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一生》yuline

9、家宴

　　“太太，先生在楼下等您一起吃早餐。”
　　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是这个家里的管家，好像叫，玉嫂。
　　“知道了。”
　　季念冷冷地回答，她知道，现在的她必须懂得保护自己。
　　“太太。”
　　“还有什么事吗？”靠在床头，燃着烟。
　　“没有了。”
　　退出卧室。

　　季念不知道她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应该是什么样的？是继续以前的堕落生活，或者从此在夜场销声匿迹。她不知道，当然，无论什么样的生活方式，相信对他而言，应该都无关痛痒吧。
　　一夜未眠。起身，静静地打量这间房。
　　整个卧室基本上是一个矩形结构，大致以两层台阶为界划作两个部分。台阶之上是较为私密的床，下边应该算作休闲区域。
　　房间大致以黑色的主调，白色、灰色作为点缀。简约的设计风格，加之那些冷质的不锈钢材料器皿，浑身透着寒，冰冰凉凉。
　　这张床很大，也很软，舒服却无法让人安心。
　　一边是一整面落地玻璃墙，可以看到绿树掩映中淌着的溪流。阳光躲过层层树叶的阻挠，与浅灰色的羊毛地毯亲密接触。星星点点的光斑，像是一个个甜蜜的细碎的吻，遍布每一寸肌肤。
　　玻璃墙面一直延伸，下了两层台阶，来到是组合沙发的一侧。黑色的布面沙发，简单而华丽。意大利名师的得意之作，全球仅此一套，千金难买。说到奢侈，易昇与纪念大概是不相伯仲的。
　　白色的墙面上，挂着黑色的超宽等离子电视，孤单，硬朗。下边是一个简单的黑色平板，大概算是电视柜了，摆了些装饰物。
　　如果说这些装潢还不能够凸显主人的奢侈，那么他们的衣帽间就应该能够让人大开眼界了。
　　开放式的衣帽间与床区域之间仅以垂在半空的黑色线帘相隔，仍能看得清里面的陈设。
　　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整整八米长的墙都是衣柜。没有柜门，只是简单的几根架子，承载了这对夫妻价值上亿的奢华服饰。
　　另外一侧六米多的墙壁，是一层一层的隔板。上半部分摆放着各式各样精美的手袋，奢华的首饰，还有男人各种质地的领带和袖扣。下半部分放着主人的鞋子。一双双精美的高跟鞋，站在那儿，亭亭玉立。易昇的皮鞋显示出这个男人的内敛和贵族气质。
　　各自的东西看似摆在一起，实则泾渭分明，他们一向是这么分庭抗礼的。
　　中间摆了张黑色皮座。与周围的拥挤相较，是如此的孤单
　　与层层隔板对望的是一面三米宽的镜墙，立在中间将衣帽间与卫生间相隔。
　　镜子背后是季念的梳妆台。白色的台面在尽头略有弧度，满满一桌的彩妆、护肤品、香水，数量惊人。再配以白色高脚凳，黑色的地砖，纯白色的洗手台，鲜明的对比，纯粹而典雅。
　　台阶之上，超大的浴池，洁白的，纯净的。浴池的后方与一侧同样有落地窗，看得见美丽的风景。
　　季念将自己浸泡在其中，闭着眼，释放那些疲惫与压抑。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这一生，都要在这样冰冷的金丝笼里痛苦的生活。
　　那一声轻叹落入易昇的耳里，他突然感到心疼。面对这个女人，其实易昇也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能够继续残忍。
　　走进卫生间，看着双眼轻闭的季念，她已是自己的妻子，真叫人难以置信，却又是如此真实。
　　“晚上一起到易家吃饭，你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放心，我会给你面子的。”
　　气息逼近。“是吗？”
　　季念睁开眼，与他对视。
　　“不过我倒要提醒你。对易家的人而言，你可不是什么贵客。小心了。”邪邪的笑着，易昇很期待今天的晚餐。
　　“谢谢。”笑。即使没有温度。

　　易昇，知道吗？曾经因为你，我的生活才有了温暖，我才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我想要去珍惜的东西，比如你，比如那些你想要珍惜的东西。
　　曾经为了爱你，我放弃了自己，现在仍然不顾一切的来到你身边，只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够明白，我，真的好爱你。
　　季念，我爱你。几乎是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一颦一笑，都在我的记忆里深刻着。
　　我从小就活在仇恨的世界里，父亲不过只将我看做他的一枚棋子，可有可无。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我的生命其实也是有意义的，至少对于你，我很重要。
　　但可悲的是，这个世界不由我们二人主宰，那些过去，我们必须面对，必须解决。而我，必须恨你。

　　“小嫂嫂。”一进易家大门，易晓琪便迎出来，她大概是这个家里唯一喜欢自己的人了。
　　易晓琪是易昇同父异母的妹妹，是易崇天发妻的小女儿，和易昇同年。
　　说起来，她们的相识有些戏剧性。
　　那时候季念出狱不久，一次在pub喝酒，正好碰上被家人逼婚的易晓琪在夜店买醉。几个公子哥想要和她玩玩儿，带着醉酒的晓琪离开。
　　鬼使神差，季念让身边的保镖把她给拦了下来，她想自己是大概多管闲事了。不过，也算是救了她，毕竟那个时候，易晓琪还算单纯，两个人也就这么认识了。
　　起初，季念以为她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不过这位易家三小姐倒是很出乎季念预料。竟把她当作了朋友。
　　易晓琪告诉季念，自己从来没有恨过她杀了自己的父亲。她说，如果换做是自己，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那个时候，季念并不知道，易崇天对自己的子女从小的虐待。后来很狗腿的想，也许，他们会因此而感激她也说不定。
　　“阿姨，大哥，二叔，二婶。”季念在易昇的引荐下一一向大家问好。昨天，他们的婚礼，易家只有晓琪一个人到了。
　　没多大的反应，冷冷的撇她一眼。
　　季念没觉得意外，更没有所谓的尴尬。
　　一枪杀了易崇天之后，在这里不受欢迎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况且，易崇天死后，他的一切都被易昇这个私生子得到了，谁会乐意呢？
　　这位易夫人，名叫欧阳嘉，是当年母亲与易崇天解除婚约嫁给父亲之后，易崇天立马娶的一个女人。不是什么豪门千金，普通人家的女儿，倒也还算是个小家碧玉。她和易崇天及季念的父母是大学同学，一直深爱易崇天，婚后不久便生下了易晓鸥，易家的长子。
　　至于易晓鸥，季念认为易崇天应该很感谢易昇的母亲为他生下了一个聪明的儿子，能够继承他的衣钵。如果换做易晓鸥当家，估计现在易崇天留下的财产也被他败光了吧。不过在夜场，他也还算得上是个好伙伴。
　　至于二叔易崇年，是易崇天的弟弟，纨绔子弟一个，什么花钱玩什么，前阵子还传他为某位女明星投资电影。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不过倒是心狠手辣。不管是当年的易崇天还是现在的易昇，对他都没什么亲情可言的。也就是说，只要季念愿意买单，那么就可以成为他的老板。
　　二婶朱玲，出嫁前是个富家千金，嫁了人就是一个阔太太。但可惜的是，在娘家她捞不到什么好处，而丈夫也成天花天酒地。所以，季念不过只一个百多万的Hermes birkin便哄得她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季小姐可真是出手阔气，光是几份见面礼就不简单了，以后可要常来啊。”席间，二婶打趣的说。
　　“二婶不用客气，叫我季念吧。一点点心意，你们喜欢就好。”季念觉得好笑，季小姐？
　　“怎么能不喜欢呢，光大嫂那个玉镯子可就值整整六百万啊，是前阵子你在法国拍到的吧。哎，我要是有这么个媳妇儿，睡着了也会笑醒的。是吧，大嫂。”
　　知道得还真清楚。
　　“真是破费了。何必那么见外呢，只是一顿便饭而已，没必要。”
　　“妈，这叫礼貌，好不好。”晓琪开口，她不喜欢家人的态度。
　　“小念，你别理他们，不过说真的，这回儿我算是见识了传说中季家二小姐的挥金如土。难怪你从来不和我去逛街，是不是怕我在背后打小报告啊！小哥，看来你往后的日子，难咯！”
　　易昇和晓琪的关系很好，季念看得出来。
　　没有说话，笑笑，低头继续吃着。
　　二叔发难。
　　“季念啊，不知道你和易昇之后是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也给家里添个孙子？易家好久没有添丁了 ，呵呵。”笑得虚伪，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易昇不喜欢孩子，所以目前还没那个打算。”
　　曾经，年轻的她告诉易昇，说她想要为他生个孩子，要组成幸福的家，但是他却拒绝了，不喜欢。
　　易昇一怔，孩子？其实他也希望，他们能有自己的孩子。可是，那些恨，实在没有必要继续影响下一代的人生。
　　“是啊，是啊，季念，你也快三十了吧，该生了。再说，生个儿子，也好绑住易昇啊。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儿子呢。”听得出来，这个二婶是想提醒自己，易昇这些年的风流，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二婶，你什么意思啊，女人就一定要生孩子吗？再说了，生了孩子感情也不一定就好啊。我小哥和小嫂嫂感情好着呢，你们没必要挑拨离间。”易晓琪，一个心直口快的女人，认识这些年，结了婚，也离了婚。
　　“晓琪，怎么跟你二叔二婶说话的，一点也不懂事。崇年，朱玲，你们夫妻别介意啊。”尴尬的笑笑。
　　“我说错了吗？”晓琪好像没打算顺着母亲搭的台阶下来。
　　季念有些无奈，易晓琪本来也是一片好心，不过看样子，她好像是帮了倒忙。还好季念并不在乎，反正也只是偶尔见个面，接不接纳，喜不喜欢，都无关紧要。
　　易晓鸥一直没说话，眼神略的扫过坐在对面的易昇和季念，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曾经，他和季念之间也有过一段小插曲。但现在他更好奇那段过去能够值多少银子。看来，大少爷是该给弟弟和弟妹一份特别的新婚大礼了。
　　嘴角的那片狡黠没有逃过易昇的双眼，其实他也很期待哥哥的这份大礼。如果说自己狠不下那个心，那么假他人之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一顿饭下来，自然是食不知味的。
　　如果说面对这样一家人季念都还能冷漠地享用厨师的精心烹饪，估计她的人生也就不会和易昇有那么多的交集了。
　　不过，看看易昇，有了那些尴尬作佐料，他好像吃的还很香。

　　晚餐结束没多久，晓琪就闹腾着要走，说是没开车，让易昇送。
　　“去哪儿啊？”易昇启动车子，奔驰 SLR 722，他的新欢。
　　“小哥，你真奢侈。不过你也忒假了吧，就俩座位，还说送我呢。”晓琪倚在车门上，她对生活的态度是越来越随性了，自由自在，任谁都左右不了她的人生。
　　“易晓琪，我可没兴趣和你续摊。”
　　“唉哟哟，易昇，我算是看透你了。娶了老婆，忘了妹；有异性没人性。行，咱各走各的。”突然严肃起来，“不过小哥，我现在很认真的跟你说。要对季念好一点。”
　　易昇有些恍惚了，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季念身边的人都能够为她赴汤蹈火。他嫉妒，嫉妒得发狂。他希望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但却总是事与愿违，他好像连让她依靠的资格都没有。
　　季念站在一旁，却也只能当做没听见。其实她一直都是很羡慕易晓琪的，甚至安娜，虽然她们也并没有很幸福的生活，但至少应该是不痛苦的。而自己，明明爱就在眼前，却不敢触碰，因为结局必定会是粉身碎骨。
　　“好不容易成了夫妻，以前的事就当作过眼云烟吧。”看着两个人冷漠的表情，易晓琪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直以来，你们能够欺骗的也只有自己而已。瞎子都看的出来，你们有多在乎对方。干嘛把自己逼得那么伟大呢，自私的人更容易快乐。”
　　还是不见什么回应，易晓琪也觉得多说无益，还是留着这对瞎夫妻自己琢磨吧。
　　“好，那咱就回头见吧，时候也不早了，新婚夫妻吃饱喝足了，就该干啥干啥吧，不过还是要记得做好安全措施哦。我走了。”
　　易晓琪就是那样风风火火的女人。鲜红色的跑车，即使在夜晚里，也仍然明亮。

　　“还不上车？我不介意你走回去。”
　　打破沉默。易昇和季念都害怕那样的寂静，让人窒息。
　　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子。深呼吸。
　　“易昇，我们谈谈。“
　　轻轻的闭上眼，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越发的郁闷纠结了。“好啊，你想谈什么。我不可能会放过你，这是前提。”直视着前方，不看她一眼，其实是在害怕，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谈一谈我们的婚姻。”季念也不敢看他，只能呆呆的看着前方，声音其实很轻。
　　“易太太，我们这才新婚第一天，你就要和你的丈夫划清界限了？季念，我可没那么大的善心来养一个名义上的太太。”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这就是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的可怕印记。
　　“何必说得那么难听，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季念不希望这段婚姻给自己带来过多的变化，毕竟他真的不属于她的生命，这一点，早已昭然若揭。
　　“是吗？可我并不认为这段婚姻会给我带来多大的不便。”戏谑着，“我知道你是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和我有任何纠缠，不过有一点你也应该更清楚，我只要你痛苦，所以我会不择手段。”
　　“那么你还想玩多久呢，说个期限，我一定尽心尽力的配合。”
　　逼近，有一种怒气。“永远。”两个字，如此咬牙切齿。
　　踩下油门，钛灰色的跑车，如离弦之剑。
　　季念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心痛又一次充满她疲惫的身体。过去一夜一夜的梦魇浮现在眼前，原来痛苦是没有尽头的，她真的无能为力。
　　易昇不得不承认，自己再一次被身旁这个女人激起了情绪的花火，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