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04、黑德兰(14)

　　“这……”饶是在盖娅身边也算是经了不少大风大浪的赫因，也忍不住的后退一步，下意识的从椅子上跳起，猛的退后，声音中的颤抖和惊恐显而易见。

　　盖娅倒是没有他那样明显的反应，但目光也是匆匆的对方的面孔上扫过后就移了开去，难以掩饰的流露出些情绪来。

　　那张脸，如果单单是从声音推测，任是谁都会猜想一定是属于少女的清秀的脸庞，可这实际上声音的主人的脸孔近乎是狰狞的，火焰留下的道道肉白色印记肆无忌惮的昭示着过去的凶险经历:她的嘴唇和鼻梁都已经难以辨别，被烧到萎缩的仅剩下勉强能够用来呼吸和交谈的通道，眼睛的部分则更显凄惨，缝隙般的眼皮颤巍巍的包裹着那双尚且不知是否还能用的眼睛，整张脸孔让她显得像是一个根本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怪物一样，令人厌恶。

　　看着二人的表情，娜尔卓拉无声的又将兜帽戴上，事已至此，他们也是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人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这像是无面的妖鬼一样的面孔，若是给旁人看去，恐怕不久就会成为噩梦中的典型素材。

　　“……抱歉。“盖娅心下觉得有些恻然，还是说了出口，只见少女摇摇头，“无妨，既然已经是同伴，早晚也会知道的。”

　　眼见得这一番对谈之后，已经是深夜的前半，她从墙壁上取下原本是钉在上面的毯子，在赫因的帮助下将它铺在地上，对着二人说，“这里实在是破败..委屈你们二人了。”她拿起火烛，拿起剑来“这地上的和床上的被褥，不介意的话就请随意使用。”

　　“你呢？”赫因问。

　　“我暂且去莫拉那里借宿一晚。”她说，一手端着铁质的烛台，一手打开了门锁，随着大门露出的一道缝隙，不少冷风灌了进来，娜尔卓拉站在门口，“明日一早我会再来，两位大人，晚安。”她轻轻合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赫因走过去又重新关好了门，唯一的光源被她带走，剩下的二人只能依靠着月光稍稍看清彼此，还没等盖娅说什么，赫因就自觉的走到了铺在地上的地毯，正当他从床下取出茅草时，就听见站在一边看着他的盖娅无奈道，“你去睡床。”

　　赫因知道盖娅不需要睡眠，和她客气也没什么必要，于是乖乖的爬上了床，但毕竟身份有别，又是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中，他只脱了鞋，外衣外裤一概未换，对着依然站在黑暗中的贤者背对他的身影，轻声道过晚安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是夜无事。

　　第二日一早，天空尚且没有全然放亮，只见路上那道瘦小的影子不紧不慢的从另一头走来，手中并没有端着那盏烛台，站在门口，还没等她敲门，就看见高瘦的人站在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是您。”她客气的说，看着对方发上沾染的晨霜，心下微有些吃惊，“您是在外面待了多久？”她询问，盖娅回答她，“几个小时而已。”

　　原本她只是想着留在屋子里度过了这个夜晚就好，但听着屋内轻微的呼吸声，她还是有些感到不太适应，虽然这并不代表她有多厌恶赫因，只不过是天性使然，她更喜爱独处和安静的环境，于是悄悄出了门，关好门，在不易察觉的阴影处静默的等候着，直至娜尔卓拉的到来。

　　“外面冷，您下次可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她好言劝诫着贤者，和她重又回了房中，看着女孩空荡荡的双手，盖娅冷不丁出言询问，“那盏烛台呢？”

　　“先放在莫拉那里了。”她回答了这个疑问，两个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若是在平时或许赫因尚能在睡梦中感知到些动静，但先前几个昼夜的不眠不休到底有些损伤，他依然沉沉的沉睡着。

　　盖娅看了他一眼，“让他先睡着吧。”想必接下来还是一番奔波，在能休息的空档里最好抓紧时间，娜尔卓拉点头，“一会儿莫尔会来，到时候再叫醒赫因先生也不迟。”

　　先生吗…盖娅被这个称呼弄得有些发愣，在她的印象里这还只是个随着她四处奔波的不可或缺的年轻学徒，却不曾想这时间流逝的飞快，他跟在自己身边都已经快要到两年满了三年，走到哪里都会被称一声“先生”的程度。

　　或许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也能够自立，人们也会称他一声大人？盖娅想象了一下这个未来，感到有些欣慰和些许的惆怅。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她不会永远带着赫因，就像星诺一样，在阿莱克西娅死后，她照顾年轻的混血儿有二十多年，直到她也成为了贤者的列席之一。

　　世事无常，聚离如风，谁又能永远陪伴谁的一生呢？

　　短暂的思绪一闪而过，盖娅将注意力放回到了眼下的情况，她点点头，与娜尔卓拉一同等待着最后一人的到来。

　　二十分钟之后，门外传来不大不小的脚步声，娜尔卓拉过去应了门，拉开门的果然就是昨日见到的高大的男子，他先是迈进了屋中，视线依次经过离他最近的娜尔卓拉、盖娅，最后停留在了尚且睡着的赫因身上。

　　“赫因。”盖娅动动嘴唇，用些魔力灌注在自己的声音中，叫醒了学徒，只见少年睁开眼睛，不偏不倚的和莫拉盯着他的眼神撞个正着。

　　“人类。”莫拉看着尚有些恍惚的赫因的神情，嗤笑了一声，转过头没再去看他，盖娅示意还没清醒的赫因不必着急，自己则抱着双臂靠在墙边，看着对面站着的一高一矮的两人。

　　“你的计划是？”盖娅已经心知这两人中掌握主导的定是在莫拉青白色高大体型对比下显得瘦弱不堪的娜尔卓拉，直接绕开了这男人对她发问。

　　人已经来的齐全，她也不再遮掩，和盘托出，“我和莫拉原先是计划杀掉两个后天启程前往沃达中心的雇佣护卫，假扮他们前往沃达。“

　　“现在是要杀掉四个吗？”盖娅看了一圈人，自己否决了这个猜想，“动静太大。”没说出口的是无论怎么看，赫因都不太像是个能当护卫的。

　　娜尔卓拉或许是察觉到了盖娅话语中隐含的意思，没有戳穿，点点头，“是啊，所以我现在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不仅是盖娅，连一边听着的赫因和莫拉都看了过来。

　　“眼下正是濒临战争的时候，部落中最缺乏的是什么？”她笑笑，“贤者大人，恐怕要麻烦您一次，扮作流亡法师，混入军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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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让我们假扮成她的仆人，和军队一道去沃达？”莫拉皱着眉，看起来不是很赞同这个主意。

　　“埃尔塞特覆灭，黑德兰最缺乏的就是法师，”娜尔卓拉对他说，“只要是战争法师之上的阶位，都会无条件被编入至高军团，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等等，”盖娅打断了他们的交谈，“至高军团是什么？”

　　两人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还是娜尔卓拉向她解释，“它是黑德兰唯一的一只法师编团，常年驻守在沃达城。”

　　沃达城是黑德兰名义上的首都，也是政治中心，那些夺走书的人一定会将它交给背后的某位授意者，无非就是那三位长老和一位君王中中的一位。

　　猎鹰之主阿菲忒洛拉、熊人拉格达、水妖精莫洛罗斯…以及现任的至高王，“苍青“阿尼柔斯。

　　“凡是能成为军团的一份子，就会有机会接触到高层，也就是盗走书本的怀疑对象。”娜尔卓拉说，看到盖娅默许的表情，转而又望了望赫因和莫拉，“可以吗？”

　　“我没意见。”赫因率先表了态，见到四人中三人都肯定了这个主意，莫拉咂咂嘴，看上去颇不情愿的也点了点头，勉强同意。

　　既然是已经定下了这个这个主意，四人各自都做了一番准备，莫拉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了一件看上去就显得价值不菲的外袍丢给了盖娅，让她把那件已经显得破烂的袍子换下，赫因和娜尔卓拉没怎么有意去改变自己的外形，而莫拉却被娜尔卓拉教训了。

　　“莫拉，你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个仆人看着自己主人的表情！稍微显示出些恭敬来！”她揪着男人没多少的衣摆，没什么好气。

　　“这样？”他咬咬牙，带着点扭捏的望过来，眼神里除了挤出来的些敬畏，还有些本不该出现在这样的人面上的…害羞，看的剩下三人都控制不住的露出了点笑容来，他恼火的摆摆手，脸色露出明显的尴尬，“只能这样了！”

　　“好好。”娜尔卓拉急忙安抚着恼火的同伴，一边对盖娅叮嘱，“流亡法师多的是穷凶极恶，只求利益的疯子…您得展示出这种特质来，才能叫人相信您真的是。”

　　“我知道了，”盖娅抿了抿嘴，莫拉拿来的那一身外袍有些小，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微微闭了眼，她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了片刻，想到了那个她终将都有一战的宿敌。

　　等再次睁开的时候，与贤者先前不同的气场骤然爆发，竟是充斥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

　　猩红的眼睛光芒大盛，睥睨的傲气和阴冷的疯狂交织盘旋其上，原先冷冷淡淡的眉眼此刻化作锋锐的刀锋，有如古龙的逆鳞，触之即死。

　　她原先本就显得妖异的五官在此刻更显得诡谲，暗流涌动下微微含笑的神情，像是已经预先决定了谁人的生死。

　　“如何？”盖娅瞥了一眼在旁的女孩，即使是两个字，语气与先前都是天差地别。

　　“完美。”娜尔卓拉答，露出看不见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