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清》霄疏

24、chapter24 解铃还须系铃人

　　“郡主，将军说让您早些歇息，不必等了，今个儿还是要留在议事帐议事。”
　　容念清示意自己明白了，挥挥手让传信的士兵退下。手托着下巴，眼神放空，却是发起呆来。从那日的争吵后，左凝便再也不见踪影，每日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竟是再没回过这主帐。这样的僵局，已经十日了，容念清明白，这是左凝在躲她。他不愿见她。
　　想起那天答应诺之的承诺，容念清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连面都不肯露，她要如何让他明白她的心意，真是伤脑筋，万万想不到那冷静自律的人也会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
　　天气逐渐转暖了，漠北大营周边的积雪也有消融的迹象，这意味着回盛京的日子愈发近了，而她和左凝，难道就这样不冷不热地僵持下去吗？
　　明明那个人比她年长，明明那日受到震撼的人是她，可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初见时那个在百姓欢呼中不骄不躁的人竟然闹起脾气来，她从来都不知道，那个人，有时候竟也是可以和“任性”挂上钩的。
　　容念清看着手中完成大半的荷包，红黑相交的底色上，用玄色勾勒的大鹏展翅图样栩栩如生，这是她预计给他做的赔礼，总想着，他见了，应该是会有些许的欣喜吧。三年的相处，她竟是从未为他动过半点针线，难怪那日他会那样醋意大发，想来是平日里积蓄太久，而那日的导火索恰好给了他一个宣泄的缘由。
　　这些时日，她总是一个人静坐着，回想着，渐渐地，过去许多细小的情节也就变得清晰起来，这才发现，在自己的求全责备下，到底忽略了什么。
　　她一直以为左凝是高傲的，是冷寂的，是无坚不摧的，山一般稳重的存在，却忘了，他也只是血肉之躯，会难过，会孤单，也会渴望爱，和被爱。
　　初见时不就感觉到他身上无尽的孤寂在嘶鸣了么，为什么在后来的相处相伴中就渐渐忘了呢，她是他的妻啊，是应该和他并肩而立的妻啊，可是她都做了什么，像众人一般，把他的坚毅当做理所当然，将他偶尔的黯然视而不见。对于左凝而言，被士兵们视为军队的主宰而敬仰，被战友视作后盾而信赖，被君王视为良将而委以重任，真的是最好的归宿么？
　　恐怕不尽然吧，容念清苦笑，那样一个被人几乎神化了的存在，当他累了，感到恐惧的时候，又要怎么办。把他压抑多年的暴尽数激发出来，她到底伤他有多深？
　　容念清闭上眼，想将此刻纷扰的思绪扫开，但一合上眼，左凝摇着她的肩膀，怒声质问的神情又浮上眼来，叹口气，真是阴魂不散哪。
　　“咦？又是一个愁眉不展的。”有些清亮的声音带着疑惑在身后响起：“最近是怎么了，边境不是安稳得很嘛，怎么还一个两个都眉头紧蹙的？”
　　容念清睁眼一看，竟是久未露面的萧腾，当下也就收敛了情绪，只是笑着冲他点点头：“萧腾，好久不见。”
　　萧腾笑笑，自来熟般地随手端起案桌上的燕麦粥，三两下喝了个底朝天，末了，还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容念清见状不觉好笑，似乎每次见着他，都是一副饿得天昏地暗的难民样儿呢。
　　“你还记得我呢，我还担心这一去就是十来日，你转眼就不记得我是何许人也了呢。”
　　容念清不由得被他犯难的表情逗的一乐，却是忍笑说道：“那样的狼吞虎咽，想让人忘记都很难呢。”
　　萧腾终于明白她在打趣自己的贪吃，却也不恼，只是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有些憨憨的：“嘿嘿，这不是你这的东西分外好吃么。你是不知道，那些蛮子的口味真是让人火大，什么都喜欢大块地生吃，他奶奶个木冬瓜，又腥又难吃，偏我还得带着一副人间美味的享受表情吃得欢快，真是把人活活个憋屈死！”说着，还恨恨的拍了拍桌子，似是极为愤怒。
　　容念清先是被他那句“他奶奶个木冬瓜”震住了，继而越发觉得好笑，这个萧腾，果然是口无遮拦，这样的口头语都毫不避讳地蹦出来，倒和傲寒的性子有些像。
　　萧腾也反应过来自己激动之下的口不择言，当下庆幸他那夫子般守礼的哥哥并不在此处，否则耳根子又该刮起一阵“腥风血雨”了。看到容念清终于露出笑颜，这才拍着手乐道：“笑了笑了，总算是把你给逗乐了，要不将军又……”
　　容念清愣住，笑容也有几分僵硬：“他怎样了？”
　　萧腾记起来时将军告诫的那一番“诸事皆好”的说辞，正欲开口，却在对上容念清澄澈的眼眸时悉数收回了肚里，他本就是藏不住话头的性子，这下越性说个没完没了了：
　　“我说你们要婆婆妈妈到几时呀，什么天大的事，值得你们在这里愁眉苦脸的，明明相隔不远，偏要透过那么多张嘴来知晓彼此的消息，我见了都替你们累的慌。郡主嫂子，你听我一句话，不管将军如何唱他的冷脸，你只管去撞他的枪口，两人面对面发泄一通也就好了。”
　　容念清哑然失笑，这个说风就是雨的脾气，还真让人羡慕，若事情真能这般顺利解决，她还会等到如今，正欲摇头否决，萧腾却是等不及似的推着她的轮椅出了帐：“我可不管，今个儿非得把你俩这心结解开不可。”语气里是满满的坚定，丝毫不给容念清回旋的余地。
　　容念清被他不分章法的推着往前冲，心下无奈，只得对着匆忙避让的士兵笑笑致歉，心里不得不再一次感慨，这少年的行动力实在很惊人。
　　但也因这少年在后面推波助澜，她才能打破自己的瞻前顾后，说服自己来见他，可是，左凝竟然不在议事帐，随侍说他出门去巡边了，容念清不觉有些失望，有种一拳击在棉花上，怎么也使不上力气的感觉。
　　萧腾却是不依不挠，似在跟谁较劲似的，“郡主嫂子，我们也去边境扫视扫视好了，非得把将军‘手到擒来’不可。”
　　容念清很想告诉萧腾，手到擒来不是这样用的，但看着萧腾比她还要焦急的神色，当下也就收起了玩笑之心，只是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建议。
　　很久很久之后，容念清问自己，若是早知道那一点头的后果会将自己和萧腾卷入无尽的折磨中，若是早知道那日的离去会有长达半年的分离，那么，她还会不会那么坚定地要去边境找左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