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14、黑德兰（25）

　　“我在哪里？”盖娅先前失去了意识，等到她晃晃悠悠的再次醒来，抬起眼睛，看到的是一片已经相当眼熟的青草地。

　　盖娅从地上半坐了起来，双手撑着地面，当她准备借此起身时，一双手轻轻扶在了她的头上，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别动。”她轻声说，盖娅不用抬头就知道，这人就是辛西娅。

　　“我没死吗？”她头脑中的回忆悠悠的苏醒。在她的印象里，硬生生接下来十几发从没见过的炮弹之后，顶着受伤的自己和意图直接抢人奇怪法师打了一场，接下来…恐怕是少有的落败。

　　盖娅下意识的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在原先印象中已经折断的左手，好在她眼中自己的手依然是正常的。

　　“就算你比起其他人强，也不要这样莽撞。”辛西娅看着她的行动，久违的叹息一声，坐了下来，神情寂然。

　　“你和那家伙打完之后就陷入了昏迷，你的意识现在是在我的领域之中。”

　　“这么说，她没直接杀了我？”盖娅略惊异，按照先前她们对峙的情况来看，分明是要拼出个不死不休来，大凡法师，少有心慈手软之辈，虽然是牵涉到自己生死的发问，但还是叫她感到诧异。

　　“也有她自己的考虑在里面。”辛西娅眼神闪了闪，对她说，微拢双膝，声音比起平日来说沉静了不少，隐隐压抑什么，“还有些时间，你没有想和我说的什么吗？”

　　“什么、…吗？”盖娅察觉到她似是沉在浮冰下真实的情绪，那是什么？急躁？愤怒？还是…无助？

　　“在刚醒来的时候，我以为我已死了。 “盖娅没敢去看她，自顾自的说，“说实在的，一想到在最后还能看到你，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我司掌这个世界所有生灵的轮回往复，倘若你是真的死了，必定会见到我。”辛西娅依然没有改变自己那显得低沉的语气，淡淡道。

　　“这不一样，”盖娅微摇头，“以死者的身份见到你，是作为“人”的相遇，我想见到的，是以“我自己”本身的意愿所见到的你。”

　　“仅此而已？”她望了过来，绿色的眼睛微微有些怒气，“于你而言，我只是个于你而言只需道别的人？无视你自己的生死、随随便便放弃生命，我们的约定你放在了何处？我又……”

　　话还没有说完，辛西娅自己却闭上了嘴，眼中波涛汹涌，一度收敛的情绪几欲涌出，却是生生对着盖娅，颤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盖娅看着这在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辛西娅，心中微微刺痛，控制不住的，她伸出手，将她拥进了怀中。

　　“抱歉”她轻轻在辛西娅耳边说，“你知道我们过去的一切，但直到今天，我也只能知晓你所了解的十分之一不到。”

　　盖娅想，她们的关系并非一般的关系，朋友、师生，乃至是更上的一层，但这些过往的回忆，却都是埋葬在了历史的烟云之中。

　　“在找回所有的记忆前，我没法向你保证，能够用过去的方式去对待现在的我们，但我会努力。”盖娅轻声说。

　　“我不是很明白，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而我又能在这之中起到什么角色…辛西娅，但你对我很重要，真的。”

　　她缓缓开口，手轻轻抚摸在了她的后背上，安抚着她的情绪。

　　“明明你什么都不知道…”辛西娅沙哑着嗓子，将自己埋在了盖娅的肩头，贤者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湿润了一块，无声无息的泪水洒在她身上，虽是无法理解辛西娅为何落泪，但她的心如同被纠紧，死死的绞在一起。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感受到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她，从意识的世界中脱离，辛西娅感觉到原本搂抱着她的身体骤然一松，再抬头，却是已经化为了一片虚无，留她一人在了这世界的尽头。

　　微微闭上眼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众星闪烁的白日下，她一人的身影却是显得如此微小。

　　“盖娅……”她终于是低低从口中低声喃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大颗大颗眼泪落下，滴进虚假的幻境之中。

　　就算是原先的风声，草木微动的沙沙声，在此刻都是一片寂静，谁都不愿去打扰了失意的君主，留她一人独自咀嚼着悲伤。

　　……

　　“您醒了。“贤者第二次苏醒，就听见一边传来的声音，她扭过头去，看到一个侍女正守在她边上，看到她鲜红的眼睛，微微愣了一下，但还是摆出了一副谦恭的笑容来，“您需要什么吗？”

　　盖娅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话，先前在辛西娅的幻境中，或许是作为意识体的缘故，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楚，而如今在这现实世界的苏醒，却是扎扎实实的痛意传入了身体。

　　疼痛的源头大多是来自从左手传来，不出意料的，她的手上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而胸腔处的折断的骨头显然也得到了医师良好的处理，涂满厚厚药膏的胸口上散发着浓郁的药草气息，但脏器手上带来的隐隐痛楚还是不间断的侵扰着盖娅的神经。

　　此刻，她被安置在一张不大的床上，在疗伤的时候换了套方便穿脱的衣物，这间房子并不大，很明显能看出是临时打扫一番之后就挪了床过来充当房间使用，除了那个站在边上的侍女，整间房里没有第三个活物。

　　“水。 ”略微思考一下后，盖娅说道，她看着这女孩轻巧的点头离开，在确定脚步声走远后，右手手心处缓慢释放了一团绿光，轻轻按压在伤处，靠着治愈法术，以十倍于正常恢复的速度为自己疗伤。

　　胸口处的内伤恢复了大半，原先断裂的骨骼在经过医生复位后，逐渐弥合着伤痕，最危险的伤势得到修复后，盖娅将右手搭在了被包的十分显眼的左手上，还没等她继续使用法术，就听见先前远去的女仆逐渐接近的声音，盖娅垂下手，熄灭了手中的治疗术，重新躺回了原来位置。
　　她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先前的女仆端着盘子，其上就是盖娅指名道姓索要的清水，而在她身后安静的跟着一个少年，是她熟悉的人。

　　赫因。

　　这女仆将盘托放在手上，微弯了腰，示意盖娅取用。

　　她用自己的右手接过水杯，象征性的抿了抿，又放了回去，看着他们两人明显要交谈的样子，恭敬的退了出去，不忘叮嘱盖娅，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呼唤她。

　　看着这女仆离开的背影，赫因举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比了个“嘘”的姿势。

　　尚有人在监视着他们，盖娅了然，配合他，问了些无伤大雅的问题，至少弄清楚了自己现下的处境。

　　与自己交战过的那法师没有杀死自己，而是带着重伤昏迷的她和赫因一起到了铁霜堡，从回来之后他们二人就被安排在了城堡中的房间，她也请了医生为盖娅暂且处理了伤势。

　　赫因告诉盖娅，那法师在离开前说过，日落之后她会亲自前来见他们二人，在她尚且没回来之前，二人都不能随意离开这片区域一步。

　　了解这些之后，盖娅点头，暂且是结束了他们的交谈。

　　赫因也没多停留，说完话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借着赫因离开时打开门的缝隙，她不出意料的看到了女仆一闪而过的身影，盖娅什么都没说，静静看着门被合上，看着位于墙壁高处，仅有一臂之长的窗口处，白日里的影子被渐渐拉长，又渐渐消散开来。

　　白日将尽，夜的脚步无声前进，她听到侍女在门外低声在说些什么，交谈声并不算大，接着，她听到门外传来先前那法师的声音。

　　“来顶楼找我”说完，也听不到什么动静，这人的气息就凭空消失在了门前。

　　盖娅打开门去，门外女仆依然恭敬的站在边上，盖娅没去与她交谈，只消是一眼就能看见连接着上层的台阶。

　　至少是在表面上的，盖娅毫无阻拦的登上台阶，穿过三层之后，原先燃烧在壁炉中的火的温度明显降了下来，些许的冷风刮在面上，她登上顶楼。

　　铁霜堡的城墙同城堡修建在一起，站在至高处，盖娅能够轻而易举俯瞰到下方的风景。

　　已是入夜的时刻，飘散的雪花在风中翻飞，雪粒打在脸上时，会带来些微微的痛意，无论城堡内外，此刻皆是点燃着星星点点的灯火，牵引着数千的生灵聚集，在这冰雪苍茫的世界彼此相依偎着生存。

　　黑发随着岚风飘舞，站在前方，背对着她的人像是被迷住了般伸出手去，虚虚的抓住灿烂的灯火，她的声音在风中显得微小，含着悠远古老的意味，“这里的夜晚很美，是么？”

　　她回过头来，如渊的眼神居高临下的望过来，与那鲜红色的注目一同对视，谁也没移走视线。

　　“是。”盖娅轻轻点头，肯定了她的话语。

　　她唇角上泛起一抹极浅的笑容来，“欢迎来到奇迹之城，神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