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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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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跟在牛头马面后头,来到后面的小偏厅,正中的软皮椅上坐了个人,胡须花白小眼精光,正是伯德亲王。
门一关上,老亲王立即起身走到牛头马面跟前,弯腰行礼,口中恭恭敬敬道:
“少主安好。”
“哼!”
熟悉的声音和语气,是我所认识的那种高傲,难听点就是目中无人,连对长辈也毫不收敛。
我的心一直狂跳,根本不敢抬头,此时更恨不得转身夺门而出。
卸下伪装的莫伦蒂恩剜了老亲王一眼,毫不客气地在他方才的位置上坐下,一手支起下巴,望着窗外道:
“老姨丈,你可真厉害哪,硬是把我给揪回来了!”
“少主过奖。少主一路奔波,劳心劳力,今晚就在王府休息吧……”
大少挑了挑眉: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点我了?”
老亲王四平八稳道:
“老臣这也是为少主好。少主离家多时,领主和群臣都非常忧心,既然少主来到这里,老臣自然要负起为人臣子的责任。”
大少脸色变了几遭,最后笑眯眯道:
“我说老姨丈,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行踪的?我自信做得天衣无缝,还是叫你认出来了。”
老亲王微微一笑:
“回少主的话,老臣想了很久,觉得少主最不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最可能的地方,少主向来不爱到老臣的封地,避之千里,按道理来说也应该不会前往。但少主何等计谋,怎会计较这些许小事?加上恰好沼泽国使者出境,大好时机,老臣便与赖敏大人私下约定,以令牌为准,认牌不认人。少主不知这一层,假扮赖敏大人特地与老臣联络验关一事,周到是周到了,却弄巧反拙。”
大少哈哈笑道:
“原来如此!枉我挖空心思,还是功亏一篑。只可怜了赖敏,白白吃苦头。”
老亲王道:
“少主把赖敏大人藏在哪里了?”
大少道:
“我把他敲晕了,藏在……”
眼珠子一转,“既然老姨丈那么聪明,料事如神,不如自己去猜猜。这地方也不大,找个十天半个月总归能找出来。”
老亲王一怔,讪讪道:
“少主莫拿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开玩笑……”
“我可不是开玩笑,老姨丈。要是我存心涮你,就不会对那头大白熊那么客气。要是那老不死的知道了,我自然逃不掉责罚,你呢也别想脱身。”
老亲王郁闷无语。现场气氛忽然冷下来,只听到四个人的呼吸搅在一块,难以区分。忽然司蓝低低一声:
“哥哥……”
身子啪唧往后倒。我一把扯住,大喊:
“快……”
没想到他竟伸手抓住我的臂,艰难喘息道:
“不、不要……我……我可以……”
转头望着大少努力笑着,“哥……哥哥……”
大少却瞪仇人一般瞪着他,神情冷漠疏离。
“哥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故意妨碍你……”
大少嗤地一声道:
“是么?你不是故意的,那我来给你道歉怎样?”
“不,不是……”
司蓝大咳,泪水都溢出来了。老亲王心疼不已,忙扶他在地毯上半躺下来,一面道:
“少主,少主请不要说这样的话,小蓝他承受不住……”
我一直在旁闷声,此时忍不住道:
“还是先扶他去休息吧,万一病情发作就糟了。”
“不,不要……我……”
司蓝挣扎着躲开我的手,我皱着眉瞪了大少一眼,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挤出句话:
“你先去休息,我……我不会走,也走不了。”
老亲王也劝道:
“司蓝听话,少主既然说了不走,就不会走,你先睡一会好吗?”
司蓝倔强地盯着大少,大少瞪着眼,半天无奈道:
“好好好,你病死算了,要说什么快点说。”
这人说话就是那么冲,活啊死啊的能随便跟一个病人说吗?我不由得甩一记眼刀过去,没想到他对上我的眼睛,居然重重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我心里又气又难过,本想着既然都见面了,低声下气赔个不是挨几拳也就认了,可是现在,他这样是什么意思啊?
司蓝细细喘着气,道:
“哥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菲小姐已经在这里了,你可以带着她回寒潭城,领主就不会再逼你选妃了。”
我脑子嗡地一响,条件反射般立即道:
“关我什么事啊?”
大少慢了半拍:
“她?想高攀还没门呢!”
我怒火中烧,却冷笑道:
“小女子不才,从未想过高攀,万一哪天不如意,逃又逃不掉,像少领主现在这样,人生可真不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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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花四溅,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硬是把亲王父子晾一边了。我也觉得奇怪,过去两年来想起他的时候也没觉得有这么面目可憎,反而挺逗的,吵吵打打中间或的温馨更弥足珍贵,怎么一见面就完全变味了?都说距离产生美,还是有点道理的。
司蓝忽然叹了口气:
“哥哥和菲小姐感情真好。”
我愤愤然,某人干脆“呸”地一声表示轻蔑。
“不过,”他斜着眼瞄了瞄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我忽然觉得地皮起了阵阴风。
“用她来挡挡阵,也是个办法,过了这阵子老不死的忙起来就管不了我了,到时再把她一脚踢飞,我想怎样就怎样。”
这、这也说得太赤裸裸了!我气得浑身发抖,就算要利用我也打个好幌子啊,哪里能这么不把人尊严放眼里的!
太恶劣了,较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我顿时忘了计划好的事,一声冷笑抬脚便走。
“你走不掉的,”他在背后吃吃地笑,“这是地下城,我只要一声令下,你愿意也得干,不愿意也得干。”
我头也不回。
我进得来,就出得去,否则怎敢随随便便跟人走?
小厅门口的卫兵拦住我,我稍稍用劲就把他们摆平了,这样过五关斩六将闯到大堂,脚步却越来越慢,走到大门前一群卫兵堵过来,把我团团围住。
“站住!想到哪里去?”
我看了看,总共十来人,不足为惧。
可摸了摸胸前的龙翼石,我却慢慢转过身苦笑道:
“没什么,我马上回去。”
走到小厅门口,一眼就看见沙发上坐得很近的俩表兄弟,肩靠肩腿挨腿的,老亲王不知跑哪去了——这条老媚骨,八成恨不得自己儿子嫁过去!
我就觉得奇怪,前一刻还对人家凶神恶煞的大少,怎么突然间温柔起来了?
仔细看去,他脸色隐隐发青,手脚也僵得很,也不看司蓝的眼睛说话,说温柔是勉强了点。
不过司蓝似乎毫不察觉,脸红红地靠在他身上喃喃细语,还不时轻轻地笑,一副新婚小媳妇的幸福样儿。眼看说着笑着,整个人就要钻进对方怀里了,大少忽然一抬头——
“你干吗!”
他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一下子把司蓝推得远远险些摔在地上,同时呼地站起来一脸凶相。
干吗?抓奸在床也不必那么大反应吧,好象要杀人灭口一样。
我看着他的心情有点幸灾乐祸,有点酸,有点涩,还有些情绪奇怪得连自己也道不明。
“很好看吗?站在这里,贼眉鼠眼的偷看!……你怎么还不走,刚刚一声不响装模作样,现在回来干嘛?找骂是不是?你真是,真是贱啊……”
我紧紧捂着嘴,他说一句就像在我心头划一刀,还是蘸着盐水的刀子,感觉身体里有什么要汹涌而出,我捂住嘴,它们就从眼睛里、从每个毛孔里冲出来,那么地难过!
大概是看我情绪不对,他的骂声渐渐小下去,最后没声了,只紧紧盯着我,拳头也握得死死。
“你为什么不走?”
他轻轻地说,好像真的在问为什么。我没能成功噙住眼泪,一滴两滴滴下来,“是啊,我为什么不走?”
可以走的话,我早就走了,离你远远的,恨不得这辈子从未见过。无数个夜晚我都在想,如果佛祖耶稣什么的显灵,开一道门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会不会毫不迟疑地走进去。偏偏时间越长,答案越摇摆。
现在的我,在走进那道门之前会忍不住回头张望,也许还会等待,等门关闭前那一刻才走。可是以后呢?我非常非常害怕,怕回头张望着、等待着,门就关上了。
他说得真对,我就是犯贱,根本等不到什么,干嘛犹豫得好像有人来挽留一样?
我擦擦眼睛,道:
“莫伦蒂恩,这次我不会再回头了。你一向爱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很羡慕你,真的。不过,”我抬起头,往司蓝身上看了看,挤出个非常难看的笑容,“在走之前我想以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身份提醒你,他……”
大少猛然拽住我胳膊,高声打断道:
“闭嘴!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立刻给我走!”
便拽着我往门外走边回头放轻了语气对司蓝道:
“你在这等一会。”
司蓝害羞地点点头。我看着又一阵涩意,用力想甩开他的手,“你听我说……”
他力道不是一般的惊人,一路拉着磕磕绊绊的我往外走,谁也不敢阻拦。在走廊大柱子那儿我□□了一下,整个左脚又麻又痛,眉头立即拧成死结。他注意到了,脸微微一变,放缓了步子,我趁机一把摔开他的手,“我自己走!”
他略略迟疑,又上前拉住我胳膊,“等等!”
我都已经死心了,还要怎样?
回头刚要说话,忽然被狠狠拥进一个怀抱里,强硬的,炙热的,一时透不过气,也转不过弯来。
“菲……”他伏在我颈窝深深吸气,迅速地、轻得几不可闻地说话,“相信我,相信我,提醒我的话我都知道……”
我愣了愣。
柱子后传来脚步声,他缓缓推开我,似乎我是千斤大石,要推开有多难。下一刻又换上神憎鬼厌的脸孔,道:
“花样玩够了吧?”
这时司蓝出现在他身后,怯怯道:
“你们……”
我立即一摸脚,“哎哟”蹲地上作痛不欲生状。
大少皱着眉厌恶道:
“你花样玩够没有?”
司蓝赶紧过来关切道:
“菲菲受伤了?”
我抱着脚一脸委屈。
就这样,牺牲一只脚,加上被冷言冷语枪林弹雨般攻击,以及小亲王的同情心,我暂时赖着不走,不,是赖着不被赶走了。
司蓝轻轻扶着我,大少跟在他另一侧,回屋里的路上偶尔飘个眼神过来,冷漠的,隐隐流露着心疼。就是这样的眼神,让我感觉在狂风暴雨的海上飘零如此之久,终于看见了灯塔上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