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5、斐兰（15）

　　赫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头脑深处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痛苦不已，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在下意识的挣扎，地牢里的拷问实在给他留下了过于深刻的记忆。

　　等他那没什么用处的挣扎结束，他是终于冷静下来观察自己所在的环境，眼下他显然是被搬到了一处略显简陋但相当干净的房间里，他被安置在一张小床上，全身的肮脏已经干透，血和污泥秽物牢牢的黏在了衣衫上，原本穿着的云纹长袍早就在地牢里被夺走，仅仅穿着肮脏的贴身衬衣，刚刚苏醒又被混杂的臭味所熏到，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干呕了起来。

　　他发出的声音不大，不过显然有人注意到了，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边。
　　一个在他预料之外，但也不算是特别出其不意的人就这样倚在门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盖娅。

　　盖娅显然也看见了他这副狼狈模样，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看起来居然有点像是在嘲笑，她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那边有溪水，但没有热水，你得将就一下。“

　　赫因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想说的千言万语都梗在了心头，最后还是将眼下最关心的事情问了出来，“这是哪里？“

　　贤者简短的回答了他，“斐兰郊外的村镇。“说罢她抽了抽鼻子，被熏的不轻，”你已经躺在这里昏迷了接近一周，现在去清理一下。“她催促到。

　　见状赫因不敢多问，乖乖走到她所指示的小溪边洗干净了自己，在晾衣绳处找到了几件勉强能穿的粗布衣裳，将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之后再去找到她。

　　因为先前的经历太过恶心，清洗时赫因将自己的全身狠狠擦洗了数十遍有余，不少地方的皮肤透着红色，显得他满身红彤彤。

　　盖娅看了看他这副尊容，没再多说什么，以赫因的聪明不难想到，能从塔特控制的城市里最森严的地牢里把他带出来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贤者阁下了，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追究发生了什么，究竟谁才是幕后黑手这种事情，他只是真真切切的觉得，活着真好。

　　这是只有从生死上走过一遭的人才能懂得的庆幸。

　　今天的盖娅换了身衣装，一身素色长袍，比起前几次会面看起来朴素了不少，她脸上的神情依然淡淡，与过去完全一样。

　　见到赫因作势要跪在她面前，盖娅皱了皱眉，“做什么？“

　　“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赫因跪下，目光没有与她对视，盯着粗糙的土地，”在下卑微，没什么可报答您的，但这份恩情，永世难忘。“

　　在他的眼里，盖娅救他，要么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要么另有原因，但无论如何，是她救下了自己，无论怀着怎样的目的，这份情义—他提醒自己，要牢牢铭记。

　　“你先起来。“盖娅轻轻叹息，示意他站好，目光在他身上转过，尤其仔细的看了看他的眼睛，”不是我救了你，说起来，应该是你救了自己才是。“

　　“？”赫因没有听明白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没关系，“盖娅也没指望他听懂，”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仔细听好。“

　　“是。”

　　盖娅看着自己的手指，平稳的开了口。

　　“赫因……斐兰一事，无论是我身在的贤者评议会，还是你任职的塔特教廷，都没有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这一次闹出的风波实在太大，眼下所有的相关人员都在接受内部审查，特别是与失踪的原典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员，”说到这里，她眼含深意的看着赫因，“据我所知，现在这世上最后见过原典的人，恐怕只有你了。”

　　赫因隐隐感觉不妙，“那艾恩小姐？”话一出口他就后悔，眼下刚刚躲过死劫，他却又为何在意着背叛了他的人？“

　　盖娅轻轻摇头，“十五天前，因为涉嫌传播黑魔法，施行巫术，以及勾结黑魔法师，艾恩小姐在公审之后，已经被处以火刑。“

　　“…”就算再是对艾恩小姐怀有再大的怨怼，听到这样的消息让赫因心中还是像是生生被撕裂开来一样，他和大多数学徒一样，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却在这个时候，第一次体会到失去至亲的痛苦。

　　他一直将艾恩小姐视作他母亲一般的人物，即使遭到背叛，在得知她的死讯这一刻，他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心中有一片地方就那样空落了下来，也许有朝一日会再次被填补，但却永远回不到最初的样子。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告知。”赫因忍着泪意对她点头，盖娅略带不忍的看了看他，继续说着，“现在无论是塔特教廷，还是那些血法师，现在都在四处追查你的踪迹，”话语至此，盖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赫因，说这个你可能很难接受……你确实带走了原典。”

　　赫因立时抬起头，条件反射一般的重复，“不！我向我的性命、名誉发誓，我从未染指过原典的一丝一毫！“他看着盖娅，语带恳求，“如果您有所怀疑，或是真的确定原典在我身上，请您就随意带走它吧，我绝不会作任何反抗。”

　　果不其然，早在之间就预感到解释工作漫长复杂，盖娅在心中扶额，面上还要维持出一副冷静的样子，“我知道，你绝不是有意。”她安抚着激动的学徒，“但是它的确，就在你的\'身上\'”。

　　这一次赫因听懂了，喃喃重复着她的话语，“在我…身上？”一边说着他一边抚上自己的脖颈，的确，在他身上那些在混乱中留下的大大小小伤疤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悄悄抹去，他无法运用魔力，盖娅自然也无法给他疗伤。

　　答案显而易见。

　　“这就是我想要和你说的，\"原典\"实际上只是以书本的概念存在的魔文集合体，它的一部分在附着在了你的身上，而其他部分则不知道分散到了哪里，想要从你身体中取出它，首先就要将它完整的复原。“盖娅笑了笑，“一片树叶，一棵草木，说不定路边的石头，都会隐藏着它，谁知道呢。”

　　赫因努力处理着过于冲击的事实，整理了片刻思绪后，向她发问，“所以您可以做到取出它吗？”他是真真切切巴不得赶紧找齐所有的残本，取出这个大麻烦来，远东的古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可真切叫他体会到了。

　　盖娅摇摇头，“我做不到，但一个人可以，只要我们找到所有的残本，对她来说，取出整本书并不是难事。”

　　赫因沉默，贤者之间的关系如同蜘蛛网一样错综复杂，虚虚实实间有几分真情几分利用都不得而知，也不是他所能知晓。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着急的向盖娅发问，“那您既然带出了我，教廷的人也在四处寻您？“或者更糟，其他贤者也参与了搜寻。

　　这句话像是点到了她的死穴上，头一回赫因从她的面上看到了除却冷淡和平和之外的表情，盖娅拿出先前展示过的白色徽章，此刻那原本像是有生命一样的纹章上爬满了裂纹，失去生机一般与路边的石头无异。

　　“这个你不用担心，在评议会兴师问罪之前我就毁掉了徽记。”盖娅回答他，“只要不施放大型法术，找到我没那么简单。”

　　…

　　随手毁掉象征一个法师身份的徽章，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不过评议会那里我还是有个朋友的，现在先去和她见面，看看她能不能告诉我们更多信息。”盖娅轻飘飘的嘱咐他，“你再休息几日，我们就准备离开。”

　　赫因大着胆子问发问，“您所说的见面地点在何处？”

　　“伊斯边境。”盖娅果断的回答，听得赫因一愣一愣。

　　眼下他们二人所在的斐兰位于大陆的中心，被目前国力可谓是最强的加兰所包围，而伊斯和加兰接壤地则在较为偏远的东部地区，从斐兰到伊斯，几乎要横跨小半个国家。

　　更别提加兰户籍制度严明，目前斐兰闹出如此巨大的动乱，内外进出一定会查的更加紧张，显然赫因的身份已经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唯一能指望的人在弹指之间已经将自己的身份销毁的无影无踪。

　　别说是到达伊斯边境，能不能走进下一座城市，赫因都充满了怀疑。

　　盖娅倒是颇无辜的解释了一下，“因为先前我是用传送的，没怎么赶过路，现在又不便联系她…”

　　赫因忍住有点想教训自己恩人的冲动，用尽量稳定的声音告诉不食人间烟火的大法师，“大人，从斐兰到伊斯边境，起码需要三个月的脚程，恕在下多言，您能否确定您的友人何时到达？”他真切的担忧着。

　　盖娅耸肩，“那就让她等着好了。”

　　“反正她一直都很闲。”

　　远在千里之外的贤者狠狠打了个喷嚏，吓到了身边的旅人，挥挥手示意自己无碍后，不禁想着是谁又在说着自己的坏话。

　　“至于通行，不用担心。”盖娅从怀中取出一封从外观上来看相当精美的书信。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学生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忽悠，都是忽悠.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