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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行路姑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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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公子向来没有求过师九陌,但按他的脾性,这一求非同寻常。无论是有救没救,师九陌都义不容辞必须满足他。
他根本不希望他死,不论他做了什么。
还有四十八天的时间耽误不得,于是师九陌和唐春雨立刻重金雇了马夫和马车,连夜快马加鞭驶向了姑射山。但姬公子自那日毒发之后,身子骨一直很弱,每日几乎有十个时辰都在沉睡,于是师九陌也顾不得贵公子的身份,和唐春雨轮流照顾着他。
这日,唐春雨在马车外随着车夫一起驾车指引方向,师九陌在车内陪着姬公子说话,他才刚醒,还有些迷糊,身体虚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此时的姬公子穿着一身师九陌的绫罗绸缎,嘴角一抹魅惑的笑意,轻声道:“你倒是去哪都带着那么奢侈的衣服。”
“再如何奢华都及不上妖孽你半分美丽。”师九陌幽幽地叹了口气,寻常人家望尘莫及的奢华绸缎,穿到了姬公子身上,却显得黯然失色连普通的粗布都不如。只道是这妖孽太过耀眼,天地万物都及不上他的一笑了吧。
听到马车外似有很多人的喧闹声,然后听到有个大汉的声音大吼:“让开!别挡了爷的道!”声音弘如奔雷,让车内的人都觉得耳朵刺痛。
师九陌蹩了蹩眉,撩开遮阳的缎帘问道:“春雨,外头是怎的一回事?是何人?”
“少爷,我们已经在姑射山脚下了。只是不知为何,从百里之外起,路上就一直可以碰到许多江湖有头有脸的人,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但似乎都是奔向慕容山庄的,慕容山庄恰好在姑射山附近的慕容峰。此时挡着我们的,正是奔雷掌——雷五。此人一掌便可毙牛,使得是外家功夫,掌力很是了得。”唐春雨缓缓的道。
“是很厉害的人物吗?”师九陌问。
“春雨的内家功夫也不差。”唐春雨笑盈盈地道。
“尽快赶到姑射山才是正事,路上能谦让就谦让些吧,别惹了太多麻烦。”师九陌浅浅一笑,放下了帘子。他明白唐春雨话中的话:那人只是个小角色,不足为惧。
唐春雨听少爷既然说算了,也便只能不再和此人纠缠。令马夫把马车让开到路边,让那雷五先行。
“哈哈哈哈哈,看来你们主子也倒是个明理人,知道我雷五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他得罪不起!”雷五见状大喜,狂笑了几声,顿时众人又觉得如雷贯耳。
唐春雨心生厌恶,虽说师九陌怕麻烦能让则让,但她心想此人自大无比目中无人,就这么让了他,她心里头很不是滋味,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不由地笑了出来。
“死丫头你笑什么?”雷五大吼。
“没什么,雷五爷请先行。”唐春雨笑着道。
那雷五也没瞧出个倪端,白了一眼唐春雨,嘴里嘀咕了几句:“没个好歹。”就拉了缰绳欲离开。
“我们也行吧。”唐春雨道。
当师九陌他们的马车还未行出几步远,就听到背后一声“哎哟”的惨叫,众人纷纷回头。只见那雷五的马仰天一嘶,忽的四脚腾空摔了下来,咬牙切齿地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无法动弹。那坐在马上的雷五也是连人带马一起摔了个四脚朝天,狼狈不堪。
雷五毕竟也是混迹江湖许久的人物,他眼尖的发现马蹄上闪烁着几点光点,脸色一白:“好厉害的暗器手法!”
心里不由地一阵寒,这年轻的丫鬟竟出手不凡,那让人无法察觉的针法并非寻常人都会的。而此女的飞针使得可是出神入化其准无比,他竟没有瞧见她何时出的手!
“雷五爷这是怎么了,怎连马都不会骑了?”唐春雨笑骂道,心里更是像得了逞的小孩子一般的喜悦。
雷五心里明白,他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个这出手不凡的丫鬟的对手,于是识相地闭上嘴不说话。
唐春雨笑盈盈地道:“小女子和雷五爷打听个事。请问爷这可是去的慕容山庄?近来小女子一直看到很多绿林好汉去向慕容山庄,人道是慕容山庄和侍剑山庄皆是武林一等一的名派,隐隐有武林盟主之位,敢问此去可是慕容山主有何要事?”
“一个月前,那慕容山庄少庄主给很多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写了密信,召集七日后在慕容山庄汇集,说是要大家一起解那雷云堂百口人命的冤案!”雷五咬了咬牙,不由觉得背脊骨一阵痛,“慕容山庄的面子,没人不敢给。”
唐春雨“哦”了一声,从兜里拿出了个小罐子丢给了雷五:“雷五爷摔的可不轻,我们正要赶路很愧疚无法扶雷五爷起来,这瓶东西是小女子家里头拿出来的治跌打损伤的药,请雷五爷凑合着用了。至于您的马……小女子可赔不了了,您可以拿着这个药罐子去山脚下的驿站,自有人赔给爷一批良驹。”
然后笑盈盈地让车夫继续驾车赶路。
见众人的马车走远了,雷五翻看着那个小瓶子,也没看出什么倪端。上下掂了掂,心里一凛,匆匆张望了下四周有没有看到。确定了没人,顿时脸色青白地把那药瓶塞回了怀里。敢情那小药罐,竟是纯金的底!那一块金底少说也值十两银子,够自己奢侈开销好一年的了!
马车行了远了,唐春雨才忍不住嘻嘻笑了出声。师九陌撩开了帘子,笑骂道:“都说了别闹事了,赶路要紧。”
“春雨只是打听打听嘛,什么时候闹过事了?那雷五的马不好,走路自己跌着了,我只是好心给了他一瓶跌打损伤药而已。”唐春雨笑道。
姬公子也跟着笑着道:“谁都知道是你这丫头暗中做了手脚,可别当我们都是傻子。”
唐春雨也没否认,只是笑笑。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回过头问道:“少爷,姬公子,你们认为这么多大侠啊,好汉啊,一起聚集在慕容山庄,那慕容飞到底在想些什么?”
“估计是那桩案子有了眉目,姐夫他要么想召集众好汉帮着他一起抓真凶,要不就是抓到了真凶,要全武林的人见证。”师九陌微笑着道。
“慢着,姐夫?慕容飞是你姐夫?”姬公子蹩起了眉,不解地道,“我听糊涂了,我可不记得你哪个姐姐嫁给过江湖中人,还是慕容山庄的少庄主。”
“这话说来话长,言简意赅的说我离开家之后,和春雨有次落了难,一个女侠救了我们,我和她颇有缘分,就认作了义姐,那女侠姓师,闺名若涵。我那时也不便说自己的本姓,正好就跟着她姓了师。再后来她与慕容飞情投意合,两人相结连理,所以唤他姐夫就是这个理。”
“那他不知道你本来的身份?”姬公子问。
“我现在是师九陌,也只是师九陌罢了。”师九陌伸了伸懒腰,淡淡地道。
姬公子沉默了片刻,心里头似乎想到了许多。从认得师九陌起至今,见到他也算大风大浪都见过了的,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很让人心疼。
姬公子嘴角的微笑忽然敛去,细密的汗渗满了额头,他脸色本就苍白,而此时更是显得病态,他轻声道:“好冷。”
唐春雨和师九陌显然对这样的突发事件很是熟悉了,他又毒发了。唐春雨娴熟地从怀里拿出了金针。
师九陌让车夫停下了马车:“我去外头一会,春雨,拜托了。”然后微笑着下了车。
已是傍晚了,夕阳的余晖懒懒地撒在他身上,在他一袭胜雪白衣外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越发华贵。师九陌负手而立,背对着马车。
已经是姬公子第五次毒发了。而第七次的话,他就会毙命。
师九陌双拳捏紧,嘴角的笑容也黯淡了下去。
“少爷,姬公子已经无事了,此刻睡去了呢。”唐春雨从马车上笑盈盈地走来,忽然看到师九陌背着她,仿佛没有听见她在说话。
“少爷?”唐春雨轻声唤他。
“春雨。”师九陌忽然转过身,幽幽地道,“假若有一天,你也离开了我,那我该如何是好呢……我根本不希望他死……即使无能为力,我也很不想看到的……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可是为什么我最重要的人们,却不得幸福呢?我想要大家都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呵……”那一句话是对唐春雨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
而这样平时嘻嘻笑笑的少爷,更是藏了多少的心事,一个人憋着。她只怕他放在心里,一直不愿说给旁人听,终成内伤。她愿意与他分享,为他分担,只是他对于最亲近的她,依然是只字不提。她明白,他是怕她伤心的,也怕她担心。但是少爷啊,你可知你这样,我更是不可能不担心,不可能不伤心啊!
“不会。”唐春雨盈盈一笑,“即使少爷要赶春雨走,春雨也会死皮赖脸的留着的。如果没有了春雨,少爷无聊的时候谁陪少爷下棋呢?少爷喝醉了,谁来照顾少爷呢?少爷遇到了危险,谁来保护少爷呢?”春雨略略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投下了淡淡的影,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柔声道,“又有谁可以代替春雨,来担心少爷,心疼少爷呢……”
不知是黄昏的关系,还是别的原因,唐春雨的颊上飞上了两朵红云,如同胭脂一般迷人。师九陌凝望着垂下头的唐春雨,这个纤弱的女子,跟随着自己那么多年,出生入死,无怨无悔。而他竟从未发现过,她是如此的美丽。
虽不是大家闺秀的雍容华贵,却是小家碧玉一般的楚楚可怜。他只当她是他很重要的人,虽唤他是少爷,却从来没把她当过是下人,可偏偏在心里头就是那么的重要。
也许那便是一种亲情一般的感觉吧,把她一直当做一个妹妹一般的感情。
风轻轻掠乱了唐春雨耳际的碎发,遮住了鼻子。师九陌轻轻一笑,伸手想要为她拂去。
“倏——”地一声,耳边擦过一声破风的声响。师九陌伸出的手一怔,急忙收回。一支翎箭擦空而过,直直地插在了他的身旁的地上。
通常箭落在地上都会倾斜,而那一箭竟然是笔直的!
师九陌哑然一笑,无奈地道:“又是她。”
唐春雨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问:“她?”
“嗯,她。”师九陌的嘴边浮现了一丝温暖的笑意。想到她的时候,心底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觉得温暖起来,就好像是驱逐黑夜的晨曦一般。望着箭射来的位置,已经没有任何人了,连个影子也没用,她早就藏匿起来了吧。
“她……怎么也跟来了。她不是一直都在……疗伤的吗?”唐春雨想到了他口中的她是谁。
“她一直都跟着我们的呢,难道你没发现吗?那凌逸云想要暗杀我的时候,他好似看到了什么,然后突然离开了。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她肯定就在附近了。”师九陌笑道。
唐春雨顿了顿,然后笑若春风:“既然莲词姑娘跟着三十多天都不露面,但终究是因为担心少爷才会跟着的。风吹雨打地跟着,想必有很多话要和少爷说吧。那春雨就不好打扰了呢。”然后眨了眨眼,一闪身,跑开了些许。
“我不喜欢你碰别的女子,即使是春雨。”一袭红纱缓缓走来,腰间琳琅的华贵饰品叮铃作响。李莲词盈盈走了过来,手中紧握着一把长弓,身后背着一个箭袋。
走近了些,那女子的容貌才清晰了起来。
李莲词一袭红衫胜火,只让人觉得扑面而来的风情万种,那一身极尽奢华的打扮,在她身上却是脱尘般的风韵。瓷白无瑕的凝脂吹弹可破,而那一双眸子,竟是如同琥珀般的茶褐色,妖冶而摄魄。那是中原不多见的眸色。
这便是西夏最美丽的女子,多年前的一天,便是这妖媚的女子如涅槃一般凌驾于烈焰上的倾城一舞,便注定了两人纠葛的一生。
师九陌微笑着,也不恼怒。他一直都是很喜欢笑的,但惟独在这个女子面前,他会笑得那样温柔而不设防备。
李莲词看到眼前贵公子那轻轻地一笑,心底浮现了一个词:风华绝代。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师九陌懒懒地问。
她怔了怔,然后咬着唇缓缓道:“跟到你这个混蛋愿意娶我为止!在那之前,我都不会让你碰任何女子碰你一根寒毛!”
“我说了不会娶你的,你何必跟着我自讨没趣,不论你在哪里,想要娶你的人恐怕可以把整个汴京城绕一圈了。”师九陌笑了笑,然后伸了个懒腰。
“我是最了解你的,你少说这些骗三岁小孩子的蠢话!你说,你倒是娶我还是不娶!”李莲词一怒,竟是把手中的长弓倒转了过来,用弓弦搁在了师九陌的脖子上。她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割下他的人头来。可她还是没有这么做,她不舍。
要是在中原,哪有这样胡闹的女子?不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哪家的姑娘敢公开了示爱,何况是她这样的逼婚?
她竟从永乐城到汴京到白马寺到姑射山,一路逼婚到这里!
但她是李莲词,所以一切的规矩在她身上都是徒劳的。
“那你继续跟好了。反正你身子骨健朗,祈之那样铁打的汉子都在床上躺了大半年的,你倒直接到处乱跑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让人担心?”师九陌收敛起了笑,略带责备地望着李莲词。他轻轻推开她的弓,然后命令式地说,“回汴京给我好好躺着养伤。要不,就别像个影子一样跟着我,而是正大光明地随着我。”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李莲词收起了弓,一朵红云浮上了双颊。
师九陌轻轻一笑,然后转身道:“再不上山,那妖孽就没救了。我可管不上你的事,妖孽比较重要。”
“你!”李莲词一怒,却又不得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