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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月下为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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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
万籁俱寂,万千江山仿佛都随着夜幕沉睡了过去。此时,两道如燕般轻盈的身影飞掠过屋檐,他们的速度太快,轻功深湛,让人还来不及看清楚就只觉得一红一白从眼中一闪而过。
冬天的风很冷,从耳鬓呼啸而过,扑面而来的刺骨寒风不由地让人觉得鼻子酸楚。李莲词足尖点在砖瓦上,然后轻轻跃起,脚踝上的铃铛一阵清脆声响。红色逶迤至地的红色纱裙不但没有成为她的累赘,反而还没触及到脚下,身形就已经在数十丈之外了。
“你就打算这样一路奔回汴京吗?你就不顾你的伤了吗?!”她愤恨地望了一眼身边那抹白色的身影。从她有关于他的回忆初始,这个贵公子从来都是娇惯得很,能不走路就肯定会抬轿,能坐马车绝对不会骑马。但此时,他竟然连夜不顾自己的伤势,就拖着她一起要一路狂奔回汴京。
要知道,她刚听到他的决定的时候几乎要昏死过去!从姑射山到汴京,就算是马不停蹄地坐马车,也要半个月左右。虽然用跑的,以两人的轻功来说,用不了十天就可以到。但是……等这样跑到汴京,估计也半条命没有了。何况,他还带着伤。
“我已经耽搁了一个月养伤了,我让春雨和妖孽回汴京,那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能不能保护他们我心里也没谱,毕竟现在的妖孽真的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已经写了信给祈之,但是我一日不回到汴京,就一日不能放心。”师九陌淡淡地道,月光下的白色衣袂翻飞,金色的玉带飞扬。
“祈之,姬公子,春雨……李莲词在你心中置于何位?”李莲词冷冷地问。
师九陌淡淡一笑,柔声道:“制高点。”然后一点足,轻轻踏了几片砖,一跃到了一座塔楼的最高处。他转过身,在半空中像是一只白色的鸿雁,白色的衣袂是他的羽。他站在塔楼的最高处,向还在身后的李莲词伸出了手。
微笑着,月华如莲。在他身周淡淡地镀了一层光晕,那是让人感觉到仿佛扑面而来的风华绝代。
李莲词一怔,然后咬住唇纵身一跃,一袭红色落在了塔尖,她的手刚触及到他手心的温度,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经在数十丈外了。
轻轻握紧了手掌,那一抹一瞬即逝的温存仿佛还在掌心。李莲词凝望着那熟悉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多久没有这样嬉闹着比试武功了?哪怕是轻功,哪怕只是拳脚功夫,曾经我们都可以从天黑比到天亮。我们都是那样的要强,一招一式都不甘心输给对方。可是,自从三年前你把我赶走了之后……原来,已经过去三年了……我们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如此了……
忽然涌上来的感慨蔓延到了心底的深处,然后回忆便泛滥了起来。一如三年前的白衣翩翩的绝代公子,而却好像又不是了。只是这样的感动和感慨,好像还在昨天。如此让人熟悉,让人不舍得眨眼,怕是不能珍惜住这一刻,就便是又三年了。
李莲词跟着追了上去,她很快就追到了他。他毕竟带伤,这样的不顾日夜的赶路,实在是让她心疼。等到和他平行的时候,她关切地道:“你的伤……你不要命了吗!”
她总是这样,每次的关心,都会因为自己的骄傲而说的那样的别扭。看似诅咒的话,却是发自肺腑的关切。师九陌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腰,又将手指放在了心脏的位置:“三年前你刺在我心脏的一剑我都没死,春雨这无关紧要的一刀能奈我何?我命硬的很,不用担心。”
三年前的那一剑……
李莲词眼角泛红,声音颤抖地道:“对不起……对不起……三年前是我误会了你……”
“所以我用不娶你来惩罚你。”师九陌淡淡地一笑,眨了眨眼,“只是现在违背了承诺,所以不得不娶你了。但我现在不能娶你,今后,等我能给得了你幸福的时候,我会用八台大轿娶你过门,让你风风光光的成为我的妻。所以,请等我。而这一剑,若是能让你永远驻留在我心脏,说什么都舍得了啊……”他抚着胸口的位置,轻轻笑了。
李莲词深深地吸了口气,才让欲从眼眶中滚落的泪珠生生收了回去,月光流转在她褐色的眸中,倒映着朦胧的光芒。
她刚想开口,师九陌便温柔地打断了她:“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微微一笑,俊俏的侧脸沉浸在月光中,“别说话了,凉风入口,对身子不好。”
李莲词感觉到了胸腔中积蓄的寒气,在腊月里的这样不停地赶路,每一口吸进去的气,都像是刀子划在胸口一般凌厉。而跑了那么久,虽然凭靠着内力凝聚在身外让自身穿着轻薄的衣衫也不觉得冷,但每一口的呼吸,时间久了还是会觉得胸口压抑的冰寒痛楚。
她忽然笑了:“我们很久没有比试过了吧?敢不敢和我再比轻功?用你带伤的身子。”
“嗯?”师九陌始终和她保持着平行,没有逾越也没有落下一丝。
“老规矩,夺箭者胜。”她嘴角浮现了一抹娇媚的笑,从身后解下长弓,从腰间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翎箭,弓满,箭搭在弦上,待发。
玉指轻按着弦,在箭如光一样窜出去的时候,她的身形已经展开而去,空中只留下一抹红色的残影。
她的箭术,西夏第一。快,狠,准。几乎在箭搭在弓上的一刹那,箭就消失地无影无踪,然后精准地出现在目标处。动作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却可以轻易命中百丈外的目标。
而此时她的身形,竟然跟得上自己那几乎看不清楚路径的箭。她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即使面对师九陌,她也相信这逐箭来的很轻松。当她的手离箭还有一丈的时候,一抹月白的身影轻盈地落在她身前,他微微一笑,脚已经先行勾到了箭,想要将箭踢回到手中。
李莲词横手一掌拍了过去,师九陌欣然接招。两人虽手上过招,但脚下的步伐却没落下半分,数十丈的路,两人竟已经堪堪过手了百招。
“三年没用武了功夫到没落下!”李莲词身轻如燕,手势翩翩侧身而过,红色身影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上下翻飞,长袖直抽而出,直直要贴过师九陌的脸颊而去。
师九陌右手轻轻一捻,那蓄势而发的红袖便被去了势头,委顿地落了下来。然后回转过来,左手轻轻在她身前的空处一抚。
“不要欺负重伤的病人呵……咳……”师九陌站住了身形,轻轻落地,像是一片白色的羽毛。他缓缓摊开掌心,一断白色的箭翎躺在他的手中。只是箭却没有头,只是一支只有一半的断箭。
李莲词在他的身前也停了下来,红纱在空中挽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像是仙女的霓裳羽衣。她也摊开手心,媚笑着道:“我们从来都比不出一个结果。”在她的手心,赫然是另外半支的箭。
“你的身手,可是和在姑射山碰到的那个打断我帮妖孽疗毒的刺客很像呢……”师九陌微微一笑,只是谁都看不出他微笑中的另外的深意。他慢慢抬起头,凝望着李莲词,“莲词,你可知无瑕居?”
那天,那个自称是来自无瑕居的司徒且歌强行打断了最后关头中的疗毒,若不是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恐怕当场就是三条人命被他夺取。而那无瑕居,听司徒且歌的话好似和李莲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记得当时他似乎说,她背叛了无瑕居。
而这一切,他安静地等待着她告诉他。他不急着去问,因为他知道她总是会告诉他的。
李莲词的思绪仿佛飘去了很久以前,忽然冷笑了一声:“西域无瑕,天山四煞!中原虽然无人知道无瑕居是什么,但是在西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无瑕居是近几年才突然兴起的江湖组织,花了短短几年,剿灭了西夏所有的大小门派,然后一统西域武林。之后,他们甚至染指西夏的皇室。”
师九陌安静地听着,一语不发。
“无瑕居甚至收复了原本在西域武林独霸一方的最强者天山四煞!他们四人极端孤傲乖戾,不知无瑕居是用什么方式,竟会让那四人臣服。无瑕居所到之处,生灵涂炭,草木不生。顺者昌,逆者亡。无瑕居有两位居主,分别是雪光居主和冰影居主。但是平时两人甚是神秘,看到过的人不超过十个。平日里教弟子武功,分配任务,甚至指挥战场都是由他们的大弟子何小楼来执行的。那何小楼虽然是女子,也甚是年轻,但却是无瑕居中威望最高的人。五年前,我有幸见过无瑕居的一位居主,也就是被称为雪光居主的悠真,他来到我西夏的皇室,不知用了什么方式和母后达成了合作的协议,而且他要收我为徒。迫于母后和无瑕居在西域的地位的压力,我不得不拜其为师。我这杀人之音,也是跟雪光居主学来的。我们西夏皇室为了无瑕居,滥杀无数。而就在三年前,我遇见了你。我就再也没有为无瑕居杀过人,我只为你,和为我自己而杀该杀的人。”
“他们就这样放过你了吗?”师九陌眉头一蹩。按照李莲词的说法,那无瑕居的人定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们怎么会容忍她的背叛?
“他们没有追究我。一是因为我是梁太后的女儿,毕竟母后也是西夏最有权力的人,他们多少还是有所忌惮。二是因为他们和我们皇室有所合作。三是因为,雪光居主本就是个淡泊的人,他从不勉强什么,他觉得一切都是因缘。我的背叛和离开,他连原因都没有问过我,他只是觉得当初看上我的资质所以想结师徒之缘而已。其实,师父他真的是个好人。”
“这样看来那雪光居主倒不似个魔头的样子。”师九陌淡淡地道,“那为什么司徒且歌会来杀我?”
“我不知道。也许……无瑕居的野心,不单单在西域了,因为在西域他们已无敌手和反抗者了。可能,他们这次的目标有点大了……”李莲词担忧地道。
“他们这次想吞的鱼,可是我想要的,也是姐夫想要的。”师九陌微微一笑,柔声道,“那么,他们不怕噎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