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0、斐兰（10）

　　尼尔耸耸肩，“我怎么知道是你，看到一个影子冲过来，动手就是条件反射。”他挠挠头，

　　“不好意思啦，赫尔。”

　　很难形容赫因此刻的心情，从理智上来说责怪尼尔的确没有必要，但他狠狠吃下的一口污物却实打实的正经过他的胃袋，于是赫因只能勉强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向危机四伏的现实，他开口向尼尔询问，“尼尔，你为什么在这里？”

　　尼尔想也没想就迅速给出了答案，“先前巡游到东边那边的时候，我正和几个朋友搬幕台，结果你猜怎么的？他脸上露出了惊叹的神情，听说东边那里突然下了场血雨！所有碰到的人都立刻溶解成了血水，我们几个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丢了东西就四处躲着，我想着这法术再厉害也不至于侵蚀到地表之下吧，于是就暂时在这躲躲，”话语未毕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赫因，“结果有人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赫因懒得理会他的调侃，拽了拽如今已是脏污不堪的长袍，此刻的管线内除了二人说话的回声，只能听见滴滴答答的水滴声，自己被选为巡游的学徒，乃至于此刻正持有着原典一事他并不打算告诉尼尔，只是与他一同望着头顶不断传来的混乱脚步声，问他。

　　“你现在计划怎么办？”

　　尼尔蹲下身，没怎么顾忌污秽，撇撇嘴，“等着，上面乱成这样，我们在地下蹲个个把小时再上去，免得被白白当了什么替死鬼。”赫因心知自己身怀宝物，若是尼雅不幸遇害，对方很有可能会全力追杀自己，眼下也并无他法，他只能是勉强挑了个干净些的地方，忍着恶心也坐了下来。

　　约莫过了有三四个小时左右，头顶混乱的脚步声渐渐平息下来，尼尔站起身拍拍早就两腿酸麻的赫因，“出去吧。”托了他一把。

　　尼尔常年在各处施工地帮工，虽不是负责下水管线的工程，但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赫因随他的方向走着，一边与他低声耳语。

　　“你有听到那些法师是什么人吗？”赫因没期望尼尔能成为看到那些法师的目击者之一，不过据他所说在逃窜前也见过一些目击者，赫因希望或许多多少少尼尔也知道些什么。

　　果不其然，尼尔先是摇头，“看到的都死的差不多了，”然后又接上了自己的话茬，随着二人拖拖拉拉的脚步慢慢的道出，“只听说应该都是些魔法师，下了场血雨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但听他们说可能还在城里四处找那本圣书。”

　　此刻怀里正揣着那本圣书的赫因咳了一声，“找圣书？不至于搭上这么多的人命吧？再说我先前还看到好像今日也来了不少贤者，难道就任凭他们这样为非作歹？”

　　尼尔吐了口唾沫，“谁知道，那本书里藏的什么魔法又和我们无关，“至于贤者们，他少见的泛出了一个冷笑来，”全大陆的人都知道，那群人以成神为追求，从来不闻不问任何世事，死几个人在他们眼里算什么？“

　　他的评价虽算不上中肯倒也有几分道理，之前和盖娅学习些理论的时候，她也有谈到这一点。
　　“大部分法师的修炼都要依靠教廷所布置的法阵……越是能力高深的魔法师，本身与魔力同调的能力就越是高，换句话说，也越发与自然融合，因此很多大法师性情淡漠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赫因无端就想起了这些话，也自然而然的想起了盖娅，记忆里列为贤者之尊的人平日里表情确乎总是淡淡的，但往往在赫因举一反三很快解答出问题，又或者是阅读由他偶尔带来的些杂话本时，浅淡温和的笑容常常浮现在她的面容上，不是多么热烈的情感，但那份欣喜与满足，的确是传达到了他的眼里。

　　她那样的人，也会视人命如草芥一样见死不救吗？

　　赫因摇摇头，将自己此刻多余的想法甩出头脑，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护好原典，将它完完整整的送还给艾恩小姐，其次就是要保全好自己的性命，再然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向他那短暂的老师说一声谢谢和抱歉。

　　不知不觉间，他对盖娅那一点小小的迁怒的恨，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已然淡淡的消去。

　　“到了。“尼尔指着他们头顶上方一处圆盖，“从这里上去。”一边说着他健壮的双臂抓紧了一侧锈迹斑驳的扶梯，如猿猴一样轻灵的攀爬到最顶端，低头看着男孩，“来帮我一把，赫尔。”

　　赫因明了，按照他的示意爬了上来，借助自己轻瘦些的体型从尼尔背后攀援而上，双脚踩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一手托住金属的管线顶端，一手尽力伸长去摸索开口处的锁扣，在油腻腻的苔藓和湿漉漉的腐朽中摸索着。

　　“找到了吗？”尼尔闷闷的声音从他脚下传来，因为长袍的关系他半个身子都被蒙在了里面，显得声音格外古怪。

　　“马上。”赫因此时反而沉静了下来，像是有不属于他的魂灵在指引着他似的，五指细细的抚过圆盖周边的凸起，在滑动到某一处时，手指停了下来。

　　“扶稳了。”赫因叮嘱充当人梯的尼尔，“我要打开了。”

　　得到对方示意肯定的回复后，赫因将锁扣扳动，只消轻轻一次移动，他们二人同时听见“嗒”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弹动一下的声音，赫因屏息下来，用手轻轻推了推圆盖，察觉到松动后，他用力一推，顿时沾着些血腥味的新鲜空气铺面而来。

　　借着尼尔的助力，赫因不太费力的就从管线内跃出，而尼尔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过于强健的肌肉让他的身体有些沉重，赫因几乎是花了吃奶的力气，在几次尝试后才勉勉强强将他的人肉梯子从下水管中拽了出来，经过了这一番折腾后，二人都疲劳不已，赫因也不再挑剔环境，无力又疲劳的与尼尔七倒八歪的躺在一起，二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完全黑下来的夜空。

　　“回来了啊。”

　　“活着真好。”

　　这是二人仅有的对话，过了约有几十分钟，倒在地上的赫因隐隐听到由远及近的地面震动声不断传来，而相较于他眼更尖的尼尔看见不远处一片银色的闪光，戳了戳赫因的腰侧，努努嘴“看那边，圣堂武士。”

　　赫因抬抬眼皮，感受到自己稍许回复过来了些的体力，目视着那片不断逼近的银色，想到自己尚未完成的任务和使命，他这几个小时以来一直紧绷着的心放松了下来，于是他挣扎着起身，在尼尔略带惊讶的目光下，蹒跚的向着他们走去。

　　走至不过几米之远，一排银色的枪尖指向他，在夜晚泛出的冷光含满了杀气，随时警告着来犯者必死无疑的命运，它们生生逼停住了赫因靠近的脚步，为首的武士面覆铁甲，留出双眼的空隙，冷冰冰的看着他，等着他一个主动解释自己的靠近。

　　赫因深吸一口气，努力不要让喉咙深处的腥臭和好像随时能呕出来的酸水打断他的说辞，他先是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一边缓缓将自己的袖口展开，露出与外侧相同，但并没有被污染的一片狼藉的云纹图案，以期证明自己的身份。

　　“诸位大人，“他极尽了语气的谦卑，”在下赫因，巡游学徒之一，在混乱之中逃亡至此，所幸留下一条性命在此处遇见诸位。“

　　铁面人细细打量了一番他的衣衫，点点头，轻轻一挥手，林立的铁矛立时停下，他独自走近赫因，褐色的眼睛依然是冷冷的，第一次开了口，“云纹？“

　　赫因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铁面人了然，“和我们一起去圣堂，教廷正在寻找你。“

　　话毕，也不容他多嘴，后方几个武士走了过来，老鹰捉小鸡一样的将他塞入行进的队伍之中，不远处还瘫坐着的尼尔登时投来的惊讶目光正被赫因看个正着，还未等他说些什么，那个看起来是铁面人副官的武士就开了口，“旁边那个呢？“

　　铁面人微微思忖了一下，“也带走。“

　　看到向着他来的几人，尼尔就猜到了自己的命运，未等对方亲自动手就乖乖站了起来，小步跑到了赫因身边，他环顾四周，竟发现这些教廷直属的圣职军官们将他们二人紧紧包围在了中心，像是不惜一切代价要保护他们似的。

　　“喂，赫尔，这是怎么回事？“尼尔这次的声音是真正低的几乎听不见，在沉重铁靴砸地的干扰中，赫因也只是勉勉强强捕捉到了他的话语。

　　为此，赫因只能苦笑一声，“说来话长……“算到底这些武士也一定是受命前来追查凶手，一边四处寻找他们三人的踪迹或是尸体，尼尔这般被无端卷入，实属无妄之灾。

　　只希望自己给他招来的麻烦小一些吧，赫因只能在心中暗暗对他说了声抱歉，真诚的期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