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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来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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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气腾腾的六六奉上酥油茶后,便拎着鞭子,绕着蔌蔌,蠢蠢欲动。
蔌蔌被踱步的六六惊得脸色发白,“你们不能这样……”
“对王后不可称你,你学过礼仪么,你是王宫的人么?谁叫你来的?怎么混进来的?说!”六六厉声问。
最后一个字和着六六凌厉的一声鞭响戛然而止。
内室陷入了可怕的静默。
蔌蔌用双手撑着地,眼眶红着,忍着不让泪流出来。
这就哭了?——六六难以置信地看卫沅。
长久的安静之后,卫沅往六六那偏了偏头,道:“交由二公主处理。”
“不可!”蔌蔌立刻喊,声量却又刻意控制。
六六被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得几乎小跳起来。
“你是什么人?”卫沅问。见她张嘴就要答,卫沅补充道:“想好再说。”
蔌蔌终于流下眼泪来,她伏地,抽泣道:“婢子是国君驾前的侍奉婢女。”
国君李忻啊。
难怪。卫沅笑容逐渐温柔起来:“你说罢。”
“大王有危险!求王后救命!”蔌蔌哭道。
卫沅坐直了。
蔌蔌自十岁起就伴在李忻驾前,在旁人看来,她伺候的是李忻的笔墨。李忻体弱,身边自有一群得力的人来照顾,而她,只是被偶然救下的洒扫宫女。
按道理,她不识字,不识内殿礼仪,无法进入储君的书房。
但是李忻开口了,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
李忻却没有要求她做任何事。
她自己求着识字的太监教她,至少后来,李忻抄写,偶有不慎的时候,她便可以提醒到他了。
直到他病了,病得很频繁,再到病得很严重,时好时坏,后来拖着病体登基,再后来,一休息就是半个月,一个月。
李忻似乎无法读书写字了。
他书房里的人被散了出去,而她作为李忻顺手救下的洒扫宫女,终于又变成了洒扫宫女出现在了别处。
而她藏的那个镯子,就是李忻赏给她的。
“大王是长寿的命的。”蔌蔌后来哭道。
都病成这样了,还长寿呢。卫沅听了一通故事,眉头微微蹙起,问道:“大王在何处休养?”
蔌蔌回道:“以往是在承华苑,如今,婢子也不知道了。”
“你来是为了做什么?”卫沅仍问。
蔌蔌惊讶于卫沅的无动于衷,“您是王后,救大王是分内事。”
“国君不是正休养么。”卫沅摆摆手,“你祖上的镯子就好好收着,别再弄丢了。”
“对啊,听见没有?看你好像机灵,东西倒是丢来丢去的,真让人操心。”六六看她失魂落魄的,说了一句以示安慰。
蔌蔌并没有被安慰到,出门就又哭了。她捏紧镯子,呜咽着回到自己的住处,蒙进被子里了。
“她怎么这么能哭?”六六疑惑。
“许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卫沅看着窗外,外面夜色沉沉,不见月光,她的眼睛却如同星辰。
接下来几日,簌簌没再过来,卫沅似乎也忘记了这件事。
只是在饭桌前,卫沅又一次停下来的时候,六六和琅琅互相对了眼神。
“郡主,您这几日,忧思甚重。”琅琅柔声细气地关心。
六六在一旁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不知有什么是婢子可以分担的?”
琅琅没搭理六六,六六却来劲了:“是要去打那个小花吗?”
“六六,你先把鞭子放下。”琅琅劝道。
卫沅深知簌簌所提及之事不知真假,可是自卫国来赵国已有一段时间,如今赵王是生是死,情况如何,全不知晓。
最后,卫沅几番纠结,沉默许久,开口,“琅琅,六六,今日我要早早休息。”
六六虽不满意自己名字在琅琅之后,但还是乖乖地回答:“郡主好生休息。”
琅琅找到灰扑扑的小木盒,从里面拿出一小卷纸,递给卫沅,“您别去还没画的地方。”
“好。”卫沅接过,温和地笑笑,拍拍她们的手。
是夜,王后寝室窗子关闭,烛火勤恳地亮了好一会,最后渐渐熄灭。
随后,不出一炷香,一个黑色的身影灵巧地从院子西南处溜了出去。
赵国王宫更加规整,像是祖上有什么病,恨不得一草一木都对着摆,只是隐约也看得出,后来的不肖子孙还是尽可能地在保留规制的基础上增加一些私人的喜好,比如一些肆意生长的花园,一些奇形怪状的山石。
所以,李忻会在哪里。
卫沅一边惊叹于赵国王宫的极致对称,一边思索。
先王后住处?
卫沅抱着怀疑滑进了宣荣殿。宣荣殿虽无人居住,但打扫得十分干净,石灯光芒映照下,树木花草的轮廓似乎也都柔和起来。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不过,来都来了。卫沅再次低头,检查一圈,确认身上没有脱开的线,蹲下重新系了系裤腿,便又将面巾蒙在脸上,起身至走廊一侧,以小铁丝拉开窗子,打开后便单手撑起身子,灵巧地翻进去了。
卫沅来的是先王后的书房,书房十分整洁,桌案上还摊着一幅字,还没有印章。先王后书法造诣很高,书房中悬挂的都是她的作品。之前偶有赵国王后的字画流到卫国,小小的卫沅当时就被卫王骂骂咧咧地拉着临摹练习去了,中途试图反抗,不成后,她手上还为此挨了几顿戒尺,当时小卫沅在烛火前,一边流泪,摸着自己的肿手,一边下定决心今生和赵国王后的字画再不相见。如今再见,真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过,字如其人。赵国王后的字大气稳重,想必为人也周到沉稳。
可惜无缘。
卫沅没有过多停留,转身离开。
她在宣荣殿寻了一圈,一无所获。
总不至于去先王后的起居室去找罢?卫沅的目光停留在正厅的最后一扇窗,迟疑片刻,向前迈开步伐。
卧室中点了几盏烛灯。就如同其它所有的房间,一切物品似乎都仍在原位摆放,若不是知道此处已无人,见到的人只会觉得房间主人或许只是临时出去了一下。
甚至于空气中还留有隐隐的香味。
卫沅吸了一口气。
这香味有些熟悉,就好像……
“谁?”
几乎是在那人出声的同时,卫沅翻身出窗,窗户晃动着合上之前,身后一柄箭在寂静的黑夜中破空袭来。
卫沅即刻侧过身去。
那柄箭却已至身后,擦着她的后肩,带着她的血肉,嗡地一声刺进了一旁的树干上。
卫沅顾不得身后的剧痛,也不肯回头,咬牙从东边一角逃离。
她速度非常快,快到身后的人似乎放弃了追击。
只是不出一会儿,在卫沅仍在返回的时候,整个王宫却敏锐地苏醒了。
关键要口,守卫手持利器,像鹰隼一般巡视四方。
卫沅伏在树后,耐心地平复自己的呼吸,摸出了小瓶金疮药。
从被发现到戒备森严,中间不过一盏茶的光景,而她离自己的起居室也仅几个路口之遥。
她打开药瓶,左手从身前绕到右肩,衣服已经破了一条,倒是方便上药。她细细地控制呼吸,轻轻地将药粉撒到创面处。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回去。
卫沅将药瓶收好。
眼下路口三名守卫,他们错开方向行走,以保证每个人都能尽量顾到彼此的身后。
一呼一吸。
每一次他们相遇再错开的时候,视线会被阻挡一下。
相遇,错开,相遇,错开。
卫沅的呼吸越来越轻,直到屏住呼吸。
就是现在。
她像一滴水无声地融进了水池。
离得最近的时候,她似乎都能听到守卫铠甲摩擦的声音,她靠着间隙一点一点挤回了自己的宫殿。
前院似乎也已经灯火通明了。
卫沅加快了动作。
李妙真大踏步走向了前院的宫女,她的乌发束得很高,起风时,便微微在她背后拂动。她停下脚步,问道:“王后已经歇下了么?”
宫女恭敬应是。
紧接着琅琅笑吟吟地提了一盏宫灯出现在李妙真面前,行礼,道:“王后方才看完书,有些困乏,不过既是公主,那婢子便去通报?”
李妙真略略点头。
倒是站在前院了。
只是琅琅走着走着,便听到后头的动静来了,李妙真跟了上来。
“我与嫂嫂情谊深厚,想必到门外通传便可。”
哪个同你情谊深厚?琅琅面不改色,附和道:“的确如此,只是王后已经更衣,可能要劳烦公主稍等。”
李妙真道:“无妨。”
琅琅走在前面,从未觉得这一段路如此难熬。她比平时自己的步子慢了一些,但即便再慢,眼前的寝宫也越来越近了。
而六六还没有出来。
琅琅停下了脚步,手里的宫灯只略微晃了晃。
“公主请稍候。”
李妙真驻足。这座宫殿里,她最常来的是前院的会客室和卫沅自己的小饭厅,时常吃吃喝喝,少有一些大事,如今倒是第一次来卫沅的起居室。
李妙真看琅琅未曾出来,走上台阶去,于门口相问:“嫂嫂,妙真进来看看你?”
里面没有回音。
李妙真立刻踏进门内。
琅琅几乎就要再开口拖延。
只听屋内右边净房水声响起。李妙真转过身去。
随着小门打开,在一团柔和的氤氲的热气中,女子修长紧实的小腿便从中先迈出来,显出着正红衣袍的身影来,紧随其后的是慵懒的女声:“是妙真啊,深夜来寻嫂嫂,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