一位神，

　　无欲无求，无所眷恋，满目冷漠，高高在上的傲慢极了，只消一眼就叫人恐惧到心底。

　　倘若是有第三人在场，落下的陨星动作是显得极慢，然而并非如此，巨大的重力场死死锁定了脚下的地面，任何活物都难以移动半分。

　　金发人昂首，望向流动不祥暗雾的来客，此刻是显得格外渺小，但她面上神情却是变也没变，即使鲜血覆面，深碧的眸子也依旧望不见底。

　　在星辰破碎开来的同时，鲜亮的银色一闪而过，转瞬间，那道混杂着鲜红的白色身影就来到了法师身后，自后方扼住她，声音显得很轻。

　　“是我赢了，辛西娅。”

　　“不愿动用灵魂熔炉、最后一刻修改了落星的位置——你的仁善，是失败的源头。”

　　话毕，就听重重击打之声，伴随着她悄无声息的软倒，格雷降落在地面上，望着失去意识的人，看了又看，极明显的杀意落了几分，叹息一声。

　　“算了，我也没有资格教训你，彼此彼此。”

　　她宣告，脚下青蓝色的地面也渐渐化为了流转的涟漪，踏水而行，属性阴寒的月与泽皆是极好发挥她力量的场所，上千年里，即使不依靠来自本源的黄金树，她的力量也前所未见的到达了，人类所能窥见的巅峰。
　　那立于飘摇树下的人，额前细碎的金发挡住了神情，除了此时此刻，此地的而是，无人知晓这副面孔的主人曾拥有亮银般的美丽发色。

　　一切都已无从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