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3、斐兰（13）

　　他像是做了一场很久的梦，从深海中浮起。

　　“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陌生人扬起一个挑衅的笑容，“关于”我”做了什么，其实我也好奇的不得了。“

　　审问官谨慎的看着他，“你是赫因？”眼前人无论从气质还是表情上来看确乎已经如同另一个人。

　　而他像是毒蛇舔舐到血液一般愉悦的笑，“您不妨猜一猜？不过对您来说有什么关系呢？比起他，我可是个更好的合作者。”

　　眼前囚犯的状态显然有些异常，沉吟良久他还是示意守卫再将他看得紧些，几个手持长矛的卫兵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在这座飘满了金属尘埃的狭小房间内显得竟有几分滑稽。

　　“那么首先，我必须确认，你是否承认自己牵涉了魔法？”他按照自己先前拟定的问题，展开问询。

　　“谁知道呢？”他满不在乎的耸肩，“你就姑且当作是好了。”

　　“也就是说，你承认自己在暗地里接触魔法社团，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甘心被魔法所操控？”

　　琥珀色眼睛的家伙显然不负责任，显然他对“目的“一词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说说看，我做了什么？“他没有回答，而是用问题回答问题。

　　也许是因为他过于配合的态度，审问官的态度也放缓了下来，虽然心知肚明此人就是个不知如何突然出现的鬼魂，但拿到口供又何乐不为。

　　他索性也就佯装不知，倒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被选为持有原典的三位学徒之一，在动乱时保存着它，但你交出来的是一部赝品，现在除了你和你的监护人，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

　　啊，偷了本书，他在心中暗暗说到，“就只是这样？没做什么杀人放火屠城之类的事情？“

　　立刻他就吃到了一记眼刀，“关于你们和血法师的勾结，目前还在查找证据，我们不会放过任何异端，但也不会将无端的罪恶推给你们。”

　　鬼魂只是翻翻眼皮，示意自己听见了，露出一缕嘲讽的笑，“不错的说辞。”

　　“那就去问我的监护人咯，我记得有给那一位的，”话语一出对方的眼神就变了，“你是说，原典现在在艾恩的手中？”

　　他耸耸肩，“爱信不信。”

　　于是审问官在记录本上划上几笔，对一旁的陪审人耳语几句，在他离开后，凝视着他。

　　“听着……我知道你不是之前那个小子，我也不关心你是怎么冒出来的，我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从他的嘴巴里问出来圣书在哪里，按照你的供词，他的监护人随时会被逮捕，现在我只需要问你最后两个问题。”

　　说着他走近被束缚在墙上的瘦弱少年几步，

　　“讲清楚些，在你们这些异端的计划里，“原典”究竟要作何用处，按照你们的计划又打算带去何方？“

　　琉璃瞳在灯火里燃烧，忽明忽暗看不清情绪，那幽魂淡淡的笑了，叫那妖异感淡去几分。

　　他轻轻垂下眼帘，看着陌生的自己，对着自己的胸口吹了口气。

　　“不就在这里吗？“

　　“嗯？”诧异的话语还未吐出，审问者只觉得自己头脑中像是塞进了什么东西一样，在混乱中只感觉到无比的困倦，铁塔般的身躯在他面前倒下，疲倦，这是所有守卫的感觉。
　　在他身后，一道模糊的白影浮现，渐渐凝聚成一个实体，来者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猩红与流金相碰。

　　盖娅没有走近他，只是细细端详了片刻，挥挥手，那些束缚住他的镣铐应声而开，在阻碍魔力施展的空间内，依然以极其精妙的操作打开了它们。

　　他从容不迫的从束缚中脱身，面含笑意的看着她，语气极其的柔和。

　　“那些人四处追寻着一本破书，您又在寻找什么呢？”

　　盖娅没有理会他的话语，纤长的手虚抚在他的头顶，而对方也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安之若素的任她查探。

　　盖娅将手收回，用着平日里赫因从没见过的冷淡口吻得出结论。

　　“果然，你是这具魔偶的主人。“

　　他给了她一个无害的微笑。

　　从之前盖娅就感到奇怪，一个资质平平的学徒，在她魔力因子的压迫下能够敢于提出自己的请求，按理来说不是个疯子就是个资质绝佳的魔法师，却在聚魔法阵里丝毫感受不到魔力，以及在他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盖娅能敏锐感受到的在他体内潜伏着的真正灵魂——

　　“自我介绍一下好了，鄙人马斯，随您如何称呼就好，贤者大人。“他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古典礼，“在我残存的记忆里，似乎对您有着的印象，”他脸上的笑浮夸的明显，动作确实打实的标准。

　　“在下的夙愿自然是追回过去，无论您希望如何，这具吸收了魔法书的人偶，想必在鄙人的帮助下，也能助您一臂之力。“

　　盖娅冷冷的睥睨着他，“为何？“

　　马斯皮笑肉不笑，“凭您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虽然只是些沉睡的灵魂碎片，但鄙人能感觉的到，从一开始，您就在这座牢笼中。”

　　盖娅不置可否，背身过去，语气淡淡，

　　“的确，但比起你来，我更喜欢自己的学生。”

　　话音刚落，一枚翠绿色的细针直直从他的脑后穿出，飞驰一般向盖娅而去，紧接着像是碰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轻柔的失去了所有力量，温顺的躺在头也没回的贤者手中，像是无害的小玩具一般。

　　而在翠针飞出的那一刻，赫因的身体就像断电一般的缓缓倒下，在看不见的力量托举下轻轻躺倒在地上。

　　眼下不大的空间内，七零八落躺满了人，只有一身黑衣的贤者依然站立，困扰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最后还是忍受着对方满身的血污和肮脏，一手提起瘦弱学徒的衣领，莹白色的光芒在她脚下盘旋，几次呼吸之后，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一片晕光之中。

　　....

　　盖娅的传送阵自理论上能够越过所有的空间，但顾忌到赫因尚在昏迷的身体状况，她并没有将落点设置的太过遥远，而是降落在离斐兰不远处的郊外。

　　二人落地之后，盖娅先将赫因平放在了土地上，自己则从袖口拿出赫因先前见过一次的纹章来，白玉色的纹章嗡鸣一声，一层紫光荡漾在其上，接着盖娅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就从那纹章上传了出来。

　　“不是吧，盖娅，你真的这么做了？！”对方吵嚷的声音经过放大显得更加刺耳，连马斯都没有带给她的心累感涌上心头，盖娅只得耐着性子和她说话，“对，我现在已经确定，”原典“——至少它的一部分，确实是用外域魔文书写，它的载体，”盖娅看了眼放在仍在昏迷不醒的学徒，“是人工或者魔族的血肉。”

　　“星诺，可以的话把白骨甩了，眩晕、昏迷还是失忆随便你，想办法把那本”赝品“从咏唱团那里夺过来，必要的话装作我的样子就可以，我需要仔细检查一下它的材质，那绝不仅仅只是一本羊皮书那么简单。”

　　称号为黛紫，但永远被好友直呼其名的贤者气哼哼的回复传来，“你总是把最招人仇恨的工作交给我！白骨知道不杀了我才怪，干这种事情，灰白，你别想以后在评议会里待着了。“

　　隔着漫长的距离，盖娅都能想象到她翻着白眼不情不愿的样子，她极其敷衍的回复星诺，“知道，你不用担心我，在我被发现吊销资格之前，你应该还有一天时间。“

　　“结果你是根本没听进去我说的话啊，盖娅！”星诺头一回喊了她的名字，“这个事情后果你自己承担！以后我就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看起来友人是一边怒骂着一边答应了她的要求，盖娅利索的回答了她，“当然，在你下一次需要我提供传送之前，你什么都不欠我。”

　　“你！”流转的波纹被对面硬生生掐断，盖娅不作计较，留出些时间给星诺趁乱下手，收回徽章，没再顾忌尘土草木对衣物的损害，她蹲在赫因身前，右手抚摸上了他的头顶，而荡漾着白色光芒的左手隔着衣衫按上了他心脏的位置。

　　贤者闭上眼睛，认真的查探起来。

　　因为先前二人合作的关系，赫因又顾忌于她的身份，盖娅也不愿勉强，从未有过这样直接查探他身体状况的机会，眼下她将自己的魔力注入，不出所料的发现无论自己灌注多少的魔力，他的身体也不会有任何的反应，就像是对着泥土或草木施法一样毫无波澜。

　　再深入一些的话，也不难发现他的体内根本没有连常人都有的脉络，这也符合盖娅的预判，如此说来，那枚封魔针倒是起了反作用，对毫无魔力的赫因来说是剧痛的酷刑，对他体内那个自称“马斯”的灵魂来说—想到这里盖娅的眼神沉了一下，反倒是帮助他摆脱了对灵魂的牵制。

　　术业有专攻，对魔偶的理解盖娅并没有星诺那么深入，如果再要仔细查探那还必须要她来检查，而就盖娅所知，魔偶往往是由傀儡法师借助大量尸体炼金而成的一具与常人无疑的□□，拥有着自己的生老病死，但与人类不同的是，这样的躯体如同无机质一般，被赋予了本不该属于它们的生命，也就是说，它们的“灵魂“始终是个空缺，而炼制者可以以融合自己的一部分器官在这些魔偶体内，当法师死去，他或她的灵魂，会自然而然依附在这些傀儡体内沉睡以待复苏。

　　那些牵制，是傀儡师给自己设下的禁制，当他沉睡的灵魂足够强壮到冲破限制，就足以直接取代魔偶自身的人格，完成自己的复活，说来阴差阳错，若不是一枚封魔针，在之后的某个时刻，名为“赫因“的人格就将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取代。

　　也算是你的幸运，赫因。盖娅暗自想着，收回双手，在赫因尚未苏醒的现在，她还有一事想要弄明白。

　　她轻轻解开学徒的领口，果不其然身上爬满了金色的文字，密密麻麻攀附其上，在盖娅看到它们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他的身体也痛苦的扭动起来，双手青筋暴突，胡乱的在地面上抓挠，一片混乱之中能听见指甲折断的声音。

　　盖娅脸色不变，在他的胸口虚画了一道符文，牢不可破的白色牢牢压制住了暴起的金光，几番冲撞之下，两道力量的缓缓融为一体，带着些许虚幻的银色碎屑落下，飘飘洒洒。
　　片刻后，与先前相似，但却柔和多了的金色光芒再度升腾，浓郁有如水雾一般，笼罩住他们二人，如同邀请她前往一片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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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出场.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