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34、艾恩格雷德（15）

　　她显然是动了几分真怒，暗色眼眸直视着鲜红，等她一个解释。

　　“是你。”盖娅神情一凝，竟是将辛西娅所想脱口而出。

　　“你们见过？”艾恩按上了尤娜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抬了头看她，开口发问。

　　“很久前的事情了。”看着艾恩，尤娜放柔了口气，手动了动，自她肩上撤了下来，却依然是不肯落座，瞧着盖娅，没说话。

　　“我是来找你的。”她想了想，半真半假道，“有人托我来找你。”

　　“艾恩，你先去后面待一会儿吧。”年长女人沉默片刻，“我同贤者有话要说。”

　　艾恩面有异样的望了在场三人一眼，竟是有些微倔强在里面，“我不要。”她说，“尤娜，究竟发生了什么？”

　　尤娜闻言，沉声叹口气，哄劝般同她说，“我之后会告诉你的，艾恩，一字不落，我向你保证。”

　　“艾恩小姐。”这是赫因在说话，同尤娜相同的黑色眼睛望着她，目光中隐约透露出些不忍来，“请暂且休息一阵吧。”

　　事已至此，他也是隐约猜出了些端倪，艾恩没有如同风传中所说的那样被秘密处决，但无疑是经历了不少折磨，可以确定的是，她已经是完全没有了自己身为“艾恩”的记忆，甚至用着在赫因听来无比刺耳的陌生自称。

　　这在令他伤感之余，却又是隐约感到些宽慰了，虽然艾恩已经是忘却了所有的过去，连带着她曾经信重的学徒，但至少在她现在心中也没了那被教廷背叛带来的惨痛记忆，无论如何，只要是她平安，就是赫因最大的惊喜。

　　艾恩看着唯一没有表态的盖娅，见白发的贤者也是轻点了头，她神情微怔，缓缓起了身，就往后方走去。

　　等到确定了艾恩走出些距离后，尤娜转回过头，几近急迫的说，“是咏唱团？我已经留下了誓言，不会使用任何的魔法。”

　　盖娅静静听着，看她极快的话语，摇摇头，“是一个不会伤害你的人。”

　　辛西娅虽没有多说什么，但从她的口气中就能知道她对尤娜是没什么恶意的，何况有盖娅在，没有充足理由，她自然也不会随意动手。

　　尤娜闻言，不着痕迹的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她看盖娅那讳莫如深的说法，显然不会就这样随意将委托人的名字说出口，她听过些盖娅的事迹和名号，能随意拜托这样一位贤者远赴北地办事，对方的身份自然没那么简单。

　　“既然不是特地来消灭我，又是为了何事？”尤娜的声音少了几分冷意，问她。

　　盖娅看了看心不在焉的赫因，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我的学徒和她认识。”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思考着艾恩事情的赫因瞬间回了神，他知道是盖娅给了他说话的机会，定定神，他将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实不相瞒，在斐兰时在下深受艾恩小姐…艾恩女士的照顾，实在是心怀感激，只是在庆典过后艾恩女士遭遇不测..在下、在下也因种种原因离开了斐兰，对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万分悲痛。”

　　他自然是不能提及这一路上的真实目的，盖娅也不会允许。

　　“你是赫因。”尤娜眼一眯，又是仔细扫了他几眼，下了定论，“艾恩和我提过你。”

　　她并未否认赫因所陈述的事实，也认可了艾恩就是她自称的“艾希”

　　三年过去，虽然因为年纪原因，他的容貌也有所变化，但到底没到了翻天覆地的程度，因此被当年的相关人道破身份也在意料之中，赫因索性承认下来，“是”。

　　尤娜看他承认下了身份，不着痕迹的笑了，她坐在了原先艾恩的位置上，双手抱臂，看着屋顶，缓缓开口，“也对，我们到底也只是在这个世界之内，被找到，也是早晚的事情…”

　　“当初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赫因听着她的低语，竟一时有些烦躁，连声追问。

　　“呵，”尤娜瞥他一眼，像是嘲笑他的焦急，倒却也是就此讲了起来。

　　“艾恩被宣判死刑的当日，我叛离了咏唱团，用最后的魔法将即将被湮灭灵魂的她自内部监牢救出，为了躲避追杀者，一路北上到教廷唯一不曾染指的北境，目前留在这里找个容身之处。”
　　惊心动魄的遭遇被她说的好像是在旅游般寻常，她结束讲述，转过眼道，”在艾恩被宣判死刑后，我记得你突然“失踪”，还带着原典一起，那么，那本书在你身上吗？”

　　说完，她却又是笑了出来，自己否定了自己，“怎么可能，要是你带者原典，贤者大人怎么会和你一起到北地来。”

　　“不错，”盖娅沉声道，实际上她对尤娜的事情并不怎么关心，连带着艾恩也是，对斐兰的回忆她只是隐约记得当初那个年轻主教因为这一场混乱和早就已经是个死人的伽迪尔的诬陷被判了死刑，却不曾想到还有这一出。

　　而此刻她提出的问题也只是转达辛西娅的，“你是怎么脱离了咏唱团的控制？”

　　尤娜听了她，稍稍愣了愣，神情微有动摇，“想不到你竟然还知道这个，灰白大人，是我小看了你。”

　　其实知道的恐怕是辛西娅，盖娅暗中腹诽，听她慢慢解释。

　　“诚如神言，咏唱团的姐妹们代行着神的意志，在这片大地上传播神的声音，因此要披上黑巾，以无名无面之身行走世间…拥有着堪与贤者匹敌的力量…”即使已经叛逃多年，提起咏唱团，尤娜依然带上了些敬畏，“然而实情不止于此，姐妹们的力量，并非追溯于本源，而是受赐于神。”

　　“你说什么？！”盖娅一惊，“这打破了魔法的定则！”

　　来自于魔法始源的七定则之首，凡是魔力，皆出于己，无从掠夺，无从偷盗！

　　“因此，神迹才能叫人信服，代行者方才死心塌地，不是么？”尤娜靠近了些盖娅，让她看清自己的眼睛里的东西。

　　她们二人以一个极其近的距离对视着彼此，都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盖娅却没有其他心思，仔细看着墨色的眼睛，细细看去，终于是发现了什么异样。

　　这双眼睛不大，兴许是经了不少的事，显得深邃而透彻，虽然并未有利未安森所给人带来的如临深渊之感，也让人觉得升起几分敬畏，是因此，少有人能看到，在瞳孔的深处，有些许紫色的裂纹缓缓跳动着。

　　如同不祥的诅咒。

　　看盖娅的神情，尤娜便已经知道了她看到了自己所想要展示的东西，退了回去，她重新端正的坐好，就像是在评论其他人的事情一样，“而我背叛了姐妹们…也背叛了辛西娅大人，这是惩罚，恩赏的魔力会夺取我的生命，同它们一并消失，直到...为止。”

　　尤娜所说的“为止”，盖娅和赫因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盖娅不知她是为何这样镇定自若，坦然说出自己已经是时日无多的现实。

　　“你若是死了…”赫因的声音微微发颤，“艾恩小姐又当如何自保？”

　　留她一个人，没有任何自保手段的在这野蛮而混乱的北地生存？

　　“我有安排，”尤娜平静道，“先前我已经雇人以艾恩的新身份在伊斯购下了房产，等诸国使节离开后就带她离开…我不会抛弃她。”

　　“即使是在你死后？“盖娅问她，“准备已然完全？”

　　她眼见得这强硬的女人像是被刺中了软肋一样，先前掩藏的极好的疲惫霎时被暴露在天光之下，她的唇角抖了抖，想说什么，但最终也什么没说出口，只是身子已然端坐的笔直，同二十年前在教廷领受神赐时，一模一样。

　　一意孤行。

　　她是为了艾恩而叛离了神，大错已然铸下，她不会后悔，也不会回头，那些诅咒和代价，由她支付也来的理所应当，只是艾恩..她早已下了决心，绝不让她再受伤害。

　　“…你很少见。”盖娅扶着额头，这个动作在平日里并不常见，甚至还遮住了她自己的眼睛，
　　“大多数的女孩在接触了恩赐之后，无论是真心实意怀着感恩，还是为了为了保留神所赐予的魔力，都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合格的、足以断绝一切情感的利刃。“

　　“而你是不同的，尤娜，我还记得你的名字，从你加入咏唱团算起，已经快要是三十年了吧？
　　“尤娜只觉得原本贤者身上的气质一变，口吻也显得倨傲了起来，仿佛她天生就是如此这样的，只是说着，很是带了些笑意在里面，“我还记得那一天，你那时只有十二岁，是对一切都懵懂的年纪，当她们问起你，你是否愿意成为神的锋刃时，明明怕的要死，你却还是点了头。”

　　她的声音又悠远起来，“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啊…久到好像是在昨天所发生的一样。“

　　尤娜骤然面如土色，如此真实而无从考究的细节，本应就此被时光掩埋，却在这时被一一叙述，事已至此，怀疑已经没有任何必要，她几步离开椅子，在赫因死锁眉头的注视下就要行跪拜礼，“辛西娅大人！”语带惶恐。

　　关于盖娅是如何同辛西娅扯上了关系，她自然是一概不知，但无论如何，自己所亲身背叛的神明，此时此刻却是降临在了她的身边。

　　多可笑，教廷宣称只有通过原典才能够与神明交流，这么多年过去她却也是从未真正目睹过这样的事迹，甚至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中她尚怀疑着真神的面貌，却是在背叛她之后，出现在身边…
　　这也是惩罚的一种吗？尤娜忍不住的想。

　　盖娅扶了尤娜的双臂，婉拒了她行礼的意图，却是因这个动作露出了先前被遮掩着的眼眸，只见她的双眼一红一绿，透着些许怪异感，她微偏着头，用绿色的眼睛看着她，勾勒出一丝笑意来。

　　“尤娜，这些年你的确做的很好，足以支付我赠予你的小礼物”她的语气已经是几近于是对待晚辈的慈爱了，伸出手，轻轻点在了她的眉心，赫因和盖娅都是看到，一道紫色光纹以她的指尖为中心扩散开来，极快的一闪而过，就像是击碎了什么摇摇欲坠的束缚似的，尤娜的脸上流露出诧异的神情，看着她收回手，轻声对她说，“我赐予你真正的自由。”

　　“保护好你应当保护的吧。”不知为何，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竟是有着几分滞涩，有如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尤娜抚摸上先前被点到的额头，沉默了半晌，”在下惭愧。“

　　“多余的话不必多说，我不喜欢，只说重点。“言罢，她似笑非笑的看向了边上坐着，沉默的目睹了这一切的赫因，原本是一红一绿的眼睛已经是转为了两只透着碧绿光色的眸，她玩着手指，悠悠开口，“依你看，原典，就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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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