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26、艾恩格雷德（7）

　　因这样一个尴尬变故，除却少数人，其他来客匆匆回了各自住所，荷马也是如此，她溜出来见面的时间并不是很多，大部分时候，她仍然需要同加兰派出的大使共同进退，至少在表面上。

　　二人分别之后，盖娅自己吹了会风，让头脑从先前的插曲中冷静下来，她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思绪，决定先去找到学徒。

　　因一连串的事，到现在她都没能和赫因讲过这次的安排和打算，这样想着，她回到城堡中，又是见到了先前一直跟着自己的侍女狄奥多西亚，从她完好的双眼来看，要么是克劳狄乌斯心慈手软，只是嘴上放狠话，要么就是她真的没有将消息第一时间转报给利未安森。

　　她问了女仆学徒的住址，在对方的带领下，稍稍又走了一段路，在这一层她自己房间对侧找到了赫因的房间，料想着这段时间他也去不了什么地方，盖娅轻轻敲门。

　　门内一片寂静。

　　她看到狄奥多西亚歉疚的说了一声“抱歉”，从自己厚重的长裙里取出钥匙来，打开房门，房间内空无一人，而一些书籍和纸卷被整齐的放置在床上，看起来并没有暴力袭击的痕迹。

　　“要我派人去找赫因先生吗？”女仆询问她的意见，盖娅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不必，”贤者说，“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明天我会再来找他一次。”

　　说完，两人合上大门，从原路返回，刚刚走到门前时，她看见一个男仆走了过来，对着狄奥多西亚说了两句话，紧接着就走开了，而听到内容的女仆垂下头，恭敬到，“利未安森大人刚才传了话，请您前去。她有事想要同您商议。”

　　盖娅自然是无所谓的，只不过利未安森这番连轴工作，也不知是靠什么来维持精力，如此，她点头，“请带路吧。”

　　狄奥多西亚将她带到了顾问的住所，这里比较之克劳狄乌斯的住所明显偏僻了几分，略显阴冷，地面上甚至有些青苔的痕迹。

　　在应了门之后，女仆就退下了，盖娅推门进去，看见房间里点燃了不少烛光，如此稍稍褪去了一些湿冷的寒气。

　　“盖娅。”她看见从屋子内部走出的高大身影，利未安森已经换回了她往日穿着的那一套，面上的伤口在几小时过后神奇的消失不见，她对贤者点点头，“这么晚还要请你过来一趟，实在抱歉。”

　　“没关系。”盖娅示意她不必介意，和利未安森一起走进用纱帘遮蔽的内室。

　　内室里，此刻放置着一个巨大的木桶，桶底的地面上刻印着魔法阵，从形式上来看应当是属于聚集魔力的种类，而桶中泡着的绿色药液正不断升腾着雾气，但丝毫没有热量传来。

　　坐在其中的，正是白日里活跃的不能再活跃的小贵族，她不着寸缕，待在这一桶不明原料的液体之中，双目紧闭，面露痛苦之色，像是失去了意识一样，哪怕是两人的脚步的传来，也没有作出一丝一毫的反应。

　　“这是…”盖娅看着内室的景象，回头看着利未安森。

　　被询问的法师相当冷静，简要解释了眼下的情况，“克劳狄乌斯的身体状况正在恶化，我的魔力属性只能维持她的状况，在治疗方面，我需要你的帮助。”

　　盖娅颌首，多余的话之后打听也不迟，继承人的身体状况原本可以算作是一个秘密，但利未安森就这样将她请了过来，除非的确是危急到了一定状况，也不会这样直接叫了她过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盖娅走了过去，将手放在少女的头顶和肩膀处，询问法师情况。

　　“就在今天，她的心肺功能不断降低，今晚我回来的时候，她身边的仆人告诉我已经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

　　盖娅将用于探测的魔力小心的注入克劳狄乌斯体内，在这个时候无属性的魔力就显得格外具有优势，除了稀少的生命属性，常人能够耐受的魔力属性也就只有无属性，可以在不引起大规模魔力排斥的情况下进行探测。

　　缓缓流动的魔力从克劳狄乌斯的头上灌入，流经脖颈、双臂、腰部、下肢，最后回流到头部，因为利未安森特别提及了心肺，她在对克劳狄乌斯的血液循环和呼吸系统处的探测花了更长的一些时间，而这些时间的花费显然是值得的，只见盖娅的脸色的越发难看，回流的魔力再一次被用出，仔仔细细的重新探测，将她心中暗自猜测的那个可能证实。

　　看着盖娅的表情，利未安森显然心中有数，她的魔力具有腐蚀性，在不特意进行净化前，做不到向盖娅这样全面具体的检查，但她所保护的对象身体状况，她还是清楚的。

　　“这……”花费了有四十分钟的检查之后，盖娅收回了手，站起身，看着利未安森。

　　“想说什么，无妨。”她闭了闭眼，示意贤者开口。

　　“她本不可能活到这个年纪。”盖娅道，将自己探测得到的结果一一说了出来，“循环器官衰竭、心脏异常、气管天生细小…多病多灾，她该在五岁之前死去。”

　　“这话我们从医生那里听到过。”利未安森苦笑，“每一个。”

　　“是你一直在用自己净化后的魔力为她续命？”盖娅直白发问，看利未安森点头，落实了这个猜测。

　　正是那一部分魔力，让她原本不可避免衰竭的器官勉强运作下去，努力维持着生命机能。

　　“我能够做的，只有稳定她的身体状况，但自今天开始，她的身体机能就在不断下降、我告诉她别太辛苦也…！”利未安森有些恨恨，充满懊悔。

　　“这不是你的责任。”盖娅安慰她。

　　净化魔力并不是件很简单的事情，需要几乎是以十倍的魔力进行提纯，按照克劳斯乌斯这样的身体状况，几乎全凭着利未安森十年如一日的魔力存活下来，对这法师造成的负荷是可想而知的。

　　“我不敢保证，只能尽最大努力。”盖娅说完，重新回到了克劳狄乌斯身边，这一次用双手放在了她细瘦的肩头上，这时候她才发觉，虽然平日里这人是显得是那样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但甚至在衣着上，她都穿着大了一号尺码的服装，来掩饰自己的羸弱。

　　那大一号的服装，在都是常规中最小的型号。

　　在她身上，能看到细细血管的痕迹，纤细的身体明显露出的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肤色，暗淡而灰败，死气在上隐隐浮动，被她死死的藏匿在平日华丽的衣装下，恐怕是直到最后一刻也倔强的不愿意示人。

　　与惊人的聪慧同时而来的，还有如影随形的病魔，或许这样的智慧本不应当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但执着者还是选择了强行挽留，哪怕谁都是一清二楚，注定以早早收场。

　　这样想着，盖娅心下有些触动，不知是对着羸弱少女、还是那些寄托在她身上的期望，她将自己的魔力注入，以生命为概念的绿光渐渐流出，尽自己所能的，修补着细小的伤痕，她的身体太过羸弱，哪怕是最柔和的治愈术都需要最小的力量，缓慢进行修复。

　　她担忧克劳狄乌斯一次性无法承受这样强度的治疗，每进行五分钟就会停歇十分钟，其间利未安森死死盯着，生怕出现意外状况，那些绿色的药剂是些用于活血的名贵药材，虽然北地的确出产药材，但如此大量的使用仍然不是常见的事情，无论是格涅乌斯还是利未安森，都在尽着自己一切的努力延续她的生命。

　　“利未安森。”盖娅在治疗的间隙，悄声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对格涅乌斯而言，她是自己宠爱的女儿，如此尽心尽力勉强得以理解，但对于这样一个强大的法师，选择籍藉无名的待在苦寒之地，用自己刻苦修习得到的力量不断为一个随时可能失去生命的女孩续命，所求为何？

　　她们确乎在长久的陪伴中拥有了深厚的情感，但在那之前，是什么让她放弃了任何法师都会穷尽一生去追求知识的野心？

　　虽然曾经两人几乎是殊死战斗，但其实在本质上，利未安森觉得她们或许是一类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够相互理解。

　　“你看到过克劳狄乌斯的研究。”她说，“那些东西，足以改变这个世界，而我从她身上看到的，就是这样可能性的未来。”带来改变一切的，人类的力量。

　　同格涅乌斯一般，她也始终坚信着，自己所保护之人，拥有着能够开创全新未来的可能。
　　于理想，于情感。

　　他们绝不会放弃，与命运所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