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短篇》南华夭夭

20、第 20 章

　　昨夜一场春雨过，街边的黄花倒是开得愈发娇滴滴。
　　苏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街旁的小黄花，皱了皱小鼻子，随即笑了起来，她这么穿着，倒真有几分像那街旁的小黄花。

　　苏芙自出生就没踏出过怀密，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怀密老家的别院，如今来了这京都，只觉这京都热闹极了，好吃的好玩的似乎也比怀密多多了。

　　虽然她不知道怎么侯府的人选来选去选了她，但她知道，这里不是她的家，就算日后真和那世子成了婚，侯府的人见了她也指不定怎么议论她。

　　她是外乡来的，虽离京都近，但对于京都这些人来讲，她就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仗着老侯爷的承诺才攀了高枝，以她的脑子应付不来。

　　其实，苏芙自己自然想不到这些，奈何她临走之前，她的三姐借着给她送簪子说上了这许多话。
　　她更忘不了三姐当时决绝的目光，说了世上最伤人的话：“真以为你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哼，我倒要看看你到了那京都，到底有多能得世子欢喜！”

　　她幽幽一叹，看着眼前甚有气势的侯府，慢吞吞咽了口口水，身旁的伍仁一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五姑娘，我家公子还未下朝，未能迎你，还望见谅，五姑娘快请进。”

　　伍仁看着眼前圆圆脸蛋的姑娘，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怎么就非逼着福叔改口，这姑娘和貌美如花、惊才绝艳八竿子打不着，倒是在吃方面，那是一滴不落，而且他总觉得，偶尔这苏家五姑娘看着他时，就像看着碗里的红烧狮子头。

　　这不，五姑娘又开始睁着那无辜的大眼睛问他道：“五仁儿，是不是我和夫人请完安，就能去吃你说的京城最好吃的桂花酥了？”
　　伍仁内心虽然泛起层层波澜，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微微点头，甚是正经，“自然。”

　　苏芙眉头一挑，冲着身后的丫头墨香对了个眼色，墨香心内一阵哀嚎，自家的小姐是个贪吃鬼，到了京都，这可是侯府，成天想着吃喝。

　　倒是苏芙看得开，那走一路听一路人夸赞的丰神俊朗晋伯侯世子放着她三姐那样的姑娘不要，却选了她这样一个吃货，她三姐说得对，这样的高枝儿不是她能攀得起的，未来如何，谁能知道？还不如现在吃好喝好。

　　苏芙只带了一个嬷嬷和一个丫头，这一行人倒也不多，路途不远，倒也没怎么奔波，但即便如此，一进府中，苏芙还是被一群丫鬟围绕着开始改头换面。

　　晋伯侯府的丫头都是人精，即便看到这相貌与福叔所说不符，面上也没表现出什么，依旧恭恭敬敬地伺候着。

　　苏芙却有些不好意思，从小到大她还真没被这么多人围着伺候，从小就只有墨香一人陪在身边，她从小就反应慢，和几位姐姐一同上学，也只是陪衬，听了女夫子说了那么多，也记不住几句，久而久之，连苏爹也不怎么管她了，就放任着玩儿了。

　　“姑娘的腰可真细得紧！”领头的大丫鬟名叫秋月，是沈氏身边的贴心人，被叫来伺候苏芙，倒看得出沈氏之用心。

　　苏芙看起来脸肉肉的，那腰也只是跟她的脸比起，不像那么粗的样子，但也绝对没有秋月说得那么夸张。
　　苏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捏了捏自己的小肉脸，嘻嘻一笑，“就是脸圆了些。”

　　秋月确实感叹这姑娘看着模样肉肉的，但身上却还匀称，但从脸上还真看不出来能有这等好身材，这姑娘如今还小，日后还得长身体，自然会更出挑。

　　秋月掩唇一笑，“姑娘这是婴儿肥，慢慢也会瘦下来的。

　　苏芙挠了挠头，被个美人姐姐这么夸，还挺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她嘴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旁的墨香看着自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不由有些伤心，倒是苏嬷嬷一派淡定，架子端的极高，照她看来，这门亲事虽是苏府占了便宜，但好歹他们是嫁女儿，怎么也得有点儿气势，这样未来也不至于受气，毕竟她现在的主子是苏芙，那未来苏芙好了，她才会好。

　　“敢问秋月姑娘，我们这居所离侯夫人的住处可近？”
　　苏嬷嬷有此一问，那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自家的五姑娘她最清楚不过，贪吃偷懒第一名，叫她起床那是难上加难，若是稍微远了点儿，那她可有的愁喽！

　　秋月给苏芙系上腰带，才微微侧身对苏嬷嬷道：“嬷嬷放心，离夫人近的，夫人想着许久未曾见过五姑娘，心下想念得紧，是以安排了秋风院。”

　　苏嬷嬷见这秋月对自己恭敬，面上一松，心里又感慨这姑娘玲珑心思剔透心，还说是侯夫人思念而至，可她自然清楚，侯夫人给苏芙放在眼皮子底下，其实也是怕这个未来世子夫人在别人闹出笑话，离她近些，也不至于会出什么大事。

　　倒是苏芙还真以为这沈夫人见过她，遂问苏嬷嬷，“嬷嬷，侯夫人之前来过苏府啊？”
　　她是知道自己从未出过怀密，更不可能来这晋伯侯府，那就只剩下侯夫人去过怀密苏府了。
　　苏嬷嬷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没想搭理她，苏芙一看她那模样，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小圆脸涨红了一片。

　　秋月见此，也不由垂眸而笑，她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大公子想要的是这位五姑娘了。
　　待得沈氏见到苏芙，也忍不住面上一惊，但她能成为晋伯侯夫人，倒也是经历过场面的人，很快便调整了状态，让苏芙上前，拉着她的手细细问了一番路上可辛苦，家里人可都好之类的。

　　“你且放心住着，好好熟悉熟悉侯府，侯府也住着几位表姑娘，同你年龄相当，但今儿都外出去采买了，等空了，你们好好认识认识。”

　　沈氏拍着苏芙的手慢慢地说着，苏芙感受那手的温度，有些暖，好像小时候，母亲拍着她的背送她入睡的感觉。

　　她有些贪恋，忍不住拱起了小手，用手背微微蹭着，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得沈氏都忍不住心头一软，她的声音很甜腻，听着很舒服，“那等几位姐妹回来，芙儿去给她们送果子吃。”

　　苏芙说的果子是怀密的盛产，她知道要来侯府，侯府又有一大帮子人，是以特特叮嘱墨香带上些特产，虽说苏嬷嬷觉得俗气，但奈何苏芙小嘴一撅，委委屈屈地说着：“那她们不收的话，我也有可以吃的，也是家里的东西嘛。”

　　一看到苏芙这模样，苏嬷嬷和墨香也就心软了，带了小半车的特产，之后给府中的几位主子分分，还有那几位表姑娘，这些自然也是从伍仁那儿打听出来的。

　　沈氏这些年就没见过京中贵女相见赠送果子的，从这姑娘口中说出来，倒也不觉得有失身份，相反有几分质朴，她之前虽没去过怀密，但晋伯侯可真是想念那怀密果子想得念念不忘，时不时叨咕上几回，想到晋伯侯，她不免眼中有些酸涩。

　　苏芙一看自己说完，侯夫人拿手帕拭了拭眼角，心里有些打鼓，她嘴真笨，怎的又说错话了？
　　她面上有些焦急，忍不住看了看苏嬷嬷，苏嬷嬷也没想到沈氏会有这反应，心里也开始擂鼓，就连后路都想了七八十条了。

　　沈氏叹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面上带笑，比之前更亲和了些，“好孩子，你有心了，老侯爷也最喜欢怀密果，只可惜……哎。”

　　这话，苏芙就不敢接了，她虽然懵懂，但也知道老侯爷为国上阵杀敌，可却至今下落不明，失踪倒还好，就怕是……命也没了。
　　可人一旦未知，便会生期待，这般就好像老侯爷一直都在。

　　沈氏兀自怀念了会儿，又拉着苏芙说了几句，便说身子乏了，让她也好生歇歇，苏芙这才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慢悠悠跟着苏嬷嬷走了。
　　一出和安堂，苏芙就大大地喘了口气，觉得自己今日表现还算不错，遂拉着苏嬷嬷道：“嬷嬷，我今日表现不错，想吃酱肘子还有红烧鲤鱼，还有……”

　　话还未完，苏嬷嬷就将手抽了出去，翻了个大白眼，“我的祖宗耶，你那吃的心思但凡用在未来姑爷身上，何愁你之后的路不好走啊。”

　　也是出和安堂这条路上的人少，苏嬷嬷说起话来也就大胆了许多，这世道的女人，嫁了好的夫家才是真真出息，她也不知侯府的人怎的就选了五姑娘，可五姑娘的模样哪能入得了世子的眼啊？

　　“这京都里的人都以瘦为美，我的祖宗，你可少吃些吧，日后世子见了你不喜，那可如何是好？”

　　苏嬷嬷这边忧心忡忡，苏芙也是委屈得不行，她想好了那么多菜谱，却因为一个还没见过面的人全泡汤了，于是乎，她退而求其次，“嬷嬷，我就要个酱鸭还不行吗？”

　　苏嬷嬷差点儿气个倒仰，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温和中夹杂着些许冷意，“表妹当知道，我的未婚妻此刻就在府中，你的心意领了，却恕不能从。”

　　苏芙脑袋微微一弯，透过低矮的小树看到那一袭湖蓝衣袍的男子，发冠在阳光下微微闪着，那面容更是从未见过之俊美，出世的仙人也不过如此了。

　　苏芙眨了眨眼，微微吸了口气，紧接着就听见那人道：“你也的确大了，该让母亲为你挑选夫婿了。”
　　明明那么好看，吐出的话，却有些不好听呢，只怕令身前的佳人更为心碎，

　　苏芙就是脑子转得再慢，听着这男子所言，也知道这就是众人口中说的他那俊美非凡的未婚夫——堂堂晋伯侯府世子陆慎了。

　　眼前的姑娘得益于苏嬷嬷的耳提面命，她也知道正是沈氏的亲亲外甥女李莹莹。

　　苏嬷嬷询问伍仁这侯府中的主子，将住着的这些表姑娘也细数了一遍，其中最让她在意的就是眼前的李莹莹，是以总在苏芙耳边叨叨着：“这魏家是扬州大户，那李莹莹缘何来来这侯府住？她是侯夫人的亲外甥女，来了这京都什么样的好夫婿找不到？但来了这侯府，只怕她就不想挪步喽。”

　　要说苏嬷嬷之前也是伺候过苏家老夫人的人，自然看事情看人都比一般人通透些许，将她留在苏芙身边，也是真真为苏芙打算。

　　苏芙就是再不想听到李莹莹的名字，也是难免于苏嬷嬷每日十提，可如今她在一旁听着看着，都不免为李莹莹开始心碎了。

　　李莹莹这名字软软娇娇的，如今见了人儿，那也是娇滴滴的姑娘一个，这样的美人，自己肯定是舍不得弄哭的。

　　而李莹莹这边，刚刚听闻陆慎的话，一时惊喊了声“表哥”，那似是不可置信中又夹杂着一丝怒，可这都挡不住苏芙觉得她声音绵软，令人听着就想怜爱。

　　苏芙微微收了脑袋，这时候走出去也不是，退回去也不能，垂着头盯着脚尖看，脚尖也不老实地点着地。

　　倒是一旁的苏嬷嬷眼睛一亮，连苏芙都能知道眼前这两人一个是当家世子一个是沈氏的外甥女，苏嬷嬷自然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敢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对她，对苏芙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当你认为的最强大的对手不再是对手的时候，那种快意扑面而来，苏嬷嬷心里巴不得这世子再多说上几句，彻底让那李莹莹死了心。

　　苏嬷嬷一脸笑意，若不是怕被世子发现，她还真想大笑几声，与她欢喜不同，那边的李莹莹似乎难以想象自小仰慕的表哥竟然会这般冷然拒绝。

　　她攥紧了手中没能送出去的香囊，微微闭上了眼睛，“我知道表哥无意娶那苏氏之女，你这般的人儿，怎能是那小门小户出来的人能配得上的？你娶她不过是为了姨夫之诺不得已为之，我……”
　　她还未说完，就被陆慎打断，“我今日就当你从未说过这些话，在京都待了这么久，难道不曾记得谨言慎行四字吗”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让这表妹有了这等错觉，苏芙配不上？呵！
　　李莹莹看着他那紧绷的下颌，知道自家表哥已经因为她的话不开心了，可她从小就觉得自己该是表哥的，她赖在侯府这些年，也将自己当成未来的女主人，怎的如今就输给了那个从未见过的土包子呢？

　　她吸了吸鼻子，复又抬头看着陆慎，倔强说着：“表哥，我不求世子夫人，就做个在你身边伺候的还不行吗？”

　　李莹莹觉着，她好好一个良家女，父亲又是扬州的大户，钱财万贯，这么放低自己身份，就差没说出那个“妾”字，她的表哥怎的也得感动一下。

　　哪知，陆慎眉头没动一下，只是对她道：“擦擦眼睛，妆花了。”
　　这一句，彻底击溃了小表妹的心里防线，李莹莹大叫了一声，捂着脸就跑开了。

　　苏芙还没来得及回味陆慎说的话，就听见李莹莹的喊声，忍不住好奇，微微探着头，看道小表妹那白白衣裙随风舞动，背影好不可怜。

　　她内心哀叹一声，真心觉得这人有些不近人情，小表妹那般花容月貌，被他说得无地自容，怎么就能有那般铁石心肠呢？
　　她不自然的心里有些犯怵，有些害怕和他见面和他说话，更遑论之后要嫁给这样一人，他连小表妹都看不上……

　　苏芙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又捏了捏自己的脸，心下更是愁了，连胸大腰细、貌美如花的小表妹他都不喜欢，怎么可能对我有好脸色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