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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恨晨光之熹微 ...


  •   姥爷丧事刚办完了不久,□□德便要出去做一比大买卖,临行前又找钱氏狠狠地敲了一比,红芳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钱氏谁也不怕,□□德吼她,她倒是跟老鼠一样。

      红芳也在接触了那女人之后才逐渐发现,那女人比□□德的野心要大得多,更确切地说,□□德的野心,只建立于他无耻的低俗的欲望上,只要满足了他鄙俗的欲望,他便自以为得到了一切,这是一个可怕又可怜的人。而钱氏,比□□德更聪明,二人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她要夺取的不只是财产,而是富贵的一生。

      红芳这些暂且想不多,因为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江,□□德花了银子把自己赎回来,就一定是打定了主意要从自己身上捞一笔油水,而自己纤瘦的身躯,红芳自己都找不到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但日子久了,从□□德和钱氏二人互相勾结的举动与二人卑鄙的眼神,她便知道自己逃不拖被束缚的劫难,她终究还是过不了流浪儿的日子,她注定和那些裹小脚,受丈夫的殴打与辱骂度日的女人一样,此生无宁日,至少心灵上是这样没有一刻的自由!

      但红芳比钱氏更有智慧,更有头脑,或者说,她的野心一直压抑于身体的某个地方,只等待某件事情将其激发出来。这比任何事情都要可怕,一切都还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德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一阵子,全府的人都开心得不得了,“道貌岸然”的钱氏自然也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与家仆小月一同去集市上买几斤肉,还没过上多久安静日子的红芳便又遇见了一位故人。

      何清着一身宝蓝色布衫,上好的质料,满目春风与往日一样,身后跟着一个随从,那随从后头还有一位年轻的夫人和丫头,想必是何清的夫人王氏。

      红芳正待躲起,却已经听到了身后响起的一阵刺耳的笑。

      何清一双乌黑的烟柱便瞄到了红芳挺秀的背部,红芳嫣然一笑回过头去,正对上一抹惊诧的颜色,“红芳给何先生问安。”

      红芳简单地弯了弯腰,便含笑不语对着他的眸。

      何清迅速瞥了她身边的丫鬟小月,脸上惊诧的神色立刻放大,“你一个丫鬟怎的就一人跑到这里逍遥来了?”何清带着一丝试探的口吻,四处环顾,仿佛在寻找弘时的身影。

      “这里是什么地方?三爷怎会来?”红芳两眼一下变得异样的成熟,比以往成熟得多,这个已经二十多岁的姑娘依旧未嫁人,总会留人笑柄,如今又被赶了出来,该是更难过的,红芳却比谁都要精神。

      何清双眼鼓了鼓,仿佛等着她的下文。红芳会意地笑了笑,“家里人为我赎了身,我便不再是丫鬟了,所以请何先生注意一下往后的措辞,莫再丫鬟丫鬟地叫,难道非要给我冠上一个丫鬟的头衔,您的心才好受些?”

      虽然语气带着些须怨,但脸上依旧是带着梨窝两卷的轻笑,好不动人。

      “原来如此,看来红芳姑娘日子过得还不错。往日替别人端茶倒水,如今还寻了个丫头给你来端茶倒水来了。”何清一如往常地出言讥笑,红芳兀自叹了口气,暂且原谅他吧,这人,不讥讽一下她是绝不会罢休的。

      那小丫头听了却黑了眼怒道,“你这人是如何说话的!”

      红芳打笑着搡了她一把,“何先生是雅人,说话便是如此摸不着北,你一个没读过书的黄毛丫头,倒还来指点先生的不是?该打!”

      何清见红芳故意在自己面前摆起主子的谱儿来,心中的疑虑更是大增,迷起一双大眼打趣道,“看来红芳姑娘挺乐在其中的,怎么三爷也舍得让你走?”

      “怎么舍不得?”红芳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句,两眼发直,望着远处的摊位。其实红芳也在暗自揣测,这何清究竟来山西做什么。早前听下人说他不做弘时的师傅,去了南方,原来其实是来山西的。

      回过神来,红芳一眼便被何清身上那发银光的缎子给吸引住了,这......这该是宫里的料子,何清是如何穿得?

      江宁织造府出的布料,一是供给宫里的人,二是供给外臣,何清绝不是宫里人,难不成是外臣?红芳一个哆嗦抖了一下,才发现何清正饶有意味地注视着自己,仿佛永远也看不穿一样。

      何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轻轻地笑了出来,和煦的笑容一下子让红芳的心飘回了两年前,自己与弘时,何清快乐的日子......

      “原来何先生日子过得也不错,不,应该是,何大人。”红芳露出一口细细的白牙,掀开手边的帘子,外面是一阵斗鸡人的喧嚣。

      何清掸了掸灰尘,挪了挪位置,“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县,以我的学识,本能在吏部等个好差使,哎,只可惜命运弄人啊。”

      红芳斜着眼打量着面前这个人,老大不小的年纪,却总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却也摸不清他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他想的东西,其实总比说的要深邃,并是深邃得多。

      “若不是我年轻时候太过义气用事,倒也不会象如今这般穷困潦倒。”何清继续夸天,“说不定现在那吏部侍郎的位子就该我去坐。”

      “大话可不是如您这般吹的,大人。”红芳讥讽了一番,“再者来说,如今您也算是朝廷命官不是?”

      何清对于红芳的这番略带讽刺的“苦口婆心”并未有丝毫不满,只是淡然地抖了抖袍角,望着红芳晕染着微薄的红晕的面颊,可爱极了。

      红芳知道他总爱如此取笑自己,便装作丝毫不在意地挪了挪肩,若无其事地望了望窗外,“原来何大人是来这儿做官了,奴家只道您是被王爷给辞退了呢。”

      何清一点也不觉得有失面子,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极其不雅,“你道是想得美!不过王爷也确实想将我辞退,我便先下手为强。”

      “这种事,谁都会觉得没面子,先生自然也不例外。”红芳嗤之以鼻。

      “我找王家谋了一份差事。”何清双眼直直地盯着她。红芳暗自吸了一口凉气,仿佛从他深邃的双眼里读出了些什么。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难道先生以为奴家会知道王家?王家是什么......”

      “我何时说过你知道王家是什么了?”何清开口笑道,望着一脸丧气的红芳。“那回你在外头什么都听见了,现在还想给我装没事儿?”

      红芳抿起红唇笑道,“何先生,就算奴家听到了,您又待如何?”

      “哈哈......”何清笑得俯下了身子,丝毫不伪作,只把口水都差点滴了出来。轿子外的小月正在纳闷,便看见红芳撩了帘子,冲她使了使脸色,谁知小月是个糊涂鬼,一双明眼眨巴眨巴,身子却只跟着轿子前进。

      红芳气道,“我叫你先回去!”

      “那怎么行啊!姑娘......奴婢得跟着您,否则夫人定会骂......”

      “快些回去,到时候知府大人会送我回去的,你还怕知府大人怎么样?”红芳带着威胁的口吻,两片浓眉隆起,却添一番情趣。小月看她一脸凶像,却是当真被吓怕了,抬起步子便往回跑。

      何清忍不住又笑了出来,“你把先前吼那些小丫头的把戏,用来吓唬这些奴才。”

      红芳皱起了眉头,“她不是奴才,只是有些怕事罢了。”这一瞬间,何清便发现了她的一副十足的主子模样,她做到了,而且如此自然!

      何清象是思索着什么,突然觉得鼻梁象是有什么东西蜿蜒着爬了上来,便张唇吹了吹,红芳依旧瞄着窗外,仿佛与他一碰面就会很尴尬。

      “不知红芳姑娘究竟是缘何从雍和宫走出来了?听人说你家人都已不在,怎会有人给你赎身?”何清想了好久,想不出来,便问她。

      她凝起眉,想了想,“先生您怕是多虑了,奴家年纪大了,又未出嫁,是迟早要被赎出去的,就算没人来赎,福晋和三爷也自然会把奴家给嫁了的。”

      “你怕是早打定了那主意,说不定连未来的夫婿都挑好了。”:何清挑起眉饶有趣味地瞧着她,敲了敲轿子的窗沿,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吆喝声。

      何清自然是不敢公然带一个女子进府衙的,只是让人将轿子抬到了他早就布置好的一处别院,红芳突然觉得背后冷飕飕的,自然,她毕竟是一个生活在旧社会的女子,她有很强烈的贞操观,只是一时被愚昧蒙蔽了,赌气让小月走,自己却跟着这家伙到了这没人烟的地方。

      好在何清面目并不猥琐,也不狰狞,眉头之间依旧透着一股书生气,但他布满老茧的双手,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他究竟干了多少活儿啊!还是他老婆当真是那种恶人!?才害他成为这种性格古怪的人?红芳想得越来越身,身子已经张开了许多毛孔,开始冒冷汗了。

      “这天儿挺热的,而且这块地,风沙大。”何清优哉游哉地四处张望,马上,轿子停了下来,几个轿夫十分小心地放下了轿子,那头子用肩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黝黑的皮肤在烈日下更显得恐怖,他却一脸无奈地冲到了轿子口,要去扶红芳下来。

      红芳也是第一次坐轿子,有些不习惯,但一闻到那刺鼻的汗味,就觉得肺部恶心得打转,低着头摇了摇,那轿夫也就乖乖地退到了旁侧。何清下来时,那别院里的老管家便也奔了出来,一脸欢喜地搀扶过他的臂膀,好象何清已经走不动了一样。

      “去给红芳姑娘倒盆洗脸水。”何清对旁边的丫头吩咐道,那丫头脸上长满了红色的脓包,煞是吓人,叫红芳暗自叫苦,这都是些什么乡下货色?其实她小时候也受过这些苦,只是天生丽质,也总觉得自己比他们要高一等。

      “我......”红芳刚要说“不”,便见那老管家端了两碗热乎乎的汤茶过来,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红芳疑惑地望着他们忙得不亦乐乎。

      何清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让她先坐下,自己也呷了一口茶,“我自然不是专门来接你的,只是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见红芳姑娘,以前在那府里,姑娘你可是贵人哪。”

      红芳苦笑了一下。

      “我平时都住这里,这里风沙小,而且风景也还不错,要不要带你到后院瞧瞧?”何清说完,便站起了身子,又转身对老管家道,“我现在要带姑娘去后面转转,待会儿你叫林芬把盆端到客房里去。”

      红芳跟着何清,走过虎魄色的屏风,到了一处园子门口,“先生,奴家可不能在这里过夜。”

      “我倒是要和你多说些话,说不定你便打主意不想回去了。”何清笑了起来,不管她说什么,径自朝前走去,红芳无奈,只好跟着他往假山堆里走。绕了好久,终于给绕了出来,红芳正胆战心惊时,林芬便颠着一双小脚将水端到了面前。

      “去客房。”何清努了努唇,林芬便连忙转过身子,端着冒热气的盆子颠着往前走。她的脚好小!

      红芳也裹过足,但只裹了不到一年,所以她也可以算是天足了,又加之雍亲王下过令不准府里的人裹足,雍和宫里便很少有小脚女人出现,若是出现了,也是干些粗糙活儿,不待见人的。天足人,脾气也要深一些。

      红芳真的在客房里洗了一把脸,林芬便面无表情地退了下去,又只剩下“孤男寡女”。

      “若是我没猜错,你在家里也过得不好吧。”何清找了一把春凳坐了下去,红芳依旧双手相握,尴尬地立在红柱前。

      红芳不答话,何清双眼早就注意到了她颈部的淤青,还有被零乱的碎发遮掩住的鬓角,依稀也能看到张开的血口刚刚结痂。红芳心一下子凉了,这都是□□德前几次喝醉酒之后的杰作,而且那禽兽不如的家伙几次想装醉要了她,可她肢体灵敏,几次都逃开了,甚至还装作迷迷糊糊地扇了他几巴掌,好生解气。

      “我早听那些下人说你家中有个亲戚待你不好,怕是就是这施虐者吧。”何清抬起步子,有些怜悯地望着那些伤口,还有红芳顿时憔悴的花容。

      “三阿哥怎么会舍得你就这么走了?”何清踱起了步子,“以前还记得三阿哥时常与我说起你,你是个蕙质兰心的好姑娘,只可惜家世不好,一生注定艰苦,好在你一直讨人喜,三阿哥无论如何也不会亏待你,更何况他说,他想以后给你找户好人家,绝对的好人家,给嫁了。”

      “想看你做新娘时,是如何如何地漂亮风光,往日你也十分出彩,可爱的姑娘,红芳?”何清一下子忘我了,自顾自地呢喃了起来,“以前你的一举一动便叫人心动,只可惜我是个脱不了世俗的人,纵然性情古怪,不爱与人为友,却只做得到与世隔绝,如你一样的女子是要不得的。”

      红芳双眼已经湿濡,心里又是悔,又是感动。

      悔的是,当初不该赌气跟着□□德走,受他毒打,受他凌辱。

      感动的是,原来弘时并不是那么绝情,原来他没说假话!他心里,自己终究是特别的一个。

      何清依旧有些迷茫,双眼狂乱地摸索着什么东西,双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突然就推门出去了,红芳也不敢去追。

      到了暮色四合时候,红芳已经困倦得不行,刚刚小寐了一下,却只觉得身心更加疲惫,于是准备倒头又睡。一下子已经都过去了两个时辰,快到用膳的时候了,红芳肚子也开始咕咕叫。

      快要入梦乡时,便迷糊中听见又有人闯了进来。心里觉得很急噪,便连忙拉了拉胸口的衣襟,艰难地爬了起来,两眼微睁,只觉得面前有一股刺眼的黄光。

      是蜡烛,拿着蜡烛的是林芬,那小丫头双手抖着,好象被人打了,嘴角还有红色的印记。

      “你怎么......怎么了?”红芳居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双颊通红地埋进了被子里,林芬只轻轻吸了吸鼻子,便将蜡烛放在了烛台上,伸开短小的手臂,将红芳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敢问何大人现在......”

      “回小姐,何大人现在正在处理公事,他只吩咐奴婢引您去客厅用膳,他过会儿便来。”林芬声音十分细。

      红芳昏昏沉沉地点了点头,“......他夫人呢?”

      “什么夫人?奴婢从未见过啊。”林芬一边整理被子,一边叫了起来。

      “你从哪儿来的?口音好熟。”

      “奴婢苏州人氏。”

      “赶上了,我也是苏州人。”

      “奴婢......”

      “你为何这么怕?我是洪水猛兽么?”红芳奇怪地嗅了嗅自己的袖子,抬眼问她。那丫头连忙摇头,“奴婢只是天生胆小......而且......”

      “而且你好象被打过。”红芳一眼就瞅到了她手指上的淤青。

      林芬面色惨白得吓人,腿肚都抖动了起来,“小姐您......姑娘您救救奴婢吧!”

      红芳听了却是张唇惊呼了一声,因为那丫头因为紧张过度,竟象八爪鱼一般贴在了自己身上,一点规矩也没有了,红芳一个拳头伸了过去,那丫头连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

      “你起来吧,有话好好说!”红芳被她这副模样弄得焦头烂额,林芬一点也不过分,听她这么说,便乖乖地停止了哭泣,头也不磕了,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你说说,为何如此慌张?”红芳皱起眉观察着她丑陋的小脸,看到她脸上不容易被察觉的波澜。

      林芬轻轻蹲下身子,“奴婢打小跟着何大人,那时何大人还是官老爷的儿子。”

      “这么说,你是他的贴身奴才?”红芳对于“奴才”实在是太了解了。只是象她这样的货色,是做不了祸水的,一般的贴身奴才,都会被那些满洲贵族子弟收去做通房丫头的。

      林芬轻轻点了点头。

      “你是他通房丫头?”

      “不是......”林芬紧咬了下唇,不甘心地答道,“奴婢心里只想跟着何大人,只是后来何大人进京赴考,奴婢本来是想跟着的,只是府里人全都阻拦,说奴婢碍事。于是奴婢便呆在府里,等着何大人一举中第。”

      自然,他一去再没回来。红芳含着笑望着林芬低头叙述。

      “奴婢只在府里等消息,先是听人来报说,他娶了一位新夫人,再是听人来报,他被抓进了牢里,后来又被救了出来。”

      “后来,奴婢便被他接到了这里。”林芬仿佛咽下了一肚子的苦水,焦黄的脸上露出一抹女人的辛酸之色。

      红芳苦笑道,“那么他经常对你施暴?”一下子才明白,她走路如此颠簸,竟是被打成那样的!一下子,红芳的心被揪了起来。

      “是......”林芬的回答湮没在铺天盖地的哭声中,但她哭得似乎有些放肆了,丝毫不怕被人给听了去。红芳连忙示意她止住哭声,她才不慌不忙地停止了啜泣。

      “可我一个女子,能帮你什么?”红芳自嘲了起来,她一直就是一个弱女子,也时常觉得彷徨和无助啊,又有谁来解救她?没有人!

      林芬仿佛从心底叫嚷了出来,“小姐你可以!”

      红芳被她的泪水弄得晕头转向,一把将她给推开,闯出了门去。月色居然已经出现了!看来她一个孤弱女子,待在这没人知道的地方已经很久了。她面色有些紧张,又有些踟躇,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闯进去......

      红芳依稀记得有条小路过去,就到了前厅,林芬在后面象幽灵一样叫喊了起来,声音却小得可怜,还略带哭腔。红芳唾弃地回头横了一眼,林芬便委屈地低下了头,仍旧不离地跟着她。

      一路奔跑,总算是见到昏黄的灯光,里面还能看见人影,红芳冒昧地闯了进去,正看见何清要从里面走出来,二人皆是一脸诧异。红芳双颊微带怒意,瞥向何清手中拿着的一把戒尺。

      林芬连忙躲向了一边,头也不敢抬一下。

      “红芳姑娘,去用膳吧。”何清做请的姿势,红芳无奈地抬起步子跟随着他,他面孔似乎有些阴森,不知方才都想了些什么。红芳一路走,一路揣测着,始终琢磨不透这其中的缘由,却是略带嫌弃地望着一旁的林芬,林芬却是咬着牙跟着,何清两眼始终看着前方,好象自己方才什么都没做似的。

      “先生一身儒雅,只是想不到动起手来,如此吓人。”红芳见林芬走远了,便开口软软道,看着何清正要紧不慢地斟酒。光如豆,点点地撒在碎花的桌布上,别有雅致,此刻却不盎然。

      “我派人去查了查你的人家。”何清迅速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反应。红芳嘴唇轻轻一动,却只是檀口紧闭。

      何清放下筷子,“没想到你还真有个姥爷,而且还是山西有名的大晋商。”

      红芳听了只是眉梢轻轻翘起,她也只是知道钱氏娘家把生意做得很大,却并不知道这些年姥爷干的是些什么,姥爷的产业究竟有多大。她也只能稍微沾一点香音,以后人还得由□□德发配。

      何清看了看天花板,一下子觉得头晕眩起来,便抬头对伺候在一旁的家丁吩咐了一声,那家丁便不紧不慢地出去了。

      “只是你在那里身份不名,你姥爷前不久又过世了。”何清说话只说半截,叫红芳听了好不痛快,她有些不自在地摆弄着衣袖,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将你赎回去的那个人,叫□□德,这个人是这一块有名的地头蛇,至于他背地里干的一些勾当,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若是如此你......”红芳有些激动地注视着他,明显对于□□德的“克星”她一直在苦苦追寻。何清笑着点了点桌子,“我治过他好几回,这厮不过一软料,你对付他?绰绰有余。”

      红芳瞪大了眼睛,“先生莫不是取笑奴家?奴家一个弱女子,他一个莽夫,奴家如何对付得了?”

      “这么说你是打了要对付他的主意了?”何清引出了她的话,眼含笑意。

      红芳无言以对,若是不想逃脱□□德的控制,那是白话,只是要她就这样离开姥爷一家,又过上举目无亲的日子,她也不情愿,陷入两难。

      何清见她脸上有难色,便知道她顾虑的是什么。去只是起身踱步并未言语。“你若是有意要走,我是可以帮你的,毕竟萍水相逢,姑娘又国色天香,世间难得一见,就这样叫那家伙给糟蹋了也不好,我既看见你的,就要救你。”

      “救我?”红芳听得有些彷徨,“先生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

      “现在□□德在官府牢里。”何清拿过一张白色的纸卷,上面是□□德画的押,“聚众斗殴。”

      “那应该关不了多少天。”红芳叹了口气。象□□德这种地痞人物,还怕这些小事?

      何清笑道,“不是,他已经被人带走了。”

      “被谁?”

      “钱孙香。”

      钱孙香就是□□堂的老婆,□□堂在家中排第四,也就是钱氏。

      红芳心里知道钱氏动作这么快,无非是打了什么主意,□□德斗殴也必然与她有关。或者就是她挑起来的。只是没想到那个女人会这么明目张胆,人的生意做大了,胆子也变大了。她对他那丈夫,有恃无恐,哪一天有能耐了,就能把他一脚踹走。

      而且钱家在山西也是小有名气的晋商,生意做得也很红火,只是依傍了红芳姥爷之后,反而有些败落,钱孙香在姥爷走后,更是为所欲为,将刘家的生意一点一点的缩小,钱家的买卖一笔一笔做大。

      红芳低下头来,心里琢磨着,掂量着,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地位,亦或是说是什么身份。没有依靠,娘亲也不在,自己还是被□□德赎回来的,姥爷又去了,姥姥又不省人事(神智不清),家中三舅三舅母都不在山西长住,再一算下来,嫡亲的人都不在自己身边。钱孙香是个有野心的人,到时候嫌自己碍事了,就把自己往□□德那里一扔,一了百了,自己却是万劫不复。

      “先生预备如何?”红芳咬了咬唇,直欲出血。

      何清终于坐了下来,抚了抚桌角,“姑娘得先在我这躲躲。”

      红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怎知你是否有其他想法?”她毫不犹豫地拒绝,并欲起身出门。

      “先被急,只是说事态有些难预料,但我知道你一个人定然是逃脱不了......”

      “您怎么知道我想逃脱?”红芳失声哭了出来,半真半假,何清的一圈胡子动了一动,笑道,“你若不想逃脱,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去。”

      再见□□德,不知又会怎样,红芳想也不想就缩起了脖子,不住地摇头。

      “□□德好对付,你的事我与他说说就好。”何清喝了一口清茶,红芳听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却泰然自若地翘起了二郎腿。“先生说得好轻巧!”她吸了吸鼻子,才恢复了镇静。

      何清望向她含泪的双眸,“他自然会放了你的,但你,不知道心里做何打算。”

      “先生,其实奴家不过想过平淡的日子,奴家也不想强求什么,先生又何必强求奴家?”红芳侧过脸去,揉了揉手绢,而后甩向一边,“奴家天生命苦,苦日子是该过的,只求先生放奴家自个儿出去。”

      “你能去哪里?”何清眯起眼看着她,仿佛要把她心底的秘密全部看穿一样,脸侧绽放出一圈旋涡。

      红芳惊慌地站起了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我......奴家......”

      “难道你想去京城?”何清睁大眼望着她,“嘶......这也不错。”

      红芳捂住心口,仿佛故意要将秘密告诉他一样,告诉他“你说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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