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28、艾恩格雷德（9）

　　荷马住在铁霜堡的第一晚，睡的并不安稳，那不是通常人们认为的“认床”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反而更像来自战士的直觉。

　　白日里还感觉不到什么，直到下榻处，同格雷说了几句话后，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被凝视之感如附骨之疽般爬上她的脊背，叫荷马毛骨悚然。

　　她强行压下了这种不适，命令自己闭上眼睛，明日，她尚且要同随行者一起与他国使节交谈，其间的机要和关节虽然不是她擅长的，但所要体现王族的风度，依然强迫着她在这个不安的夜晚合眼休息。

　　至少她所担心的不再是刺客，格雷也住在她的隔壁，这让她的心得到了些安慰，不知不觉之间，她竟然也就这样睡了过去。

　　但窥视者显然并没有就这样随意放过她。

　　在梦魇之中，反而展示了它的一角的真实模样。

　　荷马在自己的梦境之中，感觉到自己的脚下相当柔软，她低下头，看着地面——如果那能够被称作是地面的话，血肉编织而成的地面如同有生命一般，缓缓起伏着，大量的血液隔着一层厚实的皮膜，在荷马脚下缓缓流动着。

　　梦境中的自己显然没法直接控制，荷马不可控制的缓缓抬起头，看见远方悠然摆动的血肉触手，晃晃悠悠的，一道过去记忆里极其鲜明的图像闪电般划过，但或许是因为在梦中的缘故，她并没有抓住。

　　天空是血红色的，泛着淡淡的紫光，除了站在此处的她，整片世界毫无其他生命可言，但荷马能清楚的听见砰动的心跳之声，节奏缓慢有力，泵动着地下河一般的鲜血，不断传来温热的动静，低声的絮语从她耳边悉悉索索的讲话，状似蛊惑。

　　“随我们来吧，随我们来吧，回归温暖的血肉母亲怀抱。”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成为我们其中的一员。”

　　“北方是如此寒冷而寂寞，加入我们吧，尊贵的大人。”

　　红色肉瘤状触手也似有所感，缓缓伸出了其中一支，轻柔的攥住了僵在了原地的荷马，卷起了她，霎时，重逾千斤的力量如同碾碎骨头，让她感到喘不过气来，

　　骨骼尽数被碾碎，她眼前一黑，窒息之感漫上胸腔。

　　“咳咳……！”荷马喘息着从梦境中惊醒，大睁着眼，半坐在床上，扶着自己的脑袋，努力冷静下来。

　　她难以自控产生了干呕的反应，背上全是冷汗，头脑中闪过的画面被敏锐的捕捉到，怎么会忘记呢？荷马有些恼火的在心中抱怨自己，此时此刻，她彻底回忆了起来。

　　就是在十二年前，那只巨大的血肉怪物，和在梦境中看到的景象极为相似。

　　盖娅曾说，亲眼见到那怪物的死，但在后续的调查里，荷马几乎是毫无所获，又是连年的战事，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将事情搁置了下来。

　　荷马思考着，看向窗外的夜色，很明显，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她一合上双眼，那血肉横流的地狱景象历历在目，稍许过了一阵后，她最终还是选择起了床，去找隔壁的格雷。

　　敲了敲门，见来人是荷马，轻快的开了门，因为不必出席会议的缘故，她穿的并不是那么正式，尤其是在夜晚，只穿着件宽大的衫布衣袍。

　　她将荷马迎了进来，直观察觉到对方情绪的异常，关上门后，子爵抬起双臂，将荷马搂在怀中，感受着对方埋在自己肩头的脑袋，轻轻揉了揉她，悄声问荷马，“发生什么了？”

　　被搂在怀中时，荷马再一次察觉她和自己的不同，格雷瘦而高佻，温柔的搂抱实际并不能带来舒适的安全感，更多的，是被人以特别的方式对待，内心涌起暖意，这样想着，荷马稍用了些力道，推着拥抱她的人就往床上过去，而格雷也顺从了她的意愿，倒在了床上，居于下风，绿色的眼睛里也丝毫没有慌乱，缓缓抚摸着对方的脸颊，等着荷马开口。

　　“…我做了个很不好的梦。”荷马望着她，一五一十将自己所梦见的东西说了出来，她很少和格雷讲自己的经历，这一次却是少见的主动提及，“是和杀死哥哥的怪物，十分相像。”

　　格雷环住她的腰，悄声问，“在那个时候？”

　　“嗯。”荷马低下头，吻上了对方，试着汲取些勇气，等到一吻结束，二人分开，看着彼此，荷马又开了口，“我不知道究竟两者间有什么关系，但绝对不是正常的，格雷，你有没有感觉到，总有东西在盯着我们…或许现在没有。”

　　说来也奇怪，见到格雷后，原本被凝视的感觉，竟这样默默消散。

　　格雷摇摇头，否定了她的说法，“我感觉不到。”此刻两人挨的极近，温热的呼吸几乎直接打在对方的面上她也没有怀疑荷马，微转了身子，让她们二人都躺在床上，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睛，“你如果感到不安，留在我这里，可以吗？”

　　被邀请人显然是一楞，伸出手，“我很乐意。”她带着稍许的笑意开口，主动抱住她，以亲密的姿势面对面抱着，在她耳边低声，“等谈判结束，北地就能第一次真正得到全境和平，再过些年，我们闲下来的时候，就能来这里好好欣赏风景。”

　　“是啊。”格雷的思绪飘向了远方，“从我们分开到现在，已经是过了这么久，真不知道那些孩子们是否都还记得我。”

　　“你是说那些狼吗？一定会的。”荷马搂紧她几分，靠在格雷颈子吹气，“我们还可以回到你的小屋，一起再多住几天。”

　　“直到现在，我也很怀念那段日子…当然，那个时候我真的没往这个方向去想。”看着格雷扭过头，略带诧异的打量她的神情，荷马连忙自证清白，将她和那些犯罪者划分界限。

　　“我也希望有那一天。”格雷笑笑，听着荷马的絮叨，因闭着眼睛的缘故，看不清格雷的神情，只是感觉到她温热的手也环住她的腰，声音轻而蛊惑，“时候不早了。”

　　“睡吧。”

　　……

　　第二场睡眠快而温和，奇怪的梦境也再没有出现，最终唤醒她的，还是来自透过窗格的天光，荷马微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手臂下意识的一揽，只怀抱到了一团空气。

　　她摸了摸床垫，显然还是温热的，距离它原本的主人出去一定也是没有多久，她安定下来，收拾片刻自己的仪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显得精神不错的样子，这自然是格雷的功劳，虽然她并不会意识到，荷马在心中暗暗笑了笑，等回了加兰，她会特地请来最擅长烹饪甜品的厨师，为这一次的帮助奉上回礼。

　　因为是清晨的关系，还没有多少人醒来，她回了自己房间，换了衣服出门，以免因寒冷的空气得上风寒，想了想，她又拿上了一件披风，挂在自己的手臂上，对仆人稍加询问后，知道了她要找的人的去向。

　　此刻，格雷正站在前几日盖娅同利未安森谈话过的顶楼上，望着渐渐升起的太阳，因为冬季的关系，阳光并不是那么刺眼，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的出神。

　　“格雷。”荷马不想吓到她，在登上顶楼后，轻声叫了她的名字。

　　格雷听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回过身，看着公爵一步步走来，此时太阳正在她的身后缓慢爬升，熹微的日光照耀在公爵身上，留下耀目但不刺眼的光，因着那光晕的关系，她本就英气的脸越加美丽，英武和艳丽极好的结合在一起，红褐色的发、烟蓝的眼，与她那健美的身形一同，赫雷托特家族最杰出的才俊，宛如行走在人间的女武神。

　　不，格雷喉咙微微一紧，她提醒自己，这并非众人参拜的高高在上的非人者，而是可以触碰的存在，人类中属于最美好的那一部分。

　　只有我能够触碰，只有我可以染指的，唯独属于我的人。

　　她感觉到自己的肩上被披上了一件外套，荷马稍带了些愠怒的数落她，“穿这么单的衣服上到顶楼吹风，再结实的身体也扛不住。”

　　说完，她有些不自在的瞟了格雷一眼，“何况还是你这样的。”

　　她的眼神将那欲盖弥彰的意思表达的透彻，格雷笑出声，“阁下是对作为抱枕的鄙人感到不满？”看着荷马有些不好意思的眼神，她刚想要说些什么，就看到楼梯上悉悉索索传来的动静，个头娇小的少女拉着身后穿着墨色长袍的陌生法师，顿时面上微凝，拉过荷马的手，“我们走。”

　　“？”荷马虽不解其意，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离开了先前站着的地方，也因此并没有看见爱人的神情，从顶楼下去时，她最后看了眼升起的太阳，银色的轮盘同日常所见自然有所不同，却依旧无损其美丽。

---

作者有话要说：　　盖棉被纯聊天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