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1、斐兰（11）

　　圣堂武士们将他们二人护送至了一处不起眼的教堂，这里地处相对偏僻，因此在这次的动乱里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交代几句后，这群武士留下了几人站在他们身边，另一些人则步履匆匆的离去。

　　说不清楚留下的这几人的目的是在保护还是监视，赫因和尼尔只能和他们一样百无聊赖的站在厅堂内静静等候，期间赫因再一次的悄悄确认了下暗藏着的原典的安危，手上轻轻碰到的触感让他放下心来，相较于尼尔的迷惑，他反而更是安下心来等候处置。

　　约莫是过了十几分钟，很快就有脚步声向他们走来，推开门的时候，那些一手执长枪一边佩利剑的武士们纷纷恭敬的将剑尖垂下，将长枪立在地面，以示对来者的恭敬。

　　来的这几人都是女性，一袭黑色的罩袍遮盖住了她们全身，虽然看不清她们的面目，但浑然天成的威严感一瞬间就铺满了整座礼拜间，赫因细细打量着她们的衣着，仔细查看也不难发现，她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些暗红的颜色，想必如普通卫兵和平民一样，她们也正面面对了前来进攻的侵略者，无所畏惧的与他们展开战斗。

　　她们只消一眼就牢牢锁定了赫因，走至他身前时，赫因甚至能直接嗅出了她们身上缭绕不去的血腥味，她们则完全浑不在意的样子，几人齐齐看向他，她们没有说一句话，但就在此时，赫因心中猛然回荡出几个女性像是合唱一般咏叹的话语。

　　“汝等但为拣选之学徒，携圣物之人？”

　　此刻场面显得十分诡异，几个黑袍蒙面的女性低着头一眼不发的看着赫因，而那空灵飘渺的声音却越过现实，直直在他心中奏响。

　　不知她们是否能倾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赫因恭温的点头，张开双唇，在其他人看来没头没尾的回答了她们的质问。

　　“如此可谓之大幸，吾等正为寻觅圣物苦苦追寻，垂怜女神蒙恩，赐吾万福。”

　　她们咏叹着对女神的赞颂，赫因心中却暗自一惊，她们如此确定原典就在他的手上，赛尔嘉是在他的眼前被一箭毙命，尼雅早早就与他们分道扬镳，如此以来，怕也是凶多吉少。
　　像是看穿了他的内心所想，回荡在他内心的声音肯定了猜测，“拣选之二，身消骨逝，实乃叹息，幸于女神庇佑，圣物不曾沾染污秽……”

　　说得好像他们不过是被挑选出来的一次性用品似的，赫因心怀恶意的想，你们的圣物早就和我一同滚了一遭下水，光是弄干净，就不知道要恶心到多少人。

　　不过有再大的不满他也不敢表现出来，眼见这些人气势汹汹前来必然是要他将原典物归原主，本就没什么魔法天赋，那本对他来说就是个废物的书还是早早脱手的好，想也没想赫因就用脏兮兮的手，在她们直愣愣刺骨的目光中在长袍里摸索，掏出不过巴掌大，去除了结界后显得灰扑扑的书本。

　　一边的尼尔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赫因掏出来一本破书又被那几个看起来身份不凡的女人视如珍宝一般捧起，联系那些平日里侍奉神明到走火入魔的武士们的表现，也不难猜出他到底保管了个什么玩意儿，两人躲躲藏藏这么久，连这些他的好兄弟也没有向他吐露一个字，情有可原但总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是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交出原典的一刻赫因松了口气，总算能从无穷无尽的麻烦中脱身，眼下斐兰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俨然已经不太安全，可以的话赫因希望去找到艾恩，建议她也不要多待在这片是非之地，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拿着书的黑衣女性缓缓摩挲着书皮，完全不忌讳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尽管那些武士早就识趣的垂下眼帘不去看，对着赫因将他缓缓展开，古旧的羊皮好像附有祝福，虽然一眼就能看出年代久远，但却给人以全新纸张的质感，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凭着几个月以来从贤者那里学到的三脚猫功夫，赫因原本以为能看到些什么魔法符文，好歹也有些用魔文写就的话语。
　　然而一片空白。

　　第一次真正目睹圣物，却看到了完全与他想象中不同的东西，这些黑衣人完全没有给他发愣的机会，这么久以来她们第一次吐出了声音，却是无比的沙哑粗粝，像是七八旬老妪一样的干涩，充满了森冷之意。

　　“抓住他们。”她向着恭恭敬敬的武士们无情下令，那四五人立刻调转枪头，漠然的眼睛看向手无寸铁的二人，不等他们有多余的反抗就将他们按在地上，双手被牢牢紧缚，像是提小鸡一样掐着他们的脖子让他们站起，饶是强壮如尼尔，在他们铁钳般的巨力下也毫无反抗之力。
　　怎么会？一片混乱下本来就不善战斗的赫因直接放弃了抵抗，在头脑中疯狂的思考，局面为何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被先前的保护者，如今的押送人一路粗暴拖拽，被无数好奇和恐惧的眼光打量，在其中还不乏他们所熟悉的人。

　　被一路拖行的二人来到监狱门口，短暂交接之后，原本捆绑他们所临时取用的长鞭被换成了铸铁的手铐脚镣，行走时所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在这座地下深处的监狱里不断传来回音，从换上束缚开始赫因和尼尔就被分开，他被一路带着向更深处的阶梯行走，一直到了最底，不难猜出也是最深处的地牢中，狱卒掏出一串叮当作响的铜匙，在一片灰败难闻的气味中打开一道牢门，粗暴的将他扔了进去。

　　先前被押送的时候，赫因的思考就已经抓住了关键，她们态度的骤变，是在亲手接触那本空白的圣书之后，在此之前她们并无表现出任何敌意。
　　不过说回来，一本全大陆家喻户晓的圣书，真的有可能是空白的吗？……在往届所举办的法典节的最后，最隆重的仪式就是由当职主教亲自翻阅圣书，与女神沟通降下十年一度的神谕，若原典只是一本被施了些祝福的空白纸张，难道这几百年来她们都在信口开河？
　　如若不是……此刻被扔在阴湿稻草的赫因头一次感受到了彻底的恐惧。

　　艾恩在慌乱中递给他的，只能是一本伪书。

　　那么原先的书本呢？在什么时候，艾恩悄无声息的将它掉了个包？

　　赫因越是竭力思考，全身就越是发冷，寒冷涌上他的头脑，这一刻他宁愿就时死去，也不愿意相信他的教养者，他的监护人，在那个混乱的时刻，毫不迟疑的背叛了他。

　　或者在决定收养他的那一刻，她就有了这样长远的计谋？

　　他不愿再去想，全身的污秽与身下的发霉的干草相粘连，现下他能做的，只有向自己的命运祈祷。

　　艾恩那边也并不好过，在赫因被抓的同时，位于先前自己常常布道的教堂，不过此时她并不站在常在的讲台上，而是僵硬立于席间，在咏唱团高高在上的视线注视之下正一五一十交代着所有事情。

　　在短短的一个瞬间，她感受到了骤然冷下来的空气，为首的那个黑衣女人没有动手，但她脖颈处的空气就像是无声的巨钳一样掐住了她的喉咙，她听见了对方尖利的质问。

　　“学徒交出的原典是赝品！艾恩，你作何解释！”

　　听到这里艾恩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放松，在这样巨大的动乱下赫因能平安脱逃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接着的后半句话却让她无比迷惑，赝品？原典还能有赝品？从她第一次看到原典到交给赫因，她无比确信没有一次假借他人之手，何来伪造之说？

　　那双无形的手将她的喉咙扼的愈发紧，只要再稍稍使力就能折断她脆弱的喉管似的，就在艾恩感觉到空气愈发稀薄，呼吸也随之断断续续，眼前逐渐发黑时，巨大的压力骤然消失，她狼狈的半跪在地上大口呼吸，金发散乱。

　　尤娜摆摆手，对着施法的那一位咏唱团团员不赞同的摇摇头，“你太粗暴了。”声音是咏唱团里唯一一个平和而沉静的，她刻意压抑住了自己低头想要查看艾恩情况的冲动，转而用着沉稳的声音说，“无论艾恩卿在这件事上是否有牵连，先查明情况再下推论也不迟。”

　　艾恩也缓过气来，情绪复杂的看了一眼貌似没在关心她的尤娜，尽管她们都穿着同样只见双眼的黑袍，身形又如此相似，在如此之多的人中，她依然能一眼认出她。

　　尽着自己的最大努力，用平缓的声音阐述事实，“诸位大人，实不相瞒，艾恩受女神和各位的照拂多年，一片赤诚之心绝无动摇，无论几日前在下在各位的陪伴下有幸亲见圣物，还是在情急之下将它交付给三位学徒之一，”她的语气越发急促和激动起来，“圣物从未假手于他人之手，而在下与那学徒都不曾通晓魔法，根本无从伪造赝品！”

　　她的一番辩白倒是让咏唱团的人陷入了沉思，无论是艾恩还是赫因，不通晓魔法的他们的确是做不到凭空创造一本如此像模像样的伪书，如此算来他们确实有可能被排出犯案者的嫌疑——
　　尤娜点了点头，在场所有人中，最了解艾恩的人就是她，她正要开口说话时，一个青年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

　　“——可谁说，他们不曾涉足魔法呢？”人随声至，高大的青年站在门口，独自一人斜斜依靠在门扉，显得无比轻松。

　　尤 娜皱眉，将先前欲要说出的话语收回，转而看向青年，“你是哪位？”

　　被咏唱团的人如此凝视，他丝毫不慌，将自己的姿势改为笔直，微微向她们躬身，“在下伽迪尔，此次前来自然有有趣的事情向各位先知汇报，”在他看到同样居于下位的艾恩时，眉毛轻挑，“另外，在下曾与艾恩女士确有一面之缘，既然如此，请恕在下的无礼，容许我再次自我介绍一遍。”

　　“在下伽迪尔，欧盛书商，”他笑眯眯的，脸上却并无任何暖意，

　　他露出了隐藏已久的獠牙。

　　“此外，为当世沙燃王沙宙之子，忝列皇位第六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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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神：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