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02、黑德兰（12）

　　坐在巨兽肩膀上，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或许这世界上只有少数人能说出来，所幸就在不久之前，赫因成为了其中之一能拥有发言权的人之一。

　　粗糙但坚硬、稳定，带着些生物特有的暖意……如此形容有些无礼，不过的确，很像是在骑在马背上，他暗暗想，身体下方结实的青色皮肤下蕴含着的爆发性力量，此刻成为稳健的步伐，推开凌冽的风雪。

　　兽人轻轻偏头，看着离自己不远的那道身影，心下确认了这人确实来历不凡，无论自己是如何的速度，她都以看似极为轻松的方式跟了上来。

　　“你认得路？”走了一段之后，盖娅问兽人。

　　“循着人的气味走就行了 ”他将双唇上翻，露出一个近似是笑容的表情，闻言，盖娅点头，这野兽一般的伙伴确实脚程惊人，短短一日不到就已经走了他们平日三倍的路程。

　　如此看来，两日之内便能走出这重重叠叠的山峰，她想，看了眼兽人身上的学徒，默默将最后一丝惭愧之情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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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

　　“名字？”检审官看着这搭配怪异的三人：瞎了一只眼的巨型兽人，满头白发的怪人，有气无力看上去已经是饿了三天的年轻人类，黑德兰多以部落为单位进行居住，对户籍这套向来不在乎，进出公国的检查程序不过是个过场。

　　“盖娅，”白发怪人说，要不是血魔出了名的无法暴露在太阳下，这鲜红眼睛的家伙铁了定是要划分在这个行列中去。

　　“赫…因。”年轻的人类有气无力的说，看起来虚弱极了，满身还挂着冰霜。

　　“你呢，大个子？”他转向兽人，“会说通用语的吧？”

　　“特纳，我是特纳。”短暂停顿了一下，兽人缓缓吐出两个音节。

　　“好的，我知道了，盖娅、赫因、特纳，欢迎你们来到黑德兰公国。”完成例行公事之后他挥挥手，放行了三人。

　　“这还真是...宽松。”盖娅忍不住看了眼已经自顾自走远的检审官，和兽人搭话，“你说你叫特纳？”

　　“啊哈……”他有些难为情的摇头，“其实这只是我从角斗场听来的一个名字，我没有名字，就拿来用用。”

　　没有名字吗…也就是说根本不认可他的尊严，只是任人类驱使的野兽。

　　“挺不错的，很适合你。”盖娅道。

　　“是啊，我也这样觉得……或许在这里就能找到新的生活。”兽人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去，四处走过的有各式各样的物种，矮小如东畔沼泽的地精，高大也有霜巨魔的混血儿，有俊美的，也不乏丑陋的，就这样熙熙攘攘的混在了一起，各式各样风格的建筑歪歪扭扭的搭建在路边，格外没有秩序。

　　这里便是被遗弃者的居留地，名为黑德兰的叛逆国度。

　　唯一拒绝真信，历经四十年征讨战役依然幸存下的国家。

　　“就在这里说再见吧，我欠你们一个人情。”特纳轻轻将赫因放了下来，对着一边悬挂着“征召战士”的标志抬手示意，以希望吸引到征召者的注意力。

　　也着实不能怪他，从出生以来就作为角斗士培养的存在，除却杀戮就再无长处，于他的归宿，终究是血与火的战场。

　　赫因刚刚落地，脚软的近乎有些站不稳，连续两天没日没夜的赶路，全身的冰冷和饥饿几乎让他脱了一层皮，被放下来的时候他近乎立即是要倒在了地上，但最终还是勉勉强强的靠自己站在了地上。

　　“再见。”在特纳转身离开之后带着赫因去了酒馆，原本想给学生点上一杯酒，但看他那瑟瑟发抖的样子，还是叫了一杯更贵些的滚烫热茶，随之端上来的黑面包被少年狼吞虎咽的吃下，盖娅瞅了眼已经不再顾及吃相的学徒，手指在猫人侍者送上来的装着淡酒的木杯上游移着，仔细倾听酒馆内众人的交谈。

　　“又是新来的家伙…要去打听打听吗？”

　　“你不要动粗…那个白头发的看起来像是血魔。”

　　“前一阵子的劫掠折了不少人…学堂里又要重新招一批学生了。”

　　“今年也真是怪事，寒霜来的早了有一个多月…”

　　“介意和我聊聊吗？”盖娅对面坐下了个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身影，就是说不要动手的那一位。

　　她带着兜帽看不清脸，只能看见枯草一样的金色头发从缝隙中落下，光是从外表上看这个比赫因矮了半头的女孩没有什么和人类不同的特征，盖娅摇摇头，多认识一个人没什么坏处，说道，

　　“没关系，顺便请一边的那位也一起来吧。”

　　女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是先前与她坐在一起的男人，她尴尬的笑了笑，隐藏在兜帽之下，

　　“你的感官很敏锐。”说着，她冲假装与她不相识，默默喝着酒，实际上竖着耳朵的伙伴招手，“过来吧，莫拉。”

　　看着自己同伴的举止，他很失望似的放下了杯子，甩了甩粗壮的手臂走了过来，他没有遮蔽自己的面孔，在这终年酷寒的土地上却穿着露出双臂的皮毛上装，他的身上十分光滑，就连头顶都没有一丝毛发，青白色的皮肤显然不是人类应当拥有的，他重重的坐下，心情很不好，“你又暴露了。”

　　“是眼前这位女士太强了啦。“她吐吐舌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男人不悦的从鼻孔里发出嗤的一声，闭上眼睛不说话了，他的同伴早就习惯了这奇怪的举止，笑了一声也没再多解释什么，盖娅没有追问，鲜红色的眼睛淡淡看着她，等着这个少女说话。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森特兰部落的成员，娜尔卓拉”她伸出手来，“不知您和身边这位小先生是？”

　　“伊斯的盖娅和赫因。”盖娅伸出手去与她的相握，那双小小的手却让盖娅隐隐感到惊讶，她从对方的手上感觉到了厚厚的剑茧，这倒没什么奇怪的，光是看着这个少女腰间挂着的长剑和那男人身后的双镰，就能猜出他们都拥有武艺在身的。

　　她注意到的是，少女的手背上布满了一道一道的狰狞的疤痕，翻白的新长出的皮肉在麦色的肌肤上显得相当醒目，这应当是烧伤的痕迹。

　　盖娅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没有提她的发现，那少女的神情隐藏在兜帽下看不清，只听她柔声讲，“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森特兰欢迎一切善良的人。 ”

　　“这里是森特兰？”盖娅从她的话语里找到了重点，坦白来说她还真的不大清楚这碰见的第一座部落的名字，黑德兰人口不多但零零散散有一百多个小型部落，不是久居于当地的人很难一一认识。

　　“是的，这里是森特兰。”盖娅的反应让她略有讶异，不过很好的隐藏住了自己的情绪，伸出手，“还请你们在这段时间里多多关照。”

　　……她的意思是什么？一旁的赫因端着茶，暗暗观察着场面上的形势，莫拉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根本没睁开眼睛，盖娅似是和他一样陷入沉思，而看不清面容的女孩极有耐心的等待着盖娅的回复，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

　　“你们是佣兵？”盖娅问，看见那女孩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想，“就当是我们当地人的一些好意……怎么样？”

　　“那就不客气了。”盖娅点头，结束了攀谈，她告诉了盖娅自己和身边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的住址，两间屋子相隔不远，都向着东边。

　　“该走了，赫因。”盖娅对学徒说，对两人点头示意后起身离开。

　　那男人却是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青色的眼瞳显得极为冷淡而锋利，直勾勾的凝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他们可靠吗？”他对卓尔说。

　　“现下我们只能选择相信。”女孩耸肩，“再说了，还有的别的选吗？”

　　他不语。

　　在这座不大不小的部落里游荡了有三个多小时后，盖娅和赫因终于明白了女孩那一句“多多关照”是什么意思。

　　这里竟然没有任何一家可以供落脚的地方，无论是在哪里，得到都只有冷冷的一摊手，一副另请高明的眼神。

　　她现在是终于明白了这黑德兰的边境是如此散漫的原因，因为此处根本就不适合任何没有一技之长的人存活，只有流氓、强盗和最强大的人才能没有任何基础的前提下在这里落脚。

　　那便只有……盖娅暗叹，还是屈服在了现实的压力之下。

　　娜尔卓拉在与莫拉分手后，不紧不慢的沿着酒馆，绕着部落走了两圈，给出来乍到的二人留出一些时间。

　　等到天色慢慢昏沉下去，她不出意料的看见了站自家门前的两人，白发的那个脸色稍沉，更年轻的那个则是一脸无奈。

　　“又见面了，盖娅女士和赫因先生。”她带些调侃的意味看着两人。

　　盖娅不语，赫因则礼貌性的小小挥了挥手，看着他们的动作，娜尔卓拉捂着嘴，取出手挂在腰间的钥匙，在二人目光的注视下用那枚小小的钥匙打开房门。

　　“请进来吧。”她点燃门口的火烛，那本应当是价值相当不菲的用品，在灯火拉长的长长影子中，含着笑看着站在门外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