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道》东方桔雪

38、戏班被释

　　宁原睦虽然双眼流了些血，但不至于失明，他早已看见了柳晓儿，不由大声喊道：“晓儿姐姐，你不要来救我们！他们、他们要挖了你的眼珠啊！”突然见到她眼睛上蒙着的白帛绢带，猛然一惊，惊恐万状，浑身颤抖着，急促地说道：“怎么？他们下手了么？怎么会这么快呢？怎么会这么残忍呢？晓儿姐姐，晓儿姐姐，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你呢？”
　　侯班主和侯家班一帮兄弟也都面怀悲凄地望向眼蒙白帛的柳晓儿。
　　柳晓儿缓缓走天台前，转身对柳不承道：“爹爹，我知道我的眼珠是要给两位姐姐的，所以，我一直以来都保护得好好的。如果爹爹履行承诺，放过侯家班，那么，我将在这好月好景的良辰，心甘情愿地把它们移给我的两位姐姐。”
　　柳不承此时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竟也飘过一丝温情，于是道：“晓儿，这个心愿爹爹可以满足你。本来，我们也不想软囚他们的，只是，你太不听话，喜欢躲来躲去，害爹爹找不到你。”
　　柳晓儿笑笑，沙哑着嗓子道：“原来爹爹是生晓儿的气呢！以后呀，晓儿哪儿也不去了，就在爹爹身边呆着可好？”然后又对台上的人说道：“侯家班的兄弟们，以后我柳晓儿就不登台唱戏了，也不想和你们再来往了，你们好自为之！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了，当然，我也不能看见你们了！因为，以后我就没有眼睛了！其实，我并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喜欢你们，我好讨厌你们，好讨厌唱戏，你们快点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闻到你们的气味，一股肚子都吃不饱的寒酸气！唉呀，难闻死了！你们走吧、走吧！走远点！别耽误我们干正事！”
　　虽然她声音嘶哑，可说话声音不小，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台上兄弟有不知其意的，没想到会被她如此埋汰，不禁顶了几句：“你瞧不起我们，我们也瞧不起你呢！你以为我们愿意来这儿？都是拜你所赐！”
　　柳上春、柳上月二姐妹听人骂柳晓儿，心中畅快不已，不由咯咯笑着。
　　“滚滚滚！快点滚！”柳晓儿大沙哑着声音大喊道，“今天是我两位姐姐变成完璧的好日子，我不想见到丝毫血腥，所以才蒙了眼睛！我可不想见到爹爹杀你们，你们快走吧！”
　　她的声音里藏着狂躁与杀气。感觉想杀他们的不是柳不承，而是她！
　　柳晓儿此时表现出的一切，已经不是台上一般人所能懂的。大家见不到她的眼睛，也听不到她清脆的声音，有人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柳晓儿。他们中有人开始骂她是妖女。
　　那边柳不承早已命人为他们松了绑，侯班主止住那几个骂兴正浓的人，道：“住嘴！走！”宁原睦道：“我们的行当家伙呢？”侯班主板脸道：“都不要了！”
　　众人不解。
　　月色正浓，夜已深。侯班主脸色铁青，不拿任何行当，也不给众人解释，急急地走了。众人只好跟上。
　　柳晓儿听出他们离开的脚步声，怕爹爹使诈，于是对赵挺道：“你去看着他们离开，我可不想让他们在这里多呆片刻，这群丧门星！还有，你们把那些东西也扔到庄外去，我们柳叶山庄不缺！”
　　她的嗓音此时具有一种特别的震慑力，搞得大家不敢不听她的。滞仙大师一直站在不远处，打量着柳晓儿，不知她要唱哪出戏。当然，此时，他也不敢乱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道行到了这个柳晓儿面前，竟然有些使不出来。他心底也突然冒出“妖女”这个词来。这么一想，竟然就有人回应了他“妖道”两个字。他心一惊，慌得四处张望，却见柳晓儿蒙着双眼的脸在对他笑，嘴角分明还龇出了几根胡须，嘴唇也列开着，分明是一张猫嘴。他着实吓了一跳，大叫着“啊！”与此同时，人也朝后面跌去，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他的脸变得与他的灰袍子一般颜色。只有那血红的拂尘，在月色下闪出诡异的光来。
　　柳不承赶紧过去扶起滞仙，见滞仙神情恍惚，直盯着柳晓儿看，他顿感迷惑：这滞仙大师怎么会如此惊慌？如此失态？
　　再侧眼看柳晓儿时，她什么表情也没有。
　　柳上春、柳上月此时正围着柳晓儿看，想把她眼睛上的白帛摘下来，以欣赏那对晶亮的眸子。她们没有留意到滞仙的失态，只管催他快点施法。
　　滞仙倒找到了台阶下，慌里慌张地说道：“对、对！快快移目！快快移目！”然后指了指当空的月亮，道：“趁时！趁时！”
　　说着一手扬起拂尘，一手作势，嘴唇轻嚅念了句咒语。
　　柳不承已命人为滞仙搬来了法器，问滞仙还需要什么。滞仙闭目不语。
　　众家丁已成围观之势，不过，看得出，他们的眼晴里都透露出敢怒而不敢言的憋屈。他们都或多或少受过柳晓儿的恩惠。柳不承性暴气小，每每对家丁非打即骂，倒是柳晓儿，从来都是好意对待他们，尽己之力保护他们。柳晓儿是个善良的姑娘，善良的人容易感化别人。赵挺原本也是个为虎作伥的凶徒，可自从他喜欢上柳晓儿之后，性情发生了变化。作为护院总管，他对大家也心软了不少。可是，就是这么个善良的姑娘，竟然落生在这么个凶险的家庭里。以前的柳叶山庄虽然也凶险，可是，还不至于凶险到要生吃肉、挖人眼、害人命的地步。一切的变化似乎都发生在一个多月以前。
　　他们中有人叹息了一声，接着叹息声越来越多。其中有个人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老爷，虎毒不食子，都是你的孩子，为何要祸害三小姐呢？”
　　柳不承听见这话，大为吃惊。他愣怔良久，然后慢慢转过身来，对那人道：“你在训我？”
　　那人道：“我在劝你！”
　　柳不承冷笑笑，对众人道：“你们可是都想劝我？”众人被他凶狠的眼神一扫，便全都低了首、噤了声。此时，他眼里充血，表情凶恶，一切都表明，他想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