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清》霄疏

15、chapter15 倾城无双复相会

　　午时的时候，大军浩浩荡荡地回来了，远远望去，队伍如蜿蜒的长龙般矫健神气，鲜红的“左”字军旗迎风招展，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疲惫却兴奋的笑容。
　　容念清的目力极好，远远便瞧见了一副儒士打扮的沣淡，眉如苍山般清远，脸庞晶莹如玉，发如泼墨，用一枚玉冠高高束起，衬得整个人愈发丰神俊朗。炫彩夺目的桃花眼伴着那眼底笑意，愈发妖媚异常，这般好的样貌，无怪国人送其“无双公子”的美誉了。
　　昔高祖时期曾有“无双国士”墨翔，不仅样貌俊美绝伦，更有惊世才华，列出十大治世之法，辅佐高祖开启了“元景盛世”，深受民众爱戴，但凡驾车出行，总是满载而归，那是姑娘少妇们表达喜爱之情的瓜果花草，屡屡如是，无一例外。
　　墨翔无奈，出入只得乔装而行，偏还被一干人等识出，一时间男女老少竞相奔走，纷涌而上，只为一睹其貌，道路拥堵不堪，不时便全线瘫痪，墨翔被百姓堵在道路之中，进不得，退亦不得法，最后还是出动了京师御林军，方救得他“逃离升天”，高祖闻之，哈哈大笑“爱卿之貌，果然倾国倾城，众人爱美，也是自然！”
　　后人作传《名臣录》，墨翔名列榜首，除了详尽论述其功过，更留下了“姿容甚美”的记录。
　　现观沣淡今日的风仪，倒颇有昔日墨翔的品貌，虽不至人人趋之若鹜的境地，倒也算得上是姿容出尘了。
　　沣淡也看到了静坐在轮椅上浅笑的容念清，桃花眼一眨，笑意加深，愈发蛊惑人心，似有那灼灼桃花片片飞落下来，直掉入人心尖上去，眩惑非常。
　　身侧的卓傲寒早就等不及了，欢喜地扑了过去“淡哥哥，你可回来了……”
　　沣淡笑着接住飞奔而来的小人儿，眉眼弯弯“几日不见，寒儿热情不减分毫啊，这寒冷大漠倒因了这热度而暖了不少呢！”
　　说得一干人等都笑了，卓傲寒也笑，继续钻在沣淡怀里撒娇“淡哥哥，你随军的这些日子，可有想寒儿？”
　　不待沣淡回答，卓傲寒又忙忙抬手捂住他的嘴“还是别说了，若是说出寒儿不爱听的话，可不得平白地添堵！”
　　沣淡假作思索，又换上一副情深若海的姿态“可是，怎么办呢，这些时日，寒儿总在我梦中出现呢，昨夜还冲我嘤嘤啼哭来着——”说到此处，故意吊着卓傲寒的胃口，卓傲寒果然上钩，急声问道“寒儿为何要哭，好哥哥，你快告诉寒儿吧！”
　　容念清摇头失笑，瞧淡哥哥似笑非笑的神情，估摸着又在戏耍傲寒了，偏她那个直性子还屡屡上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果不其然，沣淡故作为难地挣扎了会儿，又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我梦见，寒儿一边掐着脸颊一边哭诉道‘淡哥哥，寒儿贪吃，又将脸吃圆了一圈，这下可怎么见人呢’，我心下好笑，小乳猪可不就是圆圆的，现今不过是返璞归真罢了，为何要这般愁呢！”话音落处，已带着明显的笑意，卓傲寒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上当了，恼得伸手直掐沣淡的腰“好啊，这是拐着弯说我像那肥肠大耳的乳猪呢……”
　　沣淡一面躲闪，一面嬉笑“脑瓜子倒是聪明些了，可喜可贺啊……”
　　两人登时闹做一团，直把一干将士看得目瞪口呆，这沣世子和云乐郡主倒真是亲厚得紧，却见容念清发话了“消停会吧，才见面就这般闹，一个是世子，一个是郡主，也该讲究点体统，别让人笑话。”
　　沣淡越发笑不可遏，伸手掐了掐容念清的小脸“才离了容夫子，这又来了个小夫子，真真是磨死人了！”
　　容念清笑着任他动作，三人以前在盛京是胡闹惯了的，没什么忌讳。再加之沣淡是头一个离经叛道的主儿，在长辈跟前倒还斯文达理，背后却最是任性随意，伦理纲常一概不放在眼里，也从不按常理出牌，常常把世子府闹的鸡飞狗跳的，这倒合了卓傲寒的脾气，那丫头，是头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要不就卓傲寒那无法无天的性子，怎会对沣淡这般推崇备至？
　　此乃“玩中自有玩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啊。
　　听及他提起爹爹，容念清神色略略怔了片刻：“爹爹他……可还……”
　　问什么呢，诸多疑问在心间上蹿下跳，反而有些词穷了，沣淡了然，拍拍她略微低下的头：“念清，容夫子很好，你姆妈也很好，他们只是挂念你。”
　　一番话直说到容念清心坎上去了，容念清没有说话，眼眶却蓦地红了，就着沣淡的手蹭了蹭，倒鲜见地撒起娇来。
　　左凝本是安静地看着卓傲寒在沣淡跟前撒娇，对云乐郡主难得一见的小女孩行径也就暗自发笑，不予置评。直到看到沣淡的动作，那显而易见的亲昵，自与旁人不同。左凝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却还是按捺住内心的火气，尽量若无其事地与沣淡寒暄。
　　赵彪不明所以地望着相谈甚欢的几人，心里只觉得奇怪，明明是一团喜乐的气氛，为何他却觉得自家将军在生气，而且是气得极狠。
　　不由得转头询问身侧的孙陨“你可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孙陨也是个五大三粗的高壮汉子，打小在军营长大，一心除了打仗，再无其他，哪里知晓其中的门道。听了赵彪的疑惑，当下只是挠挠头，用更迷惑的声音答道“属下愚钝，并未察觉有何异常。”
　　倒是家有贤妻的王大夫看出点意思来，这情景，可不就像当年见自家媳妇与她前去赶考的表哥亲昵非常时，自己心中的郁郁不快么，想通此间关节，王大夫捋着胡须，兀自笑得奸诈，自家将军，吃味了啊……
　　斯律一直注视着不远处笑闹的几人，嘴角挂着似喜似悲的笑容，时隔三年，她终于又露出了初见时的纯粹笑颜。
　　儿时的情谊么，斯律喃喃自语道，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到笑得眉眼弯弯的沣淡身上，那人是真正的皇天贵胄，其父沣霜早年随圣上东征西战，立下无数显赫战功，二十五岁时被封为定远侯，又尚了圣上唯一的胞姐文樱长公主，一时间，定远侯一支成了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新贵。
　　这些年来，朝廷重臣为立长立谪的储位问题早已分为两派，文臣一派坚持祖宗家法，竭力支持故去多年的慧敏皇后谪子寰凤崇为太子；武将一脉却力挺出身将门的韵贵妃之子寰凤澈，唯有手握重兵的定远侯从不表态，不偏不倚，只是一心辅佐当今圣上，也因此，定远侯多年荣获圣宠，成为朝堂上不容忽视的一股中坚力量。
　　至于文樱长公主，与一般的闺阁女子大为不同，身为先帝唯一的谪女，自幼备受宠爱，先帝出征时也时时伴驾左右，心胸自是比寻常女子开阔许多，更兼得貌美如花，是盛京权贵心中高不可攀的一株倾国牡丹。
　　先帝更是答应其要自己选夫婿的“无礼”要求，文樱虽年纪小，却甚有主见，及笄那年的匆匆一瞥，对当时无什军功的沣霜上了心，却不想，得到的竟是沣霜的断然拒绝。他淡淡开口道“沣霜只愿将一腔热血洒在国境之上，此生无心婚娶，多谢公主抬爱。”
　　这番不加丝毫掩饰的拒绝言辞，无异给天之骄女的文樱公主扇了个大巴掌，奇怪的是，文樱公主非但不生气，心里对沣霜却更加另眼相待，竟是动了非卿不嫁的念头。
　　此后不久，边境作乱，先帝派遣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圣上为监军，沣霜为将军，率军三万出征。
　　却不想，文樱公主女扮男装化作圣上小侍也踏上了征途，长达两年的朝夕相处，几次生死与共的经历，文樱公主坚毅勇敢的倩影一点一点融入铁血汉子沣霜的心间。终于，在出征归来的两年后，文樱公主下嫁定远侯沣霜，成就了一段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而沣淡，是这两人最完美的结晶，可谓是集两人之所长，既有文樱公主的姿容绝伦，又有定远侯的机智聪敏，成了盛京远近闻名的“无双公子”。
　　斯律正思忖间，不远处的沣淡却似有所感，抬头正对上斯律清净如水的眼，微微一愣，换上一贯温柔无害的笑容，朝他微微颔首致意。
　　斯律也不动声色地回了个眼神过去，算是打过招呼了。
　　抿唇不快的左凝终是没忍住，走近叙旧的几人，俯身拉了拉念清腿上的锦锻毛毯，声音有些僵僵的“外头风大，小心着凉。”最后几个字说得别扭至极，左凝似乎也察觉到了，略略不自然地把目光撇向一旁，尽量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对沣淡开口道“此次大捷，沣世子功不可没，今晚会有篝火庆功宴，虽比不得盛京繁华，却也是营中弟兄的一番心意，还望世子务必赏脸参加。”
　　沣淡尚未答话，卓傲寒已经兴奋地挽上他的手臂，“淡哥哥，去嘛去嘛，寒儿很想看看漠北的篝火盛宴呢！”
　　见沣淡面有松动之色，卓傲寒赶紧趁热打铁“好哥哥，去吧去吧，寒儿保证，只要你去参加这个篝火盛宴，寒儿一定唯淡哥哥马首是瞻，你让寒儿往东云儿绝不会往西的……”
　　似经不住卓傲寒那俏生生的小脸这般软语哀求，沣淡很快就弃械投降了“你这磨人的丫头！”沣淡看似恶狠狠实则纵容无奈地戳了戳奸计得逞的卓傲寒“‘寒大人’发话，小人不敢不从。只是玩了今日，明个儿时一定得回盛京的了，到时你那套骗小孩子的伎俩，可要通通收起来了。”
　　卓傲寒不满地朝他做了个鬼脸，笑着跑开了。
　　众人都被卓傲寒孩子气的动作逗乐了，容念清也是无奈地摇摇头，与沣淡相视一笑，说道“淡哥哥，寒儿还是孩子心性，素日多亏你看顾。多谢你。”
　　沣淡无视一旁几欲喷火的左凝，若无其事的揉揉容念清头顶的发“我们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容念清笑笑，不再言语。
　　倒是斯律走过来，推着容念清的轮椅，仿若对方才的一幕视若不见，只是对容念清说道“方才不是说要给我开方子么，这就走吧。”
　　容念清点头，回头冲沣淡说道“淡哥哥，一会儿见。”
　　沣淡笑着摆摆手，目送着他们远去，似乎，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两个人渐渐溶为一体，默契而和谐，不时便要乘风远去……
　　忽略掉这荒诞念头带来的不快感，沣淡发挥其长袖善舞的本领，和身旁神游的左凝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帐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