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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52、指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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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从邻近的封地传来消息说发现少领主的行踪,老亲王忙得胡子都来不及刮,天天往关卡上跑。
有人说见到骑黑龙的少年从树林上空飞过,有人说在泉水边遇见年轻英俊的陌生男子,众说纷纭也不知真假。我总觉着好笑,他要是想跑,怎会大张旗鼓地带着黑龙?又怎会轻易叫人看见?我倒宁可相信小道上赶着马车的老农夫是他本尊。
通往地上的路口平时就查得严,这时更不必多说,简直连个蚂蚁都要验明正身。大少会用什么法子逃跑呢?
这天老亲王对儿子说要外出办事,没两三天都回不来,司蓝听话地点点头,等父亲后脚出门,立即转头对我说:
“我知道父亲去哪里,隔壁封地上的赖敏大人要护送沼泽族的使者团到地面上去,怕少主混在当中逃走,就请父亲前去协助。”
我呆在这里百无聊赖已有段日子,一下子听出他语气里的兴奋,心中一动,道:
“莫非你觉得你表兄在使者团里?”
司蓝道:
“使者团身份特殊,守军怎么也不敢查得太严,他要鱼目混珠混过去,相对来说比较容易。而且……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他就在附近。”
我心惴惴然:幸好只是你“感觉”。
我说:
“你在想什么馊点子?悄悄出去,躲在路上拦截,还是帮他逃跑?别忘了你的身体,要是被亲王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臭骂。”
他红着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我天天对着他这张脸,再多的同情心也消磨光了,说话也不像从前般斟酌来斟酌去,而是没遮没拦。反正我知道,任人怎么说,只要他心里认定了就不会变,骨子里固执到极点。
“菲菲,你帮我,好吗?我真的想见他一面。”司蓝恳切地望着我,淡紫的眼眸浮上薄薄的雾气,“无论他被发现,还是顺利逃走,我都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的命,不长了……”
我深深望进他眼睛里,唇角逸出一个字:
“好。”
隔壁的封地上有个单向出口碑,走出去后就走不回来,出口就开在地下城与沼泽国的边境上。要是大少从这跑了,可真是天高任鸟飞。
使者团共五十人,连同携带的用沼泽国的飞龙王交换的三十头毒蝎狮与五名驯兽师,再加上沿路护送的五百名士兵,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往单向出口碑。
队伍前头是赖敏大人和使者头头,一个牛头马面灯泡眼,一个长鼻大耳白熊脸,怎么看怎么像西游记。老亲王倒没露面,一来他身份尊贵,这批使者还不够资格让他送,二来他要是露面,很容易打草惊蛇,弄不好还会令家丑外扬。
那他来做什么?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原来老亲王本身是个资深妖术师,年轻时还曾一人放倒了六名神族术士,真真了不得、不得了!他来暗中守着关卡,审查过境,是最好不过了。
而这些信息,大部分都是小亲王告诉我的,分析得头头是道。我只知他会生病和画画,倒不知他头脑原来这么灵光,又或者但凡牵涉到某人,他就会格外有精神。
使者团从路上走过时,许多人便夹道观看,图个热闹。人们好奇地拼命往前挤,小孩子没见过“外国人”,也没见过毒蝎狮,有的大哭有的嚷嚷,一时竟有些混乱。
我身上穿着经典村姑服,面黄如土,脏兮兮的凑到镜子前也认不出是自己。手牵着一个人,高高瘦瘦,破旧的裙子垂在脚背上,一头鸡窝似的乱发,正是美少年司蓝——女装乡土版。
主意是我出的,一半为了掩人耳目,一半为了心中小小的恶趣味。
他倒没意见,只要能跑出来见心上人,我要他扮洞穴人都行。
不过我容易吗?“异次元之门”刚练了个开头,就要我带着个大活人跑出亲王府,再越过封地之间的关卡,几乎两腿一直暴毙而死。
使者团经过我们面前时,司蓝的爪子紧紧扣住我的前臂,手心的汗都渗到我皮肤上了。
有那么要紧吗?我不由瞪了他一眼。
“我觉得,他一定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
我叹了口气:我怎么没感觉?难道我一个女人的直觉比你还迟钝?
第一道关卡就在前方,人群被拦在那里不准过去,有些头脑发热的开始制造骚乱。牛头马面的赖敏大人见场面有些失控,旁边那大白熊又催个没完,一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想发作又没法发作,表情实在搞笑。
按照规定,鱼兽禽畜也要检查,作为交换品的毒蝎狮自然不能例外。不过这些蝎尾狮身还能飞的怪物可不是好惹的,要是隔着笼子被蜇一下,没半个月下不了床,所以检查起来束手束脚,慢之又慢。
我说:
“你要认人赶紧认,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司蓝踮着脚尖一个劲张望,挺直的鼻梁上渗出点点汗珠,我真担心他怪病发作,那可就“大件事”了。
“我……我看不到前面!”
他急得直晃我手臂,我火大,理也不理,不料他竟脱口大喊:
“哥哥——”
我下意识去掩他嘴巴,可惜晚了,这高八调的悲怆秦腔惹得大半条街的人都纷纷注目。这小子忽然一挣,脱离人群跑到大街上一路高呼:
“哥哥,哥哥!”
想想一名衣衫破旧的“秀气姑娘”以孟姜女哭长城的气势扑向使者团,那效果跟当街裸奔也相去不远了。
我的祖宗!这里面哪个是大少啊?你不是烧坏脑子了吧?
我冲到人群最前面,看见司蓝被压在长矛下,脸颊贴地还在不停喊“哥哥”,心中不由一震:
他真的那么喜欢大少?
可我硬是忍着没动。
“哥哥,哥哥……”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泥中,黑的土衬得白的脸更白,几乎没有人色,像折翅的蝴蝶在地上挣扎,“你回头让我看看,让小蓝看看……”
照平时,长矛早在他身上戳开几个窟窿眼,可那些洞穴人士兵仿佛也会“怜香惜玉”,竟一起大脑短路了。
看来楚楚动人真的很有道理。
这一幕惊动了前头的大人们,牛头马面和大白熊勒马转身来看,也都愣住了。
“赖敏大人,您看……?”
大白熊声若洪钟,隔远远的也听到他不悦加不解的声音。
牛头马面扫了眼司蓝,眼神又惊又怒。半晌,咬牙道:
“押走!”
“哥哥——”
这一声极为凄厉,司蓝细细的脖颈似要折断一般,洞穴人士兵皱了皱眉,还是利索地将人架起来准备往外拖。
我胸闷气急,却狠着心钉在原地。我不相信司蓝会作蠢事,他必定已认出人来了。
不过人在哪里?
“哥……哥……”
司蓝挣扎着,拼命扭头去看,我顺着他视线望去,竟正正对上了牛头马面的灯泡眼。
怪物的面容,鼓胀的眼珠,毛茸茸的手脚,没有一点像那个神姿英武的少领主。
但我知道有一门魔法叫伪装术。
他可以改变容颜,改变声音,改变身材,却改变不了一样东西——气息。
用凯西斯的说法,就是“灵魂”。
所谓灵魂的窗户,就是一个人的眼睛,哪怕变成灯泡眼也掩不住本质。
我不敢说有多了解大少,何况一别两年多,谁会一成不变?然而四目相对那瞬间,我真真切切感觉到是他,不是赖敏,不是别人,就是他,莫伦蒂恩。
脑子里各种想法唰唰闪过,回到现实不过两三秒,那对灯泡眼便转移开来,冷漠的声音喝斥着:
“还磨磨蹭蹭做什么?快把这冒犯大使的刁民拉下去,重责!”
仿佛方才所感皆是错觉,牛头马面还是牛头马面,哪里是什么莫伦蒂恩?
我一咬牙,别过脸就要往人堆里扎。万万想不到已经被拖到路边的司蓝发疯似的又冲上前,还来不及叫喊,数十枝利箭便嗖嗖往他要害处奔。
不能再等了!
我默念咒语,一串火球烧了乱箭,冲上前拉了人便要开“异次元之门”,身后一冷想也没想就扑倒司蓝,霹雳寒冰打在身侧,砸开个没膝的冰洞。眨眼功夫大群士兵围上来,刀箭齐唰唰对准了我俩。
司蓝的双腿被冻在地上,拉也拉不动。事到如今我也不急着跑,慢慢翻过身,正视牛头马面和大白熊,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
我的确不怕,身边是地下城的小亲王,再不济我也能拿他当人质。
牛头马面不吭声,倒是大白熊,喧宾夺主。
“赖敏大人,这是你无心之失,抑或有意阻挠?我不能顺利回去,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牛头马面语气里压抑着火气:
“大使不必担忧,我自会妥善处理,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瞪着眼下令道:
“将这两个人押回府中,待我回头慢慢审问。”
司蓝流着泪喊:
“哥哥,哥哥别走!”
我赶紧别开视线,免得对上满头黑线的牛头马面喷火的灯泡眼,死无全尸。
大白熊疑惑道:
“赖敏大人,这小姑娘可是在叫你?”
“我不认识她。”
骗人!如果不认识,你干吗畏畏缩缩不敢跟人家直视?
“哥哥……”司蓝艰难地爬了几步,仰头望着马背上那人,“你看我一眼,小蓝马上就走,再也不来烦你,永远……”
大白熊面露恻隐神情,踌躇片刻便要翻身下马,牛头马面一把抓住他缰绳道:
“大使,这一定是个疯子,不知从哪跑出来疯话连篇,你要当心被他伤了。”
低声又道:
“近日疯病盛行,大使千万留神!”
大白熊一怔,看了看哭得眼儿通红的司蓝,猛地甩来他的手下马,边来扶人边愤愤道:
“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家,哭成这样,你们地下城的人就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哈……咳、咳咳……”
我忍不住大声干咳起来。
唉,原来我的同情心也萎缩到这地步了,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我憋笑憋得几乎内伤。
大白熊轻声细语对“小姑娘”道:
“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不要怕。”
我靠,还包青天呢,这戏也太有代表性了。
司蓝只望着牛头马面,摇头呜咽道:
“我没有……我只想、只想哥哥看我一眼……”
人果然是得寸进尺的,先前说只远远看他一眼便足矣,现在远远看了一眼,又想对方看自己一眼,那么接下来呢,还想如何?
大白熊道:
“你哥哥是谁?你敢把他当众指出来吗?”
话说得很白了,就是要落地下城的脸。我悄悄拉了拉司蓝,只希望他不要乱来,这么一指,后果不堪设想。
司蓝盯着牛头马面不说话。大白熊瞄了牛头马面一眼,“你的哥哥,是否眼前这位赖敏大人?”
全场哗然。牛头马面怒道:
“大使,你是故意教唆吗?不听本官善意劝告,却跟一个疯子认真,就是你们沼泽族的作风?来人,把这两个疯子给我押下去!”
一口一个疯子,说别人就好了,居然还连我一起骂?气死我了~~~
大白熊嘿嘿一笑:
“赖敏大人,今儿本大使也不急着走了,非把这件事弄个明白不可。”顿了顿道:“我国国君听闻地下城民智开化,才派我等前来交往,不想……咳咳,赖敏大人是聪明人,不必我明说了吧?”
牛头马面一愣,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转,不怒反笑:
“既然大使不急着走,也好,请随我到府上稍作休息。这两个疯子嘛——大使喜欢就带上吧。”
一行人抵□□敏府邸。多亏大白熊,我和司蓝没有铁锁加身,倒是被客客气气请到大厅里了。
牛头马面当中坐,大白熊在侧首,然后是依次一溜儿官员。
不知道那些脾性暴躁的毒蝎狮被安置在哪里?
我神思天外,审讯已经开始了。
大白熊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
司蓝道:
“我……”
我忍住笑抬头道:
“回大使的话,我叫胡小菲,这是我姐姐胡小蓝。”
牛头马面的脸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道:
“你们冲撞了沼泽国的使者团,罪名不轻,你们可知道?”
我忙道:
“知道,知道。小蓝一时冲动,冒犯了大人们,请大人们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你头脑倒还算清醒,”牛头马面哼地一嗤,“既然如此,就该拦住……拦住你姐姐,要是今天出了什么差错,后果可不是你们可以担当得起的。”
我刚要说话,大白熊抢先一步道:
“赖敏大人,你想吓唬小姑娘吗?”
牛头马面道:
“大使为何处处针对本官?我赖敏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你明说就是了。”
大白熊道:
“非也。只是赖敏大人的行事作风,令我不敢苟同。”
牛头马面道:
“我们地下城的行事作风,自是有我们的一套,不必外人来指手画脚。”
“赖敏大人,”大白熊的绿豆眼一眯,拖长声音道,“赖敏大人这样说,是指本使多管闲事罗?”
牛头马面阴恻恻地笑道:
“听说近日贵国发生多起民权运动,不知后来怎么处理?”
大白熊愣道:
“这个,外交部自然会向各国作出合理解释。”
牛头马面道:
“大使说得对,这些事轮不到你我置喙,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是不是呀大使?”
大白熊吃鳖,牛头马面又道:
“大使连日赶路,想必很累了,不如先休息用膳?来人,带大使入内歇息。”
大白熊看了看仆人,又看了看牛头马面,一甩袖愤愤然走了。牛头马面得意地咧嘴笑,忽然发觉不妥,又马上恢复严肃的模样,清了清嗓子道:
“两个小姑娘年幼无知,这回就算了,下次再莽撞本官可饶不了你们。好,都下去吧……”
他一溜儿嘴地说,司蓝张嘴好几次都没插进话来。我正低眉顺眼忍着笑,忽然厅外跑进来一仆人,附在牛头马面耳语几句,后者眼神一变,目光在我和司蓝身上狠狠转了几转,哼地一声:
“你们都退下吧。那两个姓胡的别走,留下来本官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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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J抽风就像癫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