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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②⑨长凉雪(六) ...


  •   听罢,李观月心底一惊。

      贺淮如何知道五皇子曾找过她?

      想来想去,只能是宋周说的。

      至于搞花样,李观月又仔细回忆了自己当日的所作所为,认为自己跟五皇子出门的行为便是最大的“花样”了。偷配钥匙的行为如果被宋周知道,一定不会忘记告诉贺淮。而贺淮知道她拿钥匙进西厢房乱翻,自然也不会现在还让她活着站在这儿。

      “六爷是五殿下的少师,他有令,奴婢不敢不从。”

      宋周都从了。

      “我若不是他少师,又令你不许出府,他叫你出去,你从还是不从?”

      李观月不知作何回答。贺淮这是在问她,是听五皇子的,还是听他的,当真是没把李铭霈放在眼里。

      问题看起来幼稚又无聊。

      好在贺淮没再刁难她。

      从营地撤兵入驻长凉,等他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哪些人留守,哪些人进城,如何重新与周边五郡恢复运粮通道,提防北狄动作和城内余孽……这一切在新的一班长凉官员到任之前,都是贺淮的事儿。

      当天晚上,李观月便随贺淮进到长凉。

      城中有一些女眷,大多是此前长官的妻女和奴婢。李观月在军中停留多天,除了她自己之外,一个女人都没有。现在见到这些女人,感到莫名的亲切。

      把她带到住的地方后,贺淮便没空再管她。李观月下楼,到街边捆成一团的亲属婢女面前,给她们拿了一点吃的。

      原本成天吃喝享乐的夫人小姐们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尤其是已故太守的亲眷,她们倒霉倒的最早,太守一死就被太尉等人抓起来了,饥一顿饱一顿,喝水全靠天上下雨,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

      看着她们灰头土脸的样子,李观月再次感受到什么叫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她和她们的境遇有相似之处,可因为她身处其中,只觉得苦,苦着苦着已经快忘记一落千丈时摔得有多疼。现在亲眼看着面前的女人们,那种巨大的落差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她眼前,让她看的更为清楚。

      她准备再去拿些吃的喝的。刚起身,就见贺淮由远及近,朝她们这边走来。

      地上的女眷们见到贺淮,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就是这个人,把她们的夫君、父亲、老爷……从她们身边掳走,又将她们捆在这里。

      “将死之人,不必过多接触。”贺淮的声音宛如冬天夹着雪的雨水,不带一丝感情。

      李观月低头跟在贺淮身后,随他上楼。她边走,边悄悄偏头,用余光看地上的女人们。“她们也要死?”

      “叛国,诛九族。”

      李观月浑身震了一下。她最后看了一眼,女人们污脏的面孔逐渐变得模糊。兴许是已经知道自己即将死去的命运,她们甚至很少挣扎,也没有求饶。

      贺淮同她在房中待了一会儿。他累了,让李观月揉肩。

      晚一点的时候,一位副将过来找贺淮。两人匆匆交谈了一些李观月听不懂的东西,随后贺淮便随那人出去。

      等他再回来,已经过了子时。李观月早就清洗干净,躲在被窝里面抱成一团睡着了。

      贺淮浑身上下都是毛病。只有一点像个人,就是不强迫李观月睁着眼等他。要是他有事回来的晚,准许李观月先睡。

      只是睡着后会不会被叫醒做一些别的事,那就说不准了。

      长凉地势高,又偏北,步入二月依然时不时飘雪。被子自然没有贺淮府上睡的舒服,冷,发潮,李观月不知不觉就蜷起双腿,抱着膝盖,跟受了刺激的毛毛虫一样,缩成圆圆一团。

      贺淮看不惯她这么睡,一点女人该有的优雅都没有。他掀开被子,强行把她掰平。李观月睁开惺忪睡眼 ,眼底带一点潮湿,嗔怪地看向来人。

      认出面前犹如冷煞阎王的人是贺淮后,那点嗔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战战兢兢的拘谨,而后主动往冷的地方挪挪,让贺淮睡她方才好不容易暖热的地方。

      她忍不住耷拉下眼皮,眼看着又要睡下。

      仿佛见不得她舒坦似的。贺淮从后面搂住她的腰,手钻进她寝衣里,随意摸索。他的唇贴着李观月的耳朵:“你这副样子,吕国公不会怪你吗?”

      他顿了顿,又道:“那天,你脸上可是带着巴掌印,从国公府回来的。”

      话音刚落,李观月瞬间清醒。

      那天她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贺淮差点杀了她。

      她的身体僵直成一块铁板,一动不动的躺着,后背的肌肉绷成一条直线。

      可贺淮还嫌不够似的,手上温柔地对待她,嘴巴却不停地往她心里扎刀子:“自己选的陪嫁,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照顾好自己的女儿……”

      “六爷,求你,别说了……”李观月颤抖着说。虽然上次是吕延漪做的不厚道,可贺淮说的也是事实。

      就因为这,她至今无法在吕家面前抬头。没人管她是不是被迫的,他们只会一味地责怪。

      贺淮发出一声轻笑。提到吕国公,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关于李家的。长期不提,他差点忘记了。

      现在想到了,便说了。只是不知道李观月听后,会给出怎样可爱的反应。

      “不过你不用对吕家感到内疚,是他们欠你的。如果他们有良心的话,根本不会说你什么。不过显而易见,他们并没有。”

      说完,贺淮戛然而止,静静地等待李观月。

      果然,李观月马上扭动身子坐起来,“六爷是什么意思?”

      贺淮用胳膊撑着脸,“你父母在香中下毒给皇后,又陷害令妃至死的事,你一直怨恨皇后。”

      李观月没想到他会如此轻轻松松提到那件在她看起来沉痛无比的事。这么久以来,她始终以为这件事在贺淮心底也是一根刺,毕竟他的表姐在那次意外中过世了,所以才一直放在心底,从来不主动提起。

      可是现在看来,这件事对贺淮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他谈到令妃的时候,像是再说一个和他无关的陌生人。

      李观月先是感到奇怪,而后转念一想,既然贺淮并不看重过世的令妃,那么对她父母的怨恨自然不会深重到延续在她头上。

      所以这么多日她受的苦是因为什么?单单是贺淮骨子里的暴虐,看到她痛苦不堪,他才会感到心情舒畅?

      怎么偏偏是她。

      贺淮身边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是她。

      李观月恨的嘴唇发抖。贺淮只道她是因为父母的缘故,云淡风轻地,又往李观月心头扎了一刀:“可是你怨错了人。你只知道其中有皇后娘娘和令妃,根本不清楚,一切都出自贵妃之手。贵妃同吕家的关系,你总不会再不清楚。”

      五皇子的生母贵妃娘娘,乃吕国公亲弟弟的女儿,吕延漪的堂姐。

      “如果是吕家做的……国公大人为何要收养我?”李观月颤声道。

      直接把她一起杀了岂不是永绝后患,何必冒着风头,假惺惺收养他们兄妹俩。

      贺淮并不回答这个问题。陷害至亲好友,在面对好友的遗孤,再大的恶人也会心软,也不会再有人把视线放到他们身上。
      李观月兄妹不就是脑子一热把吕家当恩人了么。

      再者,这对愚蠢的兄妹从未想过,如果当真是皇后的圈套,又怎会轻易放过两个小孩。

      即便是贵妃也从未想过放过他们。只是有吕国公以家主身份在其中作梗,才保下他们而已。换做其他人,贵妃未必会给这个面子。

      吕国公此人,坏是坏,可坏透至于似乎又残存一点良知。大约是年纪大了,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狠的下心来。

      这两家之间的恩怨,倒也有意思。

      他反问李观月:“这二者有冲突么?”

      李观月一时被他问住了。一直以来,她想当然的以为,在亲戚好友对她和哥哥避之不及的时候,只有吕国公一家对他们伸出援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不知要如何感谢他们才好。

      可经过贺淮这么一问,她忽然意识到,陷害她的父母,和收养他们兄妹,的确不合情,却并非完全不合理。

      父母都是心思缜密的人,不会插手宫廷斗争,这也是为什么她始终相信父母是无辜的。

      可如果是受到要好朋友的欺骗呢?

      她哑口无言。

      贺淮从不吝惜对她的嘲笑:“真是可怜。一直被蒙在鼓里,还把杀父仇人当成救命恩人。”

      李观月呆坐成了一尊石像。她一直相信的东西,在方才片刻之间,飞快崩塌。

      不。她在心底对自己说。她凭什么要相信贺淮,相信一个以强迫她、折辱她为乐趣的恶劣男人。

      贺淮同太子为伍,同意迎娶吕延漪大抵也是出于让五皇子党人相信他的目的,实际上和吕家是对立方。他这样说,肯定是为了抹黑吕家人。

      吕国公对她并不算差……

      右脸火辣辣地痛起来。她恍然间想到吕夫人给她的那巴掌。

      下了那么大的力气,脸上一下就多了几道指印。

      她不想去信贺淮。可一旦知道了或许有别的可能,像她现在这样,便忍不住去想,忍不住想要去确认。

      “李观月。”贺淮脸上的调笑消失了。

      呆成这样。早知如此,他便不说了,让人看着无趣。

      李观月小小地“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她看了看贺淮,慢慢躺下去,掀起被子盖住半张脸。“多谢六爷提点。奴婢累了,六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便先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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