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林林川

51、一一（3）

　　玉萦雪惊异地瞧着他。母亲，她从来没有被提及的母亲，就连陌哥哥也从来提到过的母亲，难道竟是这些人口中无耻荒淫的阴那宫宫主？
　　“那倒不是！如果是那个宫主的女儿，怎么可能会让她在天南庄养大！听说呀，玉和勋被暴露是玉萦雪的父亲之后，阴那宫宫主自然生气得很！他却供认，这个女儿是一个青楼女子所生，赖在他身上的！也就是说，他在阴那宫宫主的淫威下，虽然可能是与另一个女人生了孩子，却不敢承认，也不敢自己养活，所以才送到天南庄的！不过，那个女人是妓女，这可就……”老酒客摇着头。
　　玉萦雪手里的筷子再也握不住，一下子掉落地上。几个人回头对她看了一眼，也并不在意，只顾说自己的。
　　“……这么惊人的消息！那个玉和勋，胆子倒不小，是人家面首，却还敢瞒着阴那宫宫主在外面胡作非为！……”
　　“什么胆子呀！他不也是不敢承认那玉萦雪就是他的女儿吗？她母亲是妓女，谁知道她父亲是什么人！……”
　　“唉！天下第一美女！什么天下第一美女，却不过是个野种！哈哈……”
　　玉萦雪嘴唇已被咬破，她赶紧挑了一筷面条，混合着嘴角的血丝狠命地吞咽了下去。心里的痛慢慢扩散，只有拼命咬牙挺住，呆呆地坐在那里，听着最新的有关她父母的消息，她竟是这样的出身吗？她不信，她真的不敢相信！
　　众酒客依旧议论纷纷。
　　“真想不到啊！那么美貌的女人出身竟是这样的低贱卑劣……”
　　“什么美貌不美貌，你看过了吗？不过是人家传说而已！”
　　“那也未必！她母亲出身青楼，自然可能是什么花魁；就是那个还不能确定是她父亲的玉和勋，长得也确实不错的！”
　　“哈哈！就是那个阴那宫宫主是她的亲娘，也一定是不错的！能有那么多的面首，怎么会不美貌？说不定妖媚得……”
　　众酒客一时更是污言秽语，各种下流调笑之语更是不堪入耳！
　　玉萦雪只觉得如万箭穿心，再也听不下去，奔出升平客栈。一气奔出七罗镇，直到精疲力竭才停下脚步，一时站在白洛江畔，却又不知往哪里去。
　　白洛江江水茫茫，江上片帆点点，来来往往，整个天地间冷风习习，没有谁会为她停下自己的脚步……
　　心里混乱不堪，不知不觉的，泪水早已湿透衣襟，她玉萦雪原来竟是这样低贱的出身吗？原来鬼琴婆就是因为这个才认为自己将要被陌哥哥抛弃，而陌哥哥也可能因为这个和师父反目？那么，这一段时日，陌哥哥就是怕自己知道这样的事，所以才安置她在苏家村，不让她面对这一切的吗？可是，可是，纵然是避开这些，难道就能隐藏自己的出身卑贱了吗？陌哥哥……那么一个前途无量的江湖少侠，自己这样的人是不是要玷污他了？
　　想想又不甘心，不，不会的，自己不会有那样的父母的，一定不会的！怎么可能会？她要去问问师娘，问问师父，那个阴那宫里的玉和勋是不是她的父亲，她一定要问个清楚，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地就认命！陌哥哥呢？他到底在做什么？难道是……
　　玉萦雪打听到天南庄人果然还都在洛州大荷花巷子，只不过那里已不再是群侠豪杰聚集的地方，也已只成了天南庄诸人晚间住宿之地，白天几乎都没什么人影的！
　　这，都是因为自己，让天南庄无脸见人，所以才如此冷清？
　　玉萦雪在水边，再用胭脂和着黑墨，将自己的面部涂得面目全非，才进了洛州城，拐进大荷花巷。
　　老宅很寂静，玉萦雪一时踌躇了，她不敢进去。
　　老宅门口也不再是几个月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或许江湖上的所谓侠义之人，也不过是一样的势利狭隘。
　　玉萦雪奔到后院女眷居住的地方，她悄悄跳了进去，来到她曾居住过的那个院落里。院落安静冷清，姐姐是不是已经回到她顾家去了？师娘是不是也不在，跟着师父去做事了？只是，如果自己真的是这样的出身，师父师娘究竟会怎样生气愤怒呢？
　　一个人影一晃，玉萦雪忙缩身，再微微探头一看，却正是她师娘谢妙法。她立即有些激动起来，但却还是不敢动，师娘会发现自己吗？她还会理睬自己吗？
　　谢妙法快步走进院落，匆匆走进自己房间拿了什么，回到院子。回头看一眼另外几间房间一眼，停了脚步，一时倚在红漆的栏杆边。
　　玉萦雪想呼唤师娘，谢妙法蹙着眉头，满脸忧伤和烦恼，让玉萦雪把那声呼唤咽了下去。

　　谢妙法微微侧头看了看玉萦雪曾经住过的房间。在那里，有一次，她曾和南淑英、耿丽波发现男装的晓莺在她房内……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个？是呀，她那么乖巧，那么讨人喜欢；可是，她的美丽，作为师娘也不是不喜欢，但想到她被那么多男子觊觎，从小到大带给儿子多少烦恼，却还是并不愉快的，现在竟又出了这样的事……
　　一想到近几个月发生的事，她更是无限烦恼！
　　这几个月，对他们天南庄来说真的犹如炼狱般！刚开始，就连准备回顾家老宅的南淑英也几乎不敢出大荷花巷的家了！洛州城里对她的弟弟南书陌和未来的弟妹玉萦雪的汹汹言论铺天盖地，到处都是明里暗地的讥讽、嘲笑、鄙视，和前些日子对南书陌盛名的赞美以及对他能和天下第一美女相伴终身的无限艳羡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了！刚来洛州那会儿，洛州最负盛名的薛家庄被人议论，可和现在议论南书陌和玉萦雪的事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但天南庄自然更要坚强面对。
　　是呀！前几个月，南书陌还是世上武功既高、品貌俱佳的青年才俊，是江湖上最有前途的少侠！而现在，却因未婚妻玉萦雪的出身，一切都颠倒了！就连玉萦雪自己也从天下第一美女成了天下最低贱、最卑污的女子了，即使是她的绝世美貌，也成了她的最大罪过之原因了！好像似乎正是因为她这样美貌，才使那些江湖闲散人士更是坐实了她父亲是阴那宫宫主的面首、母亲是妓女之事——如果她父母不是那么容貌出众，不是靠容貌谋生的人，怎么可能会养出那样美貌的女子？所以，凡是见过她，被她美貌迷住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有些疑惑，为什么玉萦雪会叫人移不开眼睛，那不过是因为有那样的出身罢了！
　　南书陌奔走了多日，却还是根本查不出玉萦雪这样的出身的消息究竟是来自何处、何人，他心情极为沮丧，虽然他并不太在乎，毕竟雪儿的父母和雪儿并不是一回事，他是这样想的。但是他还是不希望雪儿知道这样的事，她要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难过的；何况，他一点也不相信那些传言就是真的！
　　可是……
　　可是，当那玉和勋在洛州现身时，南潜肃却发现，这个玉和勋真的就是十几年前将玉萦雪交付给天南庄的那个人！他当面又不能否认，这更是让天南庄和南潜肃等都处于极为难堪的地步！
　　而他儿子南书陌却还是坚持不相信！他竟在这样的流言刚传到洛州时就带了玉萦雪离开人们的视线，将她藏了起来了！他分明是舍不得玉萦雪的美色，这叫南潜肃震怒不已！父子俩为此还大闹了一场，一向敦厚重义、敬重长辈的南书陌竟第一次因一个女子如此顶撞父亲，叫谢妙法这个做母亲的也很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