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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伤怀 ...

  •   “什么时辰了?”
      燕潇只记得自己在去见君铭的路上体力不支晕过去了,再醒来便是在此处,中间的记忆一片空白。
      “现下已戌时了,阿姊饿不饿?我去命人传膳。”燕姝放下了手中茶盏,没等燕潇回答,直接挥手让竹露去安排。
      燕潇眨了眨眼,看着燕姝,随后嘴角勉强扯起一抹笑:“妧妧长大了,这举手投足还真有些皇后的样子了。”
      燕姝动作一顿,转过头来幽幽地盯着她,盯着盯着眼眶却慢慢红了。
      潋滟的眼里几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顺着脸颊砸落在被褥上,晕开一小片水渍:“阿姊又何必这样说,若重来一次,我绝不再稀罕皇后这位置,害得父亲和你落到如此地步!”
      自事发之后,燕姝心中的一根弦就一直绷着,绷着绷着几乎就要断了,这几天她提心吊胆,生怕燕潇有个三长两短,心里即是愧疚又是恐惧,整个人快要被勒的喘不过气。如今看到燕潇还活着,醒来的第一句正经话居然还是这样的打趣,顿时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如山洪倾泻般一发不可收拾。
      “傻姑娘,哭什么,又不是你的错。”燕潇也是被燕姝吓了一跳,她醒来看燕姝心情不佳,想着逗逗她让她心情好一点,没成想竟把人惹哭了。
      燕潇赶忙抬手抚上眼前哭的梨花带雨的人的脸,拇指轻轻一擦,将眼泪拭去了:“是他背信弃义,薄情阴险不择手段,与你有什么干系?倒不如说是我识人不清,落入了他的圈套。”
      “可明明阿姊你早劝过我!……”燕姝说着,眼泪又溢了出来,白皙的小脸已经憋的通红,啜泣着,上气不接下气,想说话又哽咽着说不出。
      可明明阿姊早就劝过她,君铭并非良人,是她不听,要说也是她识人不清,拒绝了阿姊介绍的品行端正的世家子,视鱼目为珍珠,弃璞玉为敝履。
      那时她一门心思扑在君铭身上,完全听不进旁人说的什么,即便面对燕潇多苦口婆心的多番劝阻,她也无动于衷,更不要提燕潇介绍的世家子。
      听闻那世家子还是定北王的堂弟,文韬武略,人品正直,年纪轻轻的便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除了身份,没有哪里比君铭差。
      现在想来,是她自己无福,落得如此下场,怪不得别人。
      事已至此,再提这些又能如何呢?燕潇怅然叹了一口气,轻生打断她:“好了,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你身为皇后还哭成这样,成何体统?让人瞧见了还以为你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而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燕潇将燕姝揽入怀中,如儿时一般抱着她,手轻轻拍着她:“多日不见,你清减不少,往后可要好好补补。”
      燕姝不说话,只趴在燕潇怀里默默落泪。
      燕潇自己身子还没好利索,又要忙着安慰妹妹,身心俱疲,忍不住又轻叹了一声,心中却思索了起来。
      君铭留她,无非为了手中消失不见的虎符,她那时战功赫赫,位高权重,十分受先皇器重,先皇将兵权交给她,一半的虎符都在她手中。君铭设计她落入圈套,诬陷她谋反杀死太子,为的就是名正言顺的登基,不落人话柄。
      君策死了,帝位空悬,他自然继位,没人敢反对。君策之死便是契机。
      身为二皇子,他亲手杀不得,他舍不得自己的名誉,怕被扣上不忠不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帽子,那就需要有人替他杀。燕姝嫁与他为妃,而燕潇身为她名义上的兄长,自然就成了他手里的一把刀。
      他设计在先皇入皇陵的过程中,名正言顺地将新帝和燕潇引出,安排人混入燕潇的军队中刺杀太子,再伪造出燕潇谋反刺杀太子的假象,大肆宣扬,将自己置身事外,功成身退。
      谁人不知燕潇早早便与京城燕家断绝关系,自立门户。即便怀疑燕潇因为燕姝暗暗帮助二皇子,可那也只是众人的猜测,明面上,君铭完全可以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她燕潇造反,与京城燕家无关,更与他无关,君铭把燕潇推出去,她狼子野心与他何干?
      他擒下了燕潇,反而落得个平复叛乱的好名声。史官提笔书于史书上的也只会是他的功绩,二皇子平叛有功,捉拿反贼燕潇,安抚群臣,救朝廷于水火。
      反正先皇已去,便是他君铭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又如何?待他掌权,无人敢说一句不妥。
      这一步他算的可谓是天衣无缝,他成功了,成功杀死了君策,处死了燕潇的亲信,削了燕潇的权,光明正大地坐上了皇位。
      可他到底是漏算一步。
      他以为擒住了燕潇就能毫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虎符,却没想到燕潇不是案板上的鱼肉,可以任人宰割。
      燕潇察觉出不对来,早早的便把虎符送了出去。她知这其中有诈,可形式迫在眉睫,再想对策已是来不及,只得入局,走一步看一步。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知晓支持君铭多半不会落得个好结局,早早替燕姝做了打算,与燕家断绝了关系,到时候就算她出事,也能保燕姝平安。
      思及于此,燕潇又想起燕家三房那一家的嘴脸,勾结奸佞,残害忠良,贪污受贿,谋害兄长,天下的坏事都叫他们做尽了。事发突然,她没来得及报复三房,只后悔当初自己对他们太过于宽容,没有早些下手清了他们这群祸害!
      “嘎吱。”正在此时,竹露推门回来,唤回了她的思绪。燕潇抬头,突然从门口趁机窜进了一股冷风,燕潇猝不及防吸了一口,凉入肺腑,登时咳嗽起来。
      燕姝赶忙从燕潇怀抱中坐起来,抹了把脸轻拍着燕潇的后背给她顺气,瞥见燕潇胸前濡湿的一小片,觉得脸热,看了两眼,怕燕潇再着凉,又拿起被子严严实实地给她裹上了。
      被寒风这么一吹,燕潇面色又白了几分,看着自己这一身被裹得像是一条大豆虫一样又忍不住失笑,故意打趣道;“怎么,小花猫哭够了终于舍得起身了?”
      燕姝闻言脸稍稍别过去,不愿理她,脸颊气鼓鼓的,终于显出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憨,不再是毫无生气,愁容满面的模样。
      燕潇看着,唇角慢慢落下来。她垂了垂眼,只觉心中难捱。她哪里还笑得出来,刚才表现种种,只不过是为了让燕姝安心一些。
      这一会儿功夫,竹露已将菜布好了,饭菜勾人的香味儿传来,燕潇拍拍燕姝唤她:“用饭了。”
      盘中精致的菜肴,燕潇吃着却味如爵蜡,心不在焉地思索着。
      希望定北王君钰收了她的虎符,能感受到她的诚意,有所动作。
      这个皇位上无论是谁来坐,都不该是君铭。
      这是一场豪赌,但愿她没赌错。
      转眼已在坤宁宫里住了近半月,这期间君铭一直没派人找燕潇,好像是忘了有燕潇这个人存在。
      燕潇倒也乐得清闲,只是君铭安排的人盯得她太紧,她只能在殿里安心养伤,每天无所事事,除了睡觉用膳再没什么好做的事情。好在燕姝时来探望,她倒是能和燕姝说说话,也不至于过于颓唐。
      说话也说的不得什么要紧话,基本都是些日常的闲言碎语,用来打发时间。
      入冬了,天气骤然寒凉了起来,殿外的梅树倒是开了花,不过今岁长势不太好,花瓣又干又瘪,数量也不多,花苞小小的,开的零零散散,看上去好不可怜。
      燕潇披着雕翎大氅立于梅树前,凝神看着枝杈上点点的红,只觉着少了点什么,思虑半天,才恍然想起,原是少了落雪与故人。
      往年赏梅时,总带着少年意气,看什么都好,如今不知是不是心境变了,看什么都觉得是一副破败之像,总觉得不够圆满。
      她缓缓踱了两步,轻轻吸了一口气,浸人的寒气真往鼻内钻,喉头涌上一阵痒意,止不住咳了两声。身子还没好利索,在塌上躺了数日,才将将能下床走动,燕姝从不让她多走,生怕燕潇伤口再裂开。
      燕潇不以为意,见殿外梅花开了,想起以前与将士好友们坐在梅树下纵情饮酒的日子,便执意要出去看看,不曾想看了也只是徒增失望。
      物是人非,与她一起饮酒赏梅的人都不在了,她自己再看又有什么意思,只剩睹物思人,徒留悲伤。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竹露守在身旁,见燕潇咳了起来,连忙上前劝阻:“将军,回去吧,虽才是初冬,可您身子没好利索,是万万受不得凉的,皇后娘娘知道了怕是又要怪罪下来。”
      说着便往燕潇手里塞了个暖炉,担忧道:“瞧您脸色都白了!”
      竹露看着只觉得心惊,燕潇脸色苍白,唇瓣毫无血色,眉宇间满是化不开的疲惫倦意,偏偏容貌昳丽,身上气势又凛冽,破碎感与矛盾感交织,有种微妙的、病态的、惊心动魄的美感,好似天上的谪仙,冷漠疏离,难以接近。
      消瘦的身子往梅树旁一站,本就惨白的脸被梅花映得更白了,一阵冷风吹来身形都跟着晃了一晃,好似随时要被吹走,消散在风中一般。
      竹露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想法甩出去,在心里暗暗骂自己。
      净想些不吉利的!
      “回吧将军,若是又着了凉,您又要遭罪了。”竹露苦口婆心劝道。
      她只一个卑微的奴婢,即便有幸坐到了皇后身边大宫女的位子,也只不过是撞了大运,归根结底还是别人身边做事的,上不得台面。
      而燕潇和她不一样,同样是女子,她只能在深宫中任人差遣,燕潇却能在战场肆意厮杀,保家卫国,屡立战功。或许是对英雄的憧憬,即便现在燕潇落魄,她心中也始终对燕潇保存着敬意。
      不管外面怎么说,她始终不信燕潇能做出谋反之事。
      燕潇受不得别人在她耳边唠叨,实在被她催的没法子了,只得抬脚往屋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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