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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23 忆往昔凄凉岁月 ...

  •   斯律几乎是怒瞪着面前的左凝了:“你过分了。”虽还是惯常的语调,却隐透着几分恼意。若不是他记挂着她是否会乖乖把醒酒药丸吃下去,若他没有信步走来瞧瞧,那她还要被出离愤怒的左凝折腾多久,侧头瞧见念清濡湿的睫毛,生平第一次对好友动了怒:“左凝,你好生瞧瞧她是谁?看清她的眉眼,她是念清,容念清,是你告诸天下的妻,不是那个带给你无尽伤痛的女人,你看清楚了!”
      这样带着几分尖锐的斯律也让念清有些疑惑,视线不觉地来回扫视了一眼隐隐对峙的两人,似乎,有许多秘密被掩盖了,而此刻,是要揭开神秘面纱了么。
      左凝却是如梦初醒,眼角余光瞥到无意识瑟缩在斯律怀中的念清,神情不觉暗了暗,思及方才的失控,心里更添几分悔恨之意,念清她,又该退到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不愿见到念清眼底的疏离之色,略略侧头,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仓惶离去了。
      那背影衬着风雪,显得愈发清冷萧条了。斯律瞧得心里发酸,却是愣怔了片刻,方才收回了神思,只是叹道“他也不好过。念清,你不要怪他。”
      容念清摇了摇头,刚才左凝在帐门处那微微的停顿,她是知道的,但说她狭隘也好,自私也罢,至少此时此刻,她还没有心平气和面对他的气度。至于那未出口的歉意,她已经知晓了。这样,就够了。
      “我不会,但我要知道缘由。”
      斯律却是避而不答,只是低头查看着她可能的伤处,见她只是肤色苍白,这才略略放下心来,看来,左凝还是有分寸的,即使在那样的盛怒之下,还是潜意识地不愿伤眼前的人半分。
      “念清,你可知道何谓‘红帐’?”
      容念清皱眉,军中三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驻军在外的士兵谁不是年轻气盛,常年不近女色实在强人所难,所谓红帐,不过是一群沦为俘虏的面目齐整些的苦命女子的集中性营帐,给士兵提供消遣泄欲的玩物罢了。
      点点头,有些困惑为何突然提及那处所在,却听斯律的神色趋于死寂:“左凝的娘亲,便是红帐女子。”
      容念清怔在当场,“不是说他是孤儿……”猛然醒悟过来,那样的出身,自是不足为外人道的。“那他爹爹呢?”
      斯律神色复杂地看了容念清一眼,见她眉目间并无鄙薄之色,这才继续说道:“红帐女子是不允许怀孕的,左凝他娘亲那时又是红帐中最为貌美之人,很受士兵喜爱,甚至一些校尉也愿意点她,有了这样的人做依靠,他娘亲在红帐中的日子倒也还过得去,但一切在她爱上某个人的时候终结了,她爱恋的人,不仅位高,还权重。”
      “她娘亲不是那种藏藏掖掖的女子,喜欢便是喜欢,丝毫也不愿掩盖,却忘了,何谓身份有别,也不明白,爱情,是要两情相悦的。”
      容念清面露不平之色“怎么,那个人嫌弃她?”
      斯律苦笑:“念清,你不懂。青楼女子尚且可以从良,而红帐女子,却是至死方休的。”
      “啊……”容念清低呼,斯律淡淡解释道:“青楼女子或是迫于生计而入了风尘,或是家里犯事才被充为官婢的,但红帐女子,却是双方对阵时俘获的敌军俘虏,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诛’,男子则一律斩草除根,女子则其样貌而处之,姣好者充作红帐女子,粗陋者做些浆洗类的粗活。不要觉得残忍,普天之下,莫不如此。这便是战争的冷酷之处。”
      “更何况,她娘亲爱上的,还是我方的将领之辈。可以想见,她的处境有多么难堪,红帐内的族人辱骂她,我方的士兵轻贱她,她却是铁了心地不依不挠,终于让她等到了一个机会。”
      “她成功了?”
      “是的,她成功了,而且很巧妙了躲掉了那人依惯例赐下来的避子汤,若无其事地伪装了三个月后,她甚至使出金蝉脱壳之法来逃离红帐,在离大营百里外的破庙里生下了左凝。”
      一举得子让她欣喜若狂,所谓色令智昏,她竟是传信通知了那人,原以为那人会如同自己般欣喜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却不想换来的是永无止尽的追堵,绞杀,从最初的不可置信到最后的心如死灰,她整个人完全颠覆了。
      斯律有些出神,却被容念清若有所思地反问拉了回来:“那个人,不认左凝对不对?”
      暗叹她的聪慧,却是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嗯,那以后,左凝她娘亲,便有些神志不清了,左凝也就跟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流落到我们家时,左凝已是瘦得皮包骨,两岁多的孩子,身上没一处是完整的,吃了那样多的苦,他还是活下来了。”
      那时候的左凝,浑身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刀伤,剑痕,甚至还有烙印,娘亲为他擦药时哭得泣不成声,他却是半点疼痛的表情都没有,仿佛那个伤痕累累的人,不是他。
      平常还好,只是冷酷了些,但一见他娘亲,左凝整个人都会变得暴躁恐慌起来,砸东西,以头疯狂地撞墙,或是如孤寂的狼般悲号不止,当时闹得府里鸡飞狗跳,唯有娘亲抱着左凝不住抚慰着:“好孩子,不怕的,不怕……”,直到左凝的娘亲消失在视野里,幼小的他才会在娘亲的怀里渐渐安定下来。
      左凝在他家府邸一呆就是六年,若没有那个导致他家倾覆的意外,他和左凝,可能会在自家的小院里,在自己娘亲暖暖的怀抱里,无忧无虑一辈子。
      然而,没有如果,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他失去了他的港湾,而左凝,也终于摆脱了那个让他胆战心惊的娘亲。很难想象,那个疯疯癫癫,一见左凝就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饮其血的女人,会在紧要的关头,忽然清醒过来,为自己的血脉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刀。
      那个带着泪的笑容在漫天的血雨下,显得分外凄厉而哀艳,很长一段时间,斯律都不能忘怀,他尚且如此,左凝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
      那一夜,改变了许多人,许多事。至少在数年之后,见到面目全非的彼此时,斯律也好,左凝也罢,都有如此的感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我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左凝了,”斯律语带感慨,看着念清的眸子里透出几分难得的郑重与肃穆:“我想,他对你,是真的动了心的,所以,不要负他。”
      容念清垂首不语,唯有指尖的颤抖泄露了她的心慌意乱,许久许久之后,斯律终于听到她低低地说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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