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林林川

52、一一（4）

　　“书陌！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以为将那丫头藏起来不见人，就能瞒住她的出身，就能证明她是出身清白吗？只怕你这样，反而是适得其反！”
　　“爹！我并不是藏她不让她见人，我不过是不想她经历这些无聊的流言！我根本不相信这样的事，所以我自会查清楚，雪儿没必要出来面对！”
　　“哼！她只要出来，让那玉和勋相认一下就可以了，还用得着这样麻烦吗？”
　　“爹！当年你和雪儿的父亲是好朋友，他是怎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我不相信爹会交一个人品如此低劣的朋友……”
　　“哼！谁说我和玉和勋是朋友？”南潜肃阴沉着脸，“我们不过萍水相逢，见过两次面而已！我看他一时可怜，哪里会想到他是那样的身份！或许，他当时也未必就是这样的身份，只是……你最好还是及早与那丫头脱离干系，用不着和这样不清不白的人沾在一起，这样会毁了你自己，而且也实在有辱家风！”
　　“纵然雪儿真的是那样的出身，这和雪儿自己无关！她是爹娘一手教养长大，她的为人，爹娘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难道……”
　　“你是舍不得那丫头的美貌吗？一个男人难道能被女色迷惑吗？爹是为你好，你不要为此耽误了自己的前程！”你这样身份的男人尤其不应该儿女情长——即使是再多的儿女私情，也应该快刀斩断才是！何况，你更多的也不过是被那丫头的美貌所迷惑！除了美貌，那丫头也的确没什么长处的！秉性柔弱，武功低微，也不适合做一个江湖大侠的妻子！
　　“爹！我真的不相信，如果雪儿真的是这样的出身，为什么偏偏是到现在突然一下子出来？为什么以前你们从来没有提过一星半点她父母的事？爹，你应该是知道雪儿的父亲的为人的，为什么你也这样什么都不肯说，反而也相信外面人说的浑话呢？”

　　不甘心的南书陌自然也想寻求母亲的支持。那天，他满怀希望的来到母亲谢妙法身边，一向那样坚强的人却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想来寻求母亲的抚慰！谢妙法忘不掉儿子苦恼的面庞，也忘不掉他那满心溢出的不甘心！可是她却也觉得无能为力，她何尝不感到痛苦呢！
　　“娘！”
　　“书陌！雪儿的出身……”
　　“娘难道也相信这样无稽的……？”
　　“娘真的不愿意相信！可是，你爹……也许人年轻的时候，的确会糊涂吧。”谢妙法转过头，深深地叹息，“但雪儿，我也知道，她是无辜的，只是……她父母如此，我们恐怕也无法……”
　　“娘！可我一点儿也不相信……”
　　谢妙法透过窗子，看着外面正小心翼翼玩耍的小丹儿。南淑英也愁眉苦脸，半是陪着养女玩着，半是听着母亲和弟弟的动静。谢妙法静静地道，“书陌，你真的不相信？我本来也是不信的，可是……”
　　南书陌也看了姐姐一眼，眼神沉黯，半晌道：“即使雪儿真的会是那样的出身，可这与雪儿无关！我不会在意，我会……就像母亲，你能接受……我也能……”
　　谢妙法眼里闪出一丝怨怼之色，随即闭眼，“这是我的命！我没有办法改变，可你是一个男人！你是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是一个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不希望你也像为娘一样，一辈子都活得如此……”
　　“娘！这是不一样的！雪儿她没有任何错！”
　　“是不一样。但在这个时候，雪儿的身世被揭露出来，你以为还会有什么平静的生活，你以为你们还可以平静地过下半生？——哪怕是像我这样表面平静地生活下去吗？你是我的儿子，而且我更希望你能清清白白地活着，从里到外！”
　　“可不管怎么样，雪儿是无辜的！而且我们既然是江湖正道之士，自应该重情重义，我会遵守我们婚约的！即使她是最卑贱的出身，我也一定为她承担起我该承担的一切！”
　　“哼！你不用这样对我宣言，说了也没用！你父亲最是要面子的，他是决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南加的！他怎么可能允许他的家族出这样的丑事？即使他自己做出……即使我能容忍，他自己都不能容忍！何况你现在，其实比他的江湖地位和前途更……”
　　“娘！我不管这些，我只要雪儿！”
　　“书陌！你父亲那句话说的其实还是对的！一个男人不能因为女色耽误自己，这可能也算是他的深刻体会，所以他才这么强烈反对……即使雪儿并没有错，但为娘还是不希望你因为雪儿而身败名裂！那样，孩子！受苦的是你呀！你会比你父亲还要痛苦，会比……”谢妙法最终还是说不下去，其实，最痛苦的是她啊！
　　“如果没有雪儿，我要这些声名做什么！”南书陌冲口而出！
　　“你！”谢妙法想不到一向冷静自持的儿子竟如此冲动，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她也明白，儿子对未婚妻的深情，但一个男子不是更应该爱惜自己的声名吗？怎么可以……何况，世上又哪里存在什么夫妇之真情，那些都不过是哄人耳目的罢了！不过，谢妙法终于没说出谴责儿子的话，只要雪儿清白，这些话自然不必说；但如果雪儿真的出身那么糟糕，书陌迟早会明白声名对一个男人的重要性，迟早会受不了别人的汹汹言论，自己又何必多言，给儿子再增加痛苦和压力呢！
　　“陌儿！你比娘强……你总算是真正爱她……你既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夫复何言？随你去吧。”
　　“娘！”南书陌知道触痛了母亲的心事，但也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玉萦雪见师娘一直对着自己原先住过的房间沉思忧郁，心里感激，长身站起。谢妙法立即喝道：“谁？”
　　“师娘！”玉萦雪忙飞奔而出。
　　谢妙法一听，浑身一震！这声音她如何听不出来，但扭头看到玉萦雪一副失魂落魄，且面目全非的样子，不由大吃一惊，忙道：“雪儿，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忽然来此？又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玉萦雪扑进她怀里，哭道：“师娘！……”
　　两行晶莹的泪水早已冲洗掉她面上的黑红的污浊，露出两道雪白莹润的肌肤。谢妙法见了方放下心来，忙携她进了自己房间，替她净面。安抚她一会儿，才慢慢问起她这些天的经历，听她果然是在儿子的安排下到了静旦城的小山村里居住，不由暗叹儿子的痴心，同时面对这个一向疼若女儿的孩子感到心酸。这孩子本没有错，可这会儿却还是疑惑，从未婚夫隐藏自己的地方跑了出来，亲身经历这场难堪——虽然这是她早该经历到的。
　　“师娘，”玉萦雪见师娘只是问起自己的事，却不肯说半句陌哥哥和这里的事，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问，“师娘，陌哥哥……”
　　谢妙法竭力淡淡地道：“书陌和我们吵了几次之后，这么两三个月来就只顾自己去查知你父母的消息，所以他现在不在这里！”
　　“师娘？”玉萦雪吃了一惊，心里一痛，陌哥哥真的和师娘他们吵架了，真的到了父子反目的程度了吗？
　　谢妙法深深地叹了口气，略略说了南书陌开始还在洛州时的表现。
　　“师娘！难道我真的会是那样的……”玉萦雪很想知道究竟，师娘能告诉她吗？为什么自己的身世会是这样呢？
　　“你是怎么样的出身，我具体的情况也不知道！你师父应该是比我清楚，他既然不肯明白说，想也是……也是为了书陌好！他自己，他决不会让书陌也经历这样的尴尬，不会允许他还这样胡闹下去，耽搁他一生的前途……所以……”谢妙法强迫自己不去看玉萦雪那纯洁秀美而天真幼稚的脸，只述说着事实。她不能不为儿子着想！
　　玉萦雪听师娘这样说，看师娘的神情态度，早已心冷如冰！虽然师娘说她并不清楚，却竟是有肯定知道自己出身真的是如此糟糕卑贱的意思！她不由沮丧透顶，现在连师娘都嫌弃她了吗？这个一向胜似亲生母亲的师娘！她一生从未有过叫娘的机会，其实也早已把师娘当作亲娘的！虽然一直拘于身份而只叫师娘，可是师娘一向对自己是那么好，那么温柔慈爱，连姐姐都因此抱怨过……
　　谢妙法强自压抑着自己，却还是偷偷瞥了一眼玉萦雪。见她双唇抖动，却又马上倔强地咬唇，面色虽雪白如纸，神情恍惚，但那竭力镇定的样子，让她不由心痛！这孩子一向不曾经历过风雨，算是被书陌保护得很好的，这会儿一下子让她经历这样的苦难，她怎么受得了！幸而她性子本极平和淡泊，她居然并没有号啕大哭，也没有张皇失措，而只是安静而忍耐地承受——不愧是天南庄多年的教养！
　　玉萦雪向师娘拜别，转身出门，离去。
　　谢妙法见她瘦弱的身子慢慢转离，不由也马上转身，伸出手，想唤她回来，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玉萦雪身影慢慢地在视线里消失，谢妙法只觉得一颗心也好像失去了很大一块似的！她本没有错，可是如果书陌不是她的儿子，她也会不在乎……会照样拥她在怀里，给她母亲般的慈爱和关怀！可是，她不愿意儿子会因此抱有指望，真的不希望一个孩子的一切都毁在另一个孩子身上！她必须保护自己的儿子，必须选择自己亲生的儿子，而不是这个已经不可能再纯洁如雪的徒弟，她毕竟也不是自己的亲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