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登之尘》荒诞流亡人

101、黑德兰（10）

　　“安全了。”

　　等最后一簇仅附着于生灵□□上的火焰熄灭，盖娅轻轻推了推压着抓进安全地区的刺客，此刻正死死压着那人趴在地上的赫因。

　　赫因仍然没敢放手，手脚并用的纠缠着对方，那人的抵抗力度虽然也不小，但毕竟被死死压在地上，挣扎的力度到底比不得赫因的压制。

　　一边的盖娅也蹲了下来，凭借着束缚咒就将这人定在了地上，保持着一个侧坐着的姿势怒视着他们二人。

　　盖娅没多说什么，伸出手就要摘下唯一幸存的杀手的面罩，赫因警惕的从他身上爬起，站在一边随时防备着可能发生的意外。

　　束缚的魔法是少数施加在常人身上也不会致死的存在，盖娅相当顺利的一把抓住了对方的遮掩，只消是轻轻一拉就扯开了布料，那张脸霎时就出现在二人的面前。

　　二人都是一愣，那面罩下的面庞显得极为年轻，约莫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尚未张开的稚嫩的脸上却早早失了天真，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怨毒。

　　想了想，盖娅给这孩子解了咒，他却没有任何逃跑意思，也或许是看到了身旁所有被烧成了白灰的伙伴的下场，他恨恨的说，“你杀了我们所有人。”

　　“是你们想杀我在先。”盖娅也不恼，看着这孩子，“你很聪明，知道没法逃跑。”

　　“啧。”他不爽的咂咂嘴，“要做什么？”他质问，“是要拷打我？还是立刻杀死我？想做就做啊！”

　　话语中丝毫没有对死亡的畏惧，这让赫因忍不住侧目几分，他的老师摇摇头，“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还未等他说什么，盖娅就开了口，“你们的总部在哪里？”她盯着少年杀手的眼睛，只听见他嗤笑一声，“幼稚的令人发笑，我怎么会…”

　　“我不是在问你。”盖娅打断他，宝玉般紫色的光骤然从她的眼睛中一瞬而逝，几乎是让一旁的赫因觉得那只是个幻觉。

　　穿透灵魂的声音从少年心底里升起，那是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志的强迫，无法拒绝，无法抵抗，只要他尚且还是生灵的一部分，在操纵灵魂的力量下，他便只是这提线木偶罢了。“

　　“是在…”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唇，一个字一个字像是含着泥水一样的吐了出来，那法师只是看着他，古井不波，神情中却带着些厌倦。

　　“足够了。”盖娅听完了他的招供，轻轻一捏，在暗地里打入杀手的魔力发动，将他拖入彻底的昏迷之中。

　　“搬到附近去吧，过上几个小时就会醒来。”盖娅指示着赫因，学徒小心的追问了一句，“那他如果失温…”

　　“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盖娅说，”能不能活着醒来就算他的运气了。“说着她站起身，看着一地的白灰，“就算他醒来，也一定只会后悔为什么没有和自己的伙伴一起前往圣地。”

　　“圣地…？”赫因有些好奇，盖娅倒也没有不耐烦，和他解释了起来，“过去山中死神选拔杀手后，就会将他们灌醉，在精心布置的宫殿中任由他们狂欢肆意，直到七日后再将他们送回原地，宣称那就是他们任劳任怨死后前往的地方。”

　　“所以有很多原教旨主义的山中死神教徒有着近乎狂热的信仰，对他们来说“死后世界”是最终的恩赏。”

　　盖娅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在说一个故事一样，赫因听完后，又看了眼昏迷中的杀手，咬牙还是将头扭的过去。

　　这不是他能解决的悲剧，赫因想，在这广大到不可思议的世界，就连独善其身都不是那样的容易，同情与怜悯是高尚的，却不是生存所必须的。

　　他之前交代的总部就在这附近，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赫因看着盖娅行走的方向，笃定的想，果不其然，虽然夜色已深，一个极隐蔽的缝隙内却透出了隐约的光亮来。

　　“退后，”盖娅说，闻言赫因是立即向后走了几步，只见贤者身前的空气就像是扭曲片刻，好似是被压缩了一样，四周的环境诡异的发出尖啸的爆破声，随着一声刺耳的巨响，那小小一道的缝隙被硬生生炸了开来。

　　盖娅大踏步的走了进去，赫因紧随其后，点满了火把的山壁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文字，有象征着魔力的星星被火焰包围，鲜血祭祀着的人头…就像是以时间为载体的记述，述说着一个个的故事。

　　那些壁画的痕迹和字体有些看上去十分古早，光凭眼睛去看恐怕就有五六十年，盖娅也扫了一眼山壁上粗略的绘画，盯着最前端的一张图，“是猎巫时代。”

　　赫因听过这个词汇，那是在百年前月之贤者辛西娅跨越神境之前的事情了，在那时魔法的拥有者数量几乎是现在的百分之一，被指认为异端是再也稀松平常不过，那个时代也被称作“空蒙时代”。

　　赫因摇摇头，将些记忆暂且放在一边，他们二人的影子在火焰的照耀下拉的极长，摇曳着向着阴冷潮湿的，挖掘出的台阶向下，他先前还在思考着这所谓的“总部”究竟是在哪里，现在看来，竟是直接掏空了一座山作为据点。

　　冷湿的台阶显得尤其漫长，盖娅走到不急不慢，最终，她感知到已然是来到了最下方，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门，却还没等她反应，一盆滚烫的热油从上而下就冲她泼了过来！

　　“盖娅！”危机关头赫因暂且顾不得什么尊称，随手从一边拿起一根草叉就冲在了老师身前，猝不及防之下盖娅被淋个正着，还没等她反应，一根火把又向着他们抛了过来。

　　但凡是火焰，遇见了热油便会化作熊熊的烈焰，盖娅身上猛然蹿起了剧烈燃烧的火焰，而赫因也沾染上了些，就在她有些狼狈的想要用魔力熄灭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时，只见五六个女性挥舞着各式上不得台面的武器就冲了过来，锋利者如切肉刀，平庸者如洗衣棒，四五人虽没有那些杀手的凶残，却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然一拥而上，被火焰撕裂皮肤的贤者勉强挥手，替自己身边的学徒挡下一击，白净的手臂上顿时多出了一道皮肉翻卷的伤口，深可见骨。

　　她听见有人在大喊大叫，是在说什么，“去死！去死！”这样歇斯底里的嚎叫不绝于耳，还是第一次有人将她逼入如此狼狈的处境，不是魔物，也不是敌对的贤者，就是这普普通通不过的凡人。

　　但这也就是她们的极限了，全身的魔力被彻底放出，庸常之火在剧烈的风压下立时熄灭，刀一样锋锐的狂风从她身上的伤口中跃出，无差别的割向所有身前的活物。

　　皮肉割裂的声音，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七零八落的肢体碎片，临死前那血淋淋的眼神……

　　熟悉的叫她触目惊心。

　　就好像在很久之前、也是如此……

　　“盖娅大人。”赫因强忍着被风刃无意割伤的一道伤口，扶住自己的老师，借着学生的力量，盖娅稍稍缓和了一口气，在浓郁的血腥气中给赫因施加了一道治疗术，看着那道深长的伤口渐渐愈合，她忍着剧痛从对方的保护中的离开，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她伸出手，看了看自己已经被烫到发烂的皮肉，深深叹息一声，魔力量更大的治疗术毫不顾忌身体的涌入，姑且是勉强控制住了伤口，至少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盖娅想，不着痕迹的将先前为赫因挡下了一次劈砍的手臂缩在了腰边，治疗术毕竟不是万能的，浅层的伤口一日就能恢复，而像是这样的刀伤，在魔力的加持下也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完全恢复。

　　但她并不愿意叫自己的学生过分去担心，轻轻摇头，盖娅拒绝了赫因继续搀扶着她的建议，眼下他们站在的这出地方显然就是这些杀手平日里聚集的地方，这些女性，也大抵是他们的姐妹和亲眷吧。

　　盖娅从她们身边走过，不去触碰到那些尸体，地面上，鲜红的血液无声流淌，她从中绕了过去，看见了尚且残留着一些热油的大锅。

　　那锅的不远处正五花大绑着一个似乎是牛的生物，看起来在这场两败俱伤的屠杀中还幸存着，盖娅走近前去，那“牛“挣扎着扭动巨大的身躯，看着悄悄走近的身影，发出粗哑的咕哝声。
　　“你居然没有死在那些疯子的手里…”

　　是兽人？盖娅看了看那口锅，又看了看这口吐人言的兽族，她垂下眼睛，“很遗憾？”

　　“不，至少我能再多活一会儿。”这头兽人爽快的说，问她，“你是要杀了我，还是放了我？”

　　“先说说你的来历吧。”盖娅站在他身后，开口询问。

　　“没什么可说的，一个区区逃亡的兽人矿工，遇上了这群四处猎杀异端的疯子，在被下锅彻底煮成肉汤之前，你们来了，”这兽人平静的说，像是丝毫没有从生死线上走了一次的危机感，盖娅看了赫因一眼，他会意的走上前，拿过一边的切肉刀，几下子就将绑的死紧的粗绳隔开。

　　“勒死我了……”这兽人转了转身子，转向了两人，膨胀的肌肉夸张的离奇，就算是兽人，在其中恐怕也是极为魁梧的个体。

　　尖锐锋利的利角已然被割走换了金钱，或许在哪一家贵族的收藏中就有这样的一副双角，青色的鬓毛因为年月显得苍白，那双眼睛，盖娅瞬间认了出来，一只泛着深深的绿光，另一只却像是被残暴挖出后又没有得到良好的治疗，漆黑的眼窝无言诉说着她曾亲眼见证过的故事。

　　“我们见过。”盖娅说，“在欧盛，我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