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49、艾恩格雷德（25）

　　“做好准备。”

　　赫因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四顾之下，却是什么都没有看见，眼前如同被蒙上了一层无形黑雾，他张张口，想说什么，就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一紧，如同被扼住脖子一样。

　　与此同时，那个温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环绕在他的身边，带着些笑意，对他说，“啊，抱歉，我忘记了，现在的你不能说话。”

　　格雷却也没有改善这种情况的意图，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现在正在空间的裂缝中穿行…可不能让你看见现在的情况，对人类来说，是有些过于疯狂了。”她轻轻道。

　　在失去了对重力的感知后，赫因很难觉察到他当下的方向，是在前进？还是后退？又或者只是留在了原地不动？视觉、听觉这些感官在这里起不到丝毫的作用，他立刻意识到，这一次他的确是就此将生命交在了这个人手上。

　　好在，他还有足够的利用价值，赫因只能就此安慰着自己，在这种环境中时间的流逝也仿佛没了意义，在不知是过去了多长久的旅途后，他们似乎又重新同这个世界关联了起来，来自大地的引力重新攀上身体，只是在一刻的工夫，他们又重新被拉回了地面。

　　笼罩在周身的银雾散去，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此时天色正亮，但看不到太阳，格雷读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解答，“我们走了一夜。”

　　说是走，但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赫因看了眼她，没再追问，询问，“我们在哪里？”

　　按照他自己的推断，在铁霜堡内融合了三分之二碎片后，当务之急就是要赶在盖娅一行人之前取得最后的一处碎片，但关于那一部分，至少就赫因而言是一无所知的，但格雷就此带他来了这里。至少可以说明一件事，这里就是最后碎片的所在。

　　格雷没多说什么，只是轻快的说一句，“跟我来。”她的着装是显得相当朴素的低级贵族的装扮，两把长剑被别在腰间，赫因曾惊鸿一瞥过的金色眼眸也在此刻被碧绿取代，走在令他几乎感到恍如隔世的街道上，温和的丝毫不像是先前能做出这些事的人。

　　“这里是我的封地，白沙领，不大，但很美丽。”格雷引着他，走在前方，不忘向他介绍。

　　两人走出镇子，这些卫兵是认识身为领主的格雷的，她轻轻的点点头就将两人放行了过去，从镇子外一处隆起的小山丘过去，繁密的树林阻挡了遥望的视线，他们沿着这条无人踏足的小路而去，走了许久，脚下的土地渐渐如同失色一样，由泥土原本的色泽渐渐褪去，反而是成了种近似于白色细沙的颜色。

　　白沙领的名字也正是来源于此，遍布于山林间的土地总呈现着独特的色泽，在过去也曾有学者进行过研究，但终究是不了了之。

　　格雷脚步轻快，她曾是跋涉千千万万次，终于，她带着赫因到了山林的最深处，因为周边地形都是丘陵的关系，就算是最为高的山也并不险峻，他们二人停在山体前，格雷回头看他，温和道，“再看一眼吧。”

　　她自己也将目光放远，望向群山与远处纷扰的烟火，神情带了些眷恋的意味在里面，但最终，她轻轻闭上眼，主动熄灭的最后一丝情绪，接着，她面向山壁，伸手触碰上冰凉的泥土，金色的光芒缓缓升起，那原本再正常不过的土石竟然隐约间化为了虚幻的屏障，由足以触碰的实物成为了随意通行的幻影。

　　“你听过一个神话吗？”赫因走在后方，在幻影之后是一条极其幽深曲折的道路，不断的带着他向下前进，几乎深达地底，周边也没有任何的照明，对格雷来说这似乎不是什么困扰，但赫因就不得不紧紧跟着她的步伐，不至于迷失在已经包围了他全身的阴霾之中。

　　恍然间，他竟是觉得自己正在走向另一个世界，沿着螺旋的阶梯向下，格雷的声音忽前忽后，像在讲述古老故事的说书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莫名带上悠远的意味，“复活逝者并不是难事，难的，是将他们带回人间。”

　　“我们到了。”就像计算好的一样，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脚步就停了下来。

　　赫因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走了有多远，只是觉得恐怕已经是来到了极深的地底，他暗自估算着，恐怕这座山的底部都已经彻底被掏空了————其间藏匿着的，究竟是什么？

　　“你们还在这里。”些微银色的幽芒缓缓升起，萤火虫一样的亮起，格雷虚虚的拢起其中一团，轻挥出去。

　　这些银色光点好像能听懂她的言语，这句话一出，原本只是细微的光骤然明亮起来，它们就像是跳动的火焰一般，骤然膨胀起来，它们缓缓的飘开，落在了各自的位置上，等到再也不动的时候，光亮更是大了几分，也是终于照亮了整片地下的面貌。

　　“这是…”赫因一时失语，脚下的泥土一如既往，这片空荡荡的地底深处的四周，却是横七竖八站满了惨白色的巨大骨骼，光是看这些留下的骸骨就足以看出它们生前都是何等伟大的种族，屹立于万物之上，庄严、肃穆而不可侵犯，却是就此静静停留在了无人问津的地下深处，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未解的谜。

　　毫无疑问，这里是从未被发现过的古老龙族墓穴，赫因她行走在这些仅是存在于神话中的生物遗骨中，神情淡漠，就好像丝毫提不起兴趣一般。

　　“这是..龙墓？“他几乎是挤出了几个字。

　　银蓝色的火焰在这些高贵巨兽的眼眶中跳动，好像他们仍然是活着的一样，金发的人叹息一声，抚摸上其中一只的头颅，默了片刻，只是轻轻说，“已经过去了千年，你们依然无法安宁”

　　“…你不讨厌盖娅，是吗？”赫因见她摸了摸头骨，注意力勉强从这片少说有数百只古龙骸骨的环境中离开，问出了先前他注意到的事情。

　　他明明是身处在一片埋葬不知是否有千年之久的墓地中，放在别的地方，恐怕会显得格外恐怖，但在这里却不同，这些充当光源的银色火焰却天然的带着些柔和，冲淡了来自死亡的恐怖，让这里反而显出几分生死交接的肃穆庄严。

　　“是啊，她怎么会让人讨厌呢？”格雷将手从骨骼上抽回，背着手看他，神情有些模糊，“我们只是…分歧而已。”

　　“她要寻求的，是一个未来，而我却以为，维持在现在已经是最好的选择，”格雷这一次没有笑，极深的忧郁，那些附着在她骨子里的东西爬了上来，占据了整片眼眸，“只是看法不同而已。”她强调。

　　说罢，却又像是从梦中惊醒，自嘲般的微笑，“我怎么会同你说这个。”她摇摇头，带着赫因向更深处走去，整片巨大的空洞中只有两人的脚步声，最终在了最深处，赫因看到一根透着金色微光的细小枝条浮空飘在唯一是石坛上，格雷伸出手，握住了细枝，轻轻将它抵在了赫因的肩膀上，“你也想知道，最后的原典在哪里，是吗？”她看着赫因面上爬上的细密金色符文，平静的对已经是没有了意识的人自言自语。

　　“就在这里。“

　　她盘腿坐下，看着金色印记越发蔓延开来，就在这时，原本纯金的枝条上闪过一缕幽紫色雾气，格雷皱眉，指尖缠绕上这团来历不明的魔力，沉声问，“你又来做什么？”

　　话音未落，充满嘲讽意味的尖锐声音直达了她的灵魂深处，辛西娅尖刻的的挖苦她，“我知道你这家伙一直都没有人性…想不到还能做这么绝，真有你的，阿比斯。”

　　“那小子恐怕是如何都想不到，在全部的原典在他身体内聚合之后，他本身就会被彻底改造为一个空壳吧？灵魂、意志全部被抹消，追求的自由？”辛西娅发出一声嗤笑，“只能在下一场梦寻找。”

　　“这不会是梦，辛西娅，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呢？”格雷充耳未闻她的嘲弄，空洞的望着与最后的原典融合的赫因，“老师南下前，原典的重铸就能完成，到时候她会想起一切，包括你我，到时候，你会站在哪边？”

　　“你当真认为你能拦住她？“辛西娅一顿，少有的对她没有讽刺，”阿比斯，你很清楚，你我都拦不住的。“

　　“我们能做到的有限，她是变数。”

　　“是，“格雷叹息一声，仰望着黑暗的顶部，“但即使如此。”

　　她极轻的重复了一声，下了某种无法回头的决断，

　　“即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