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渔子酱酱

27、②⑦长凉雪（四）

　　吕延衡准备好一肚子话，去找李观月。

　　他知晓贺淮对李观月看管的有多严，只得趁贺淮不在的时候过来。他直觉贺淮阴冷的外表下长不出一副好心肠，当初皇上赐嫁时，他极力反对把妹妹嫁给贺淮。可除了他之外，吕家人上上下下被权势冲昏了头脑，执意让吕延漪嫁了过去。

　　还带走了他一直默默放在心底的李观月。

　　吕延衡原本以为他和李观月的缘分就此错过，整日惋惜之时，得知李观月在贺府过的甚至不及在国公府。他认为，现在是老天爷在给自己机会，帮心上人脱离苦海。

　　至于李观月已经被强占了身子，他可以假装没有发生过。他们一起去远远的地方，周围邻居不认识他们，都以为李观月就是他的新嫁娘。

　　吕延衡在心中笃定，只要李观月离了贺府的门，贺淮再荒唐也不会因为一个婢女大动干戈，掘地三尺地搜索他们。时间一长，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他以求见吕延漪的名义，想来告诉李观月他的计划。

　　堂中端坐的吕延漪得了门童的通报。有兄长探望，她非但不高兴，反而怒火中烧。

　　“不见。请他回家去。”

　　她心中明镜似的。两人前不久才因为争斗皇权一事吵过架，闹得不欢而散。吕延衡没有一点当哥哥的样子，家里的事说不管就不管，还扬言要分家，要叛出宗族，在本就乱成一锅粥的家里火上浇油，把父亲气的差点呕血。

　　在这种情况下，吕延衡来找她干嘛？难不成来求和？

　　他那点小心思，做妹妹的又怎会看不出来。无非是想趁贺淮不在，来关照关照李观月罢了。

　　与李观月划清界线前，吕延漪已察觉到兄长的意思。那时她随时常与李观月姐妹相称，心里其实是隐隐有些嫉妒她的，更不愿意让她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做自己的嫂子。在挑选陪嫁人选时，吕延漪不光考虑到她的机敏，也是为了断绝兄长那不着调的念想。

　　谁知，如今这般局面，吕延衡竟然还能巴巴找上门来，当真是给他们吕家丢尽了脸！

　　吕延衡得到答复，心知吕延漪不想让他进门。他不认同家里人的做法，认为在权力纷争中陷得太深，只会招来灾祸。从吕延漪身上就能看出来，原来多么善良温柔的女子，在争宠和权势的火焰中，逐渐灼烧掉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等到晚上，吕延衡又来了。

　　他没再叫人告诉吕延漪，而是悄悄绕到下房墙外。将军府由于有贺淮坐镇，家丁少，守夜的只有门童小厮，婢女每一个时辰轮一次班。没有人注意到下房外立着一条黑影。

　　吕延衡拿出一颗小石子，在墙壁上敲了三下，然后高高扔过院墙。小石子落在石板路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之前和李观月一起玩打水漂。不管用多么平整的石头，李观月永远只能打三个，到第四个的时候，“咚”的一声落入水里。两人之间渐渐出现了石头三响的默契。听到这个声音，李观月一定会出来找他的。

　　吕延衡又重复了几次。不一会儿，一阵细小的脚步声从墙后穿过，后门“吱呀”打开一条缝。

　　他立刻冲过去。门后传来的却不是李观月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胆怯的女声：“外面有人吗？”

　　芝晴害怕，不敢拿下门上的锁链，只能将两块门板稍微错开一条缝，从门缝中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吕延衡连忙表明自己没有恶意，向她问起李观月，才知道李观月今天一早就不见了。

　　“她不见了，六爷不在，夫人不发话，我们也不敢找。”芝晴惊恐地说。

　　事实上，对于李观月的失踪，除了她和宋周真的在急，其他人似乎都在看热闹，甚至巴不得李观月消失的早一点。

　　李观月会去哪儿？她不会也借着贺淮不在的机会，已经偷跑走了？可李望星还在吕府，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在路上遇到危险该如何是好。

　　吕延衡慌了神。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用作备份的纸条，上面粗略写了自己的计划和心意，摆脱芝晴帮忙收着，要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李观月又回来了，务必帮忙交给她。

　　芝晴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她紧紧攥着纸条，一再保证，一见到李观月就告诉她。

　　叮嘱完，吕延衡忧心忡忡地离开，满脑子思索着李观月的可能回去哪里。没有线索的话，他得动用起自己那点可怜的关系，暗中查询有没有人知道李观月的去向。

　　芝晴手里拿着那张纸条，捧在胸口上，跟拿着块烧红的炭似的，烫的慌。她带着纸条，不知不觉就从下房走到了北房，立在李观月住的耳房门口。

　　随身带着这种东西，肯定是觉也睡不好的。芝晴把字条展开来，可惜又不认识字；想叠成长条塞到李观月门缝下，又怕被扫地的人伸进门下勾出来。

　　思来想去，芝晴一咬牙，还是准备贴身带着。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重新叠字条。刚到小院中间，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喝令：“手里拿的什么？！”

　　芝晴吓得一哆嗦，那字条就从她手里滑掉了。她慌忙去捡，不料没有吕延漪的动作快。

　　吕延漪快速通读了字条的内容，表情由震惊转为意料之中，再转向讥讽。最后，冰冷的目光落到芝晴身上。

　　“夫，夫人……”芝晴恐慌极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吕延漪鲜红的指甲把字条撕成碎片。她问芝晴：“你会把这些告诉李观月吗？”

　　“夫人不让奴婢说，奴婢一定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芝晴几乎是瞬间答道。那字条看起来是很重要的东西——至少对李观月来说很重要。可直觉告诉她，如果此刻不顺着吕延漪的意思来，她现在便会陷入灭顶之灾。

　　就算她不知道字条里是什么内容，万一能碰到李观月的话，可以告诉她吕家公子来过。

　　同时她心存侥幸地想，送信的人毕竟是夫人的哥哥，夫人应当不会过于严厉。

　　然而下一秒，吕延漪就打破了芝晴心底所有的小九九。

　　吕延漪握着一团碎纸片，嘴角扬起微笑，鲜艳的红色嘴唇看起来让芝晴毛骨悚然。
　　“可是我不会相信，一个奴婢说的话。”

　　***

　　对着深不见底的山崖，李观月把太子找她的事情说了。

　　说完，她静静等待贺淮的反应。

　　她想，无论太子和贺淮的关系如何，贺淮不至于认为她的行为有问题。

　　在贺淮看来，她分明是冒着生命危险，赶来向他表露忠心。

　　果不其然，贺淮一路都没有表情的脸上，在她回答完后，忽然有了一丝温度。

　　贺淮微微挑了挑眉，在清冷月光的笼罩下，看起来邪气逼人：“既然是太子的命令，你为何不照做。他可是太子，未来的天子。”

　　此话一出，李观月就明白，自己有八成是赌对了。如果贺淮真的要推五皇子为储君，定不会用正式的语气称太子为下一任天子。

　　她缓缓抬头，眸中泪光闪动，语气恳切到连李观月自己都觉得完全真心的程度：“奴婢是六爷的女人，一切以六爷为最。只要能保六爷万全，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六爷，就是奴婢的天。”

　　“你很会说谎。”贺淮笑道，故意吓唬李观月。他收到宋周的飞鸽传书，知道李观月被太子捉去后，第二天一早便突然失踪。如果是向长凉去，请贺淮一定小心，李观月有可能是故作可怜，奔着杀他的目的去的。

　　所以他故意等了整整一天，给她杀他的“机会”；又带她到如此危险的地方，如果李观月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他一定会在这里亲手处理，让这块山崖成为她的葬身之地，用她的血来献祭长凉。

　　然而李观月的反应，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意和舒心。

　　她似乎变得更好看了。

　　贺淮抬手抚上李观月的脸。这张脸若是放在后宫，恐怕又会是一汪红颜祸水。

　　不过现在来看，大梁最夺目的花朵，已经彻底被他握在手里。

　　李观月立刻绷直了身子。她装的楚楚可怜，实际上一直在忐忑地等待贺淮的反应。

　　她要在贺府生存，总归要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靠山。如果这次能让贺淮彻底放下对她的杀心，她便算是逃过了一大劫，以后的日子不会需要每天像走在刀尖上一样。

　　“奴婢没有说谎。”她注视着贺淮的眼睛，肯定地说。

　　贺淮的眼底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他将李观月拉向自己，手握上那纤细的腰肢，低头吻下去。

　　随着吻的深入，李观月在喉咙悬了好几天的心脏，砰然落地。

　　贺淮吻得比此前每一次都要激烈。李观月顺从地承受着，闭上眼睛，眨落眼眶里蓄满的虚假眼泪。

　　吻毕，贺淮心情颇好。他不再问李观月关于太子的事，而是让她去看山间平地的营火，和远处长凉的夜灯。

　　“回京后你到西厢房来，不必再在夫人手下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