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道》东方桔雪

37、险路思道

　　柳晓儿一路上没有问父亲抓自己的原因，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在乎，她已经做好了坦然面对一切的准备。
　　眼睛看不见，但是，她的听觉和嗅觉特别灵敏，边上人说了什么话、说话的是什么人，路边种了什么花、走到山庄的哪个地方了，她都心中有数，明明白白。她闻到了父亲身上和滞仙大师身上浓浓的野味，那是动物们特有的气味。这些天，她与各类禽或兽打过不少交道，她能通过嗅觉判断谁是人、谁是禽、谁是兽。她自己身上的气味也变了，她相信自己真的如绿湾所说，是一只玉猫。
　　这段个黑夜，这段黑暗的旅途，这样的险境下，她顾惜的不是自己的生命，竟然在思考与“天道”“地道”“常道”“化境之道”之类的东西。
　　她想不明白，才不过一个多月里，这世间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的变化呢？
　　她已经确证了，这些变化与自己唱那出戏开始。
　　她也意识到，那出戏一旦开唱，就没有中途停下的理由，正如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发现，有些人恐惧于她唱戏，有些人欣喜于她唱戏，她的戏可以让人生，也可以让人死，可以让人变禽变兽，也可以让禽或兽成人成魔。
　　今晚，她的嗓子已经唱哑了。为了让玉玫瑰和玉芍药变成人，她可谓拼尽了全力。
　　想着，她又回头望了一下，希望能从黑暗中望出人性之光来。
　　“望什么望？眼睛蒙着哩！啊，我多希望看到你白帛之下晶莹明亮的眼珠啊！”说话的不用说，是双生子柳上春、柳上月。她们欢呼着、雀跃着，上来迎接她们的“眼珠”了。这两个怪物姐姐，虽然出生前与她同处娘胎，可出生后，她从未见过她们。只听以前的管家无意中说起过，她们仨是三生子，她们先她两个时辰出生。她们出生时都只有一只眼睛，柳不承绝望中差点把她们摔死。可不成想，过了两个时辰后，夫人又产下了一名女婴，这名女婴竟然是个正常小孩，这个正常小孩让他尝到了做父亲的喜悦。于是，他决定放过前两个孩子。之后，他一边把她们送到外地的一处私宅，不让她们与外界接触，一边四处求仙问方，想为她们每人求一只眼睛。后来遇到了滞仙大师，他给她们每人制造了一只假眼，并告诉他，以后有机会就给她们换成真眼。
　　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就是那个为她们提供真眼的人。
　　她此时都没想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怎么会变得那么冷血而陌生。
　　可一联想到厨房里的生肉，一闻到他们身上的气息，她就明白了，父亲已经异化了，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父亲了。
　　可是，父亲不是对两个姐姐很好吗？这说明他身上还是有父爱的，只是，他爱的人已经不是她了。
　　两个姐姐发出银铃般欢快的声音，这声音都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可惜，现在，她的嗓子已经喑哑，发不出那样的声音了。
　　“滞仙大师，我们得快点，不然，过了今夜怕又得等下个月圆之夜了！”双生子道。
　　“很快！很快就可以了！”这是可恶的滞仙的声音。
　　柳晓儿猜想，把的眼珠移给她们一定是滞仙的主意。一定是的！
　　这个滞仙，哪是什么仙，简直是个妖人！
　　柳晓儿忿忿想着，都是他妖言惑众，才导致父亲派人杀了常寻思，才导致自己与父亲之间产生隔阂。
　　“那些个唱戏的，真是搞笑，他们还等着柳晓儿来救他们呢！他们真以为这世上有什么武神呢！哈哈！”双生子同时发出尖利难听的笑声。
　　柳晓儿听了，嘶哑着喉咙道：“你们不就是想要我的眼睛吗？我可以给你们，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大家被她这沙哑的嗓音给吓了一跳，四处张望着，这是谁的声音？她的嗓音剧然充满了巫女特有的魔力，荡漾在空气中，像是给空气安上了紧箍咒。
　　大家身上寒气陡袭，惧意陡生。柳不承皱了皱眉头，望向滞仙，他也正望向他。两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恐惧之意。
　　他们明显感觉到，连周围的花花草草都颤了几颤。
　　“只要你们放过侯家班，我就心甘情愿地把双珠献给大姐、二姐！要知道，我的双眼只有见到人间善举，移到别人身上，它才会鲜活如生，不然，它们也活不了，也是一双死眼，比假眼更没用的死眼！趁它们还长在我身上，请让它们见到这人间的善举！”柳晓儿用沙哑的富有魔性的嗓音一说，大家便都信了。
　　他们架着她，来到戏台前。此时，月亮突然穿过乌云，当空撒下皎洁的光辉。
　　柳晓儿从两个姐姐的惊呼声中，仿佛见到了月亮，见到了那月下舞台上一双双企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