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道》东方桔雪

52、父女相见

　　回到绿湾客栈，见雁留君已恢复人形，梅冰卿方才打了个呵欠，直说“累”，然后，准备进房睡觉。雁留君见到柳晓儿很是高兴，但对视她时，突然说了句：“你真是晓儿？”柳晓儿愣了一下，道：“我不是我那是谁？”雁留君又凑近看了看，嘀咕道：“你的眼睛不是瞎了么？怎么又好了？”柳晓儿竖眉不快，怼道：“你不是一只臭黑雁么？怎么又变成人样了？眼前的这个人是雁留君吗？”雁留君回想了一下，心想：她怎么知道我的原形呢？我当时与大蛇干架时，她眼不是瞎了么？柳晓儿打了个呵欠，懒懒道：“不说了，我困了。”回头见母亲已经靠坐在庭院的石桌旁睡着了，便大喊着绿湾：“绿湾，你就是这样待客的吗？”雁留君道：“别喊啦！她刚才出去买菜了！”柳晓儿道：“那小一、小二他们呢？”雁留君道：“也跟着去了。”
　　雁留君帮柳晓儿扶她母亲进入她常住的房间，退出房间后，柳晓儿在门槛内站着，道：“我想和母亲好好歇歇，想必梅君也需要休息，烦请你帮我们看看屋子、防防贼人啰！”说着，还朝他媚笑了一下。雁留君心内一暖，忙点头答应。柳晓儿关门睡觉，一时也没什么事情发生。
　　柳晓儿和母亲在绿湾客栈住了三天。这三天里，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母女俩精气神都恢复得不错。
　　接下来，她开始考虑为母亲换目的事情。她首先想到的是大蛇，可偷偷找了一天一夜没找到。她又想，是滞仙那个老魔头换走了母亲的眼睛，那该找他算账才是。于是，背着母亲、梅冰卿等人，她又独自去了柳叶山庄。此时的柳叶山庄，阴气重重，明明是孟夏时节，可墙外的那些树已经显出了季秋的疲惫。她一现身，那些树便次递舞动起来，她还以为是庄里安了什么机关或派了什么妖在把守，因此，立马做出了警戒的动作。可是，她仔细瞧了瞧、等了等，也没见什么危害自己的事情发生。其中，一棵老槐树还冷不丁地说了句话：“你终于回来了，快救救我们！”
　　老槐树经沧桑却贪生恋世，柳晓儿才复明又肩负重任。
　　“我如何救得你们？既乏仙术，又无魔法，如何施救？”柳晓儿倒也不怕，老槐树有问，她就有答。
　　旁近有棵柳树道：“只要你不离开柳叶山庄，我等定能恢复生机。小姐不知，我等全依赖小姐而生。”
　　柳晓儿道：“明知此地不容我，尔等却要我常留此地，岂不是为难于我？不行、不行！”
　　老槐树抖动枝叶，叹息道：“看来，我辈命休矣！”
　　柳树道：“我辈勉力撑着，日盼夜盼，只盼你归来。唉！”沉沉地叹了口气后，又道：“尔不见足下之草，皆归黄泉矣！”
　　柳晓儿低头一瞧，果见那些草枯黄焦燥、匍匐于地，全然没有生机。黄草、黄叶代表草死叶亡，原来死亡之界用“黄泉”这个呼法！柳晓儿想着，内心有些悲凄。
　　老槐树从小看她长大，自是知道她心地柔软，断不会置他们于不顾，于是，又道：“你不住山庄也行！只要日日来此地转转，让我们沾沾你身上的灵气就行！”柳晓儿听了，感觉有些惊奇，于是道：“我身上的灵气？我身上有什么灵气？”老槐树道：“天机不可泄露！”柳晓儿道：“你不说，我便不来，让你们去青云端也好，去黄泉畔也罢！”老槐树道：“我是真的说不清楚！我若清楚，一定直言相告！”柳晓儿道：“你便是知道，也同样会说‘天机不可泄露’！我上了这么多当 ，你们的当，我就不上了！”说着，找到自己素日里常出入的墙洞，钻了进去。
　　才一进去，她就吓了一跳，原来碰到了赵挺。那赵挺仿佛一直守在那里一般。没错，他是一直守在那儿，等待柳晓儿归来。赵挺怕她发出声音，早用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她也毫不留情地狠咬了他一口，最后，发声的是他，而不是柳晓儿。疼痛难忍，他不得已放了柳晓儿。柳晓儿轻声道：“你在这干什么？想抓我？”再看他浑身邋遢、面色苍白，也不像是活得滋润的样子，于是初步判断他不是柳不承派来的。他一边疼得滋牙咧嘴，一边用类似于哭腔的声音嘤嘤切切地说道：“我在这里等你三天三夜了！”柳晓儿道：“为什么等我？”赵挺道：“我们不知你去了哪里，以为你回山庄了，结果一看，没，又不知去哪儿找你，所以就只能在这儿守株待兔！”柳晓儿见他不像撒谎，于是又问：“玉玫瑰和玉芍药呢？”赵挺这才把玉芍药被白蟒吃掉的事情告诉他她。她轻啊了一声，气得牙咬咬，道：“这个魔头！”
　　她替玉芍药伤了一回，又问玉玫瑰去了哪儿，赵挺道：“她现在在滞仙身边！”“她怎么去了那个老妖身边？”柳晓儿直觉呼吸紧张。赵挺道：“滞仙自换了双目后，竟开始贪恋起人间美色来，他把府中的丫头全糟蹋了个遍，昨日见着了刚恢复成人形的玉玫瑰，就把她带走了！”柳晓儿一听，简直要被气炸了，她紧咬着嘴唇，狠狠道：“老色魔！”又道：“你怎么没去救玉玫瑰？”想了想，觉得这是白问，于是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赵挺红了脸，嗫嚅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这个洞！”柳晓儿见他那个窘样，不禁笑了笑，道：“意思是说，你一直在包庇我啰！我一直以为你是柳不承最忠实的走狗，没想到你不仅不是，还常常背叛他！”赵挺看着柳晓儿，变得很不好意思，轻声道：“我一直是小姐你的走狗，我忠诚的一直是你！”
　　柳晓儿没说什么，只是笑笑。赵挺问：“小姐所来何事？”柳晓儿道：“找滞仙那个老妖算账！”忽听围墙边有人说话，二人便急往庄里走去。庄里戒备倒也不甚严谨，平日里负责洒扫庭院的仆人此时也未见身影。这人气日渐杳杳的庭院，使人深觉荒凉。往昔自己玩耍散步的地方，如今铺满落叶衰草，放风筝的地方已是黄藤漫卷，不要说跑动，走入其中想要挪步怕也很难。荡秋千处，唯有风声呜咽，再听不到往日欢笑。景非景，人非人，物非物，这一切怎么啦？都违背常道了呀！
　　柳晓儿独自怀昔悼今，伤凄不已，却忘记自己所来何为。赵挺见她失态失神，于是轻声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救下玉玫瑰后就离开吧！”此地为何地？柳晓儿心内轻问。此地可是自己的家啊，然而，母亲不在、父亲成魔、怪物占据，这里哪还是什么家！分明是妖府魔窟。正想着，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你终究还是回家了！”
　　她往后一看，是柳不承。出于戒备，她谨慎地往相反方向挪了挪脚步，然后，瞪大双眼，道：“我、我走错了道，马上就走！”“你的眼睛，好了？”柳不承嘴角勾出一抹奸笑。柳晓儿已经看出了他的不怀好意，应急而问：“你想怎样？”她已经明显看出他脑子里在打什么主意。他分明已经看上了她的这双眼睛！
　　赵挺看柳不承步步逼近柳晓儿，不由上前两步，挡在柳晓儿前面，道：“你快离开这儿！”柳不承脸色不快，厉声道：“你这是干什么？想离间我们父女间的关系么？我们这么久没见面，想叙叙话不行么？”柳晓儿道：“我们很没见了么？不才几天么？父亲有大姐、二姐两个女儿陪着，还觉得寂寞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就要开溜。柳不承用力推开赵挺，大声呵道：“站住！你要去哪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想去见见我和你的两位姐姐？”
　　此话一出，柳晓儿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不由冷笑道：“看来，父亲大人还是惦记着我的这双眼睛！可是，父亲大人也别忘了，我这双眼睛也是刚换的！如果，你觉得还够新鲜，那你就拿去吧！”说着，故意走近他，瞪大双目看着他。柳不承迎视着，忽然张大嘴巴“啊啊”大叫起来。他看到柳晓儿的双眼似燃火的山洞，而那火红的山洞里竟然有巨蟒钻出，吐出大舌头就要朝他舔来，如此一惊吓，他竟现出了原形，变成了金钱豹。
　　见过了众多异化现象的柳晓儿，却并不感到害怕，只是很失望，道：“怪不得你如此不疼惜我，原来，就算异化，我们化的也不是同类，你是豹，我是猫，想必那两个姐姐也是独眼豹吧！”金钱豹开口道：“柳晓儿，你不是我女儿，你是托生在我们家的异类，春儿、月儿才是我的至亲骨肉！”说完，豹尾响亮一甩，转瞬就不见了踪影。柳晓儿愣在原地，对着柳不承刚刚站过的地方流起了眼泪。这意味着，从此以后，她将不能再叫柳不承为爹爹，她已经没有了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