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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

  •   □□德走后,树欲静而风不止,雍和宫的奴才到处传话,都直欲把红芳给逼走,一来许多丫鬟奴才看不惯她天生的傲气,二来红芳性子和朗,和得主子喜爱,众丫鬟奴才看着不少有眼红的。这回逮着了机会,便拉着拽着要红芳往里钻。

      那拉氏是个心善的人,愣谁都知道,红芳跟着□□德去了就绝不会过一天好日子,但宫里是非多,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身边的那些人,个个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

      那晚胤禛歇在嫡福晋那里,那拉氏特地在屋里摆了一桌私宴。

      “不过一个奴才而已,你查明了情况再做个定夺,何须特意来告知我一番?”胤禛听那拉氏将红芳的事情说了一番,只觉得不是多大要紧的事。

      那拉氏轻轻一笑,便冲外头的红芳叫道,“你进来吧。”

      红芳轻踩着小碎步便推门进了来,一双柳月眉今日特别显眼,明眸被昏黄的烛光遮掩,但觉眉心处会说话,皓齿为红唇所覆盖,只感鼻翼能传情。翩翩细步,好似下凡的仙女,桃色的衣衫似乎略染薄冰,显得异样的凉快。额头的碎发自然地垂下,两鬓修剪得恰到好处。

      那拉氏会心地一笑,轻侧头去看胤禛的反应,果然他脸颊处泛起了微薄的红晕。

      红芳有些羞涩地始终不肯抬起头,发上插的玉蝴蝶便自在地飞舞盘旋,好不俏丽!

      见爷不发话,那拉氏便指了指红芳笑问道,“爷觉得这丫头如何?”

      胤禛正了正神色,聚精会神地观察起红芳来,红芳只得半羞着将脸抬起,有意无意地望着对面的琉璃屏风。胤禛轻咳了一声,脸色有些难看,更叫红芳觉得尴尬。

      那拉氏便吩咐红芳待会再伺候,叫她先退下去了。回头见胤禛正面带难色地自斟自酌。

      “爷是在怪妾身?”那拉氏见他这副神情,心里便有了底,他如此难堪,定是看上了那丫头,现下铁了心要他收了她。

      胤禛略略扯了扯嘴角,“福晋心里头怎么想?”

      “妾身自然希望让那丫头跟着爷。”那拉氏一点也不犹豫,这种事情她总是看得很开,“爷若是看得上她,便收了她吧。那丫头家世清贫,也不算复杂,长相更是不用说的。”

      胤禛在那拉氏意料中没有拒绝,“她也只配一个贱妾的名分,收房也好办得很。”

      当晚红芳被问完话后便回了李氏院里。

      李卷舒已经多少听到了些风声,但还是半信半疑,红芳若真嫁给了四爷,估摸着她比年经月还要“恨”,一个待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日后若是真得了宠,指不定要爬到自己头上去。

      红芳小心翼翼地伺候李卷舒擦完身子后,便要拿木盆出去,李卷舒忍不住将她叫住,见红芳没听见,心里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红芳!”李卷舒扯大了喉咙叫了一声,红芳惊诧地回过头去,“侧福晋您......”

      “听说今儿你没在我这儿伺候着,是去了嫡福晋那儿?”李卷舒略带醋意地试探她,可她哪里是红芳的对手!红芳心里只暗自嘲笑这无知的女人。

      “奴婢只是跟着嫡福晋去伺候一会儿......”

      “今晚爷是在嫡福晋那儿歇着的,怎么着也轮不到你去啊,莫不是你使出什么狐媚把戏,也不至于被爷给看上吧?”李卷舒终究是咽不下心口的恶气,一股脑便把话挑明白了说。

      红芳装作无辜,使劲摇头,两片薄唇居然还能微微打颤,李卷舒见她如此害怕,便认为这丫头是块软骨头,“你也别这么怕,你想得宠,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如今爷政事繁忙,也顾不得宫里的事,你若是想使什么把戏,最好还是找准时机,别玩阴招,偷天换日。”

      红芳知道她是以为自己和嫡福晋是串通一气的,来欺负她这个失宠的侧福晋。不过近年来她的日子也落魄得很,年经月的盛宠不衰只能让她干瞪眼,如今找着机会便来欺负红芳一个弱小的丫头。

      红芳低着头道,“奴婢永远是跟着三爷的。”话虽这样说,可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雍亲王看来是看上自己了,这事儿应该算是成了,名分一给,她就不再是弘时屋里的人了。

      过了几日,弘时回雍和宫给生母做寿。弘时回来时,气色比以往要好得多,明显是在皇家园林里韬光养晦,面色红润得紧,雍亲王见了之后态度也比以往缓和得多,只觉得弘时性子变得稍许开朗了,心里想,许是因为与那些兄弟们呆在一起,性子也变好了。

      红芳听说弘时回了匀礼院,便匆匆忙忙地布置了一番,想去看看弘时。

      刚要敲门,便听见里面有“刷刷”地翻书声,知道是弘时在翻阅什么东西,于是悄悄地将门推开,正看见弘时笔挺的背影面向自己。

      “奴婢给三阿哥请安。”红芳声音里略带喜悦。

      弘时半晌没有吭声,也没有转过身子来,而是兀自不停地翻书。

      “奴婢......”红芳正待惊奇,弘时已经拿着书走到了书桌边,自顾自地读起书来。

      红芳不由自主地红了眼,心里就象泼了一层油一样,烦躁得不行。弘时始终没有抬头的意思。

      “奴婢先退下了。”红芳略带怒意正要离开,这才看见弘时将头抬起来,一双眼眸似怒非怒地望着她,但眉头是蹙得紧紧的。

      红芳当下已经猜到了,李卷舒一见到弘时便将她的事告诉他了。

      弘时这才开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奴婢跟着三阿哥,这儿是三阿哥住的地方,奴婢不来这儿,还能去哪?”红芳委屈地低下了头,那李氏一定极度地将自己丑化,才害得如今弘时怪罪到自己头上来。

      “自然是去我阿玛给你盖的金屋里去了。那里又能避寒,兴许还能驱邪。”弘时轻嘲道,时不时还凝眉观察红芳时红时绿的脸颊,双手微微有些发抖。

      红芳听了这话脸上真的挂不住了,也不知从何开始解释才好,怕是说什么,这位小爷也不会相信了,当下自己也气得慌,气他根本不了解自己,自己是何等刚烈之人?否则还等今日?不早就曲意承欢把自己给嫁出去了吗?

      “你相貌出众,自然是有不少男子对你心生爱慕,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打主意打到王爷头上了。”弘时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可音量却极低,生怕别人听到似的。

      红芳目瞪口呆地直视他,她甚至不敢相信,一个才十一岁大的孩子,能说出这番话来。泪水已经充斥了眼眶,只在周围打了个转,便被生生地逼了回去。

      红芳只觉得满心的委屈都没处撒了,没有告退便飞奔了出去,头也不回一下。弘时只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纸上写的字。

      整日,红芳都待在耳房里不肯出去。也没人去叫她。

      雨珠打着破了的油纸伞冲过了小天井,推开了红芳的房门,一股铺天盖地的草药味立刻充斥了全身,雨珠丢下油纸伞双手来回扑打,才把那烟雾给散开来,只见红芳正盖着一床单薄的破棉席,半倚在床头,床头边是熬药的炉子,她手中正拿着一把竹色的扇子,一边咳,一边扇,面色憔悴得不行。

      “姐姐!”雨珠心疼地扑了过去,一把将她瘦弱的身子箍住,“姐姐这是怎么了?”

      “雨珠,你不好好伺候年福晋,来我这儿做什么?快些出去,别叫人给看见了。”红芳声音沙哑得厉害,说起话来很难听,雨珠忍不住哭了出来,“姐姐,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也不能就这样噎在心里头啊,有什么话,不能和雨珠讲吗?”

      “有些话的确不行。”红芳舔了舔干瘪的嘴唇,稍稍觉得舒服了些,便把身子挺直了一点,“我现在好多了,你别这么担心。”

      雨珠捏紧了拳头捶了一下床沿,“一定是那些个老家伙又在胡说八道!”

      “他们不过说说,又奈我何?”红芳自嘲地笑了笑,“也只能说我是个天生的贱命,如今好日子终究是到头了。”

      “我听她们说,三阿哥不待见你了?”雨珠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听见她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红芳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

      “那姐姐也无须这样不是?到时候被四爷收了房,他不照样得待见你?”雨珠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一句来,被一贯言语小心的红芳狠狠瞪了一眼。

      “你千万别傻里傻气地去与你那主子说些什么。我是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的。”红芳目不转睛地盯着雨珠看,雨珠傻愣愣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捂住了嘴唇。

      “姐姐,来时李侧福晋要你去她那儿。”雨珠给红芳熬完了药,喂她服下后道。

      红芳差点没有咳出来,“她还想怎么样?”

      “姐姐,你就去一趟吧,量她也拿不得你怎么样,她算什么?”雨珠噘起嘴,脸上露出满满的不屑。

      “连你这小妮子都瞧不起她呵。”红芳打趣道,脸上也露出轻薄的颜色,说着便将破棉席掀开,一骨碌便爬了起来。

      红芳身子大病一场后还是有些虚,走路走得很慢。雨珠在后边看着,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便跌进泥泞里去了。

      “奴婢给三阿哥请安,给侧福晋请安。”

      去后才发现,弘时正坐在李氏旁侧,低着头把弄着什么,始终没有抬头。

      “你们先起来吧。”李卷舒见红芳脸色白得吓人,知道她是真的大病了一场,心下也软了下来,“你身子刚好,还是坐下来吧。”

      “奴婢哪敢。”红芳不肯坐下,执意站着,雨珠却盛气凌人地坐了下来,毕竟她是年经月的人,李卷舒是得罪不起的。

      李卷舒干瞪了雨珠一眼,便瞟了一下眼神游移的红芳,“你也是快出嫁的人了,我和三儿也都留不住你了,今儿叫你来,是想给你点嫁妆。”

      红芳愣了一下,便马上醒悟过来,原来她改变主意想来“巴结”她了,这女人,活该她失宠!

      一边的弘时仿佛没有听见一眼,自顾自地玩弄着小物件。

      “奴婢,奴婢从未说过要出嫁呀。”红芳憋了一口气,望着弘时,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李卷舒瞪大了双眼望着她,“你——”

      “奴婢的舅舅就要接奴婢回老家了,奴婢久与家人失散,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重逢,奴婢无论如何也不愿错过了。”红芳说着便跪了下去冲李卷舒磕了一个响头,一个响头还不够,便接连磕了三四个,李卷舒看傻了眼。

      弘时这才抬起头,脸上略带歉意地抬了抬手,“你磕头做什么?”

      红芳直视他,他脸上写满了惊愕,仿佛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嘴里嗫嚅着什么,象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其实,他还是一个小孩,但红芳早把他当作大人一样看待了,对他说大人的话,对他做大人的事,教他做大人的理。她一直觉得弘时是特别的,至少她是这样认为,但在这场风波里,至少在这场风波里是这样,弘时倾向于他的亲娘,宁愿相信那无知的女人嘴里蹦出的无知的言语,也许明知道那是这宫里头的女人常有的话,但他还是彻头彻尾地“遗弃”了她,并且一丝余地也没有留。红芳很决绝。

      “奴婢这一走,便是永无相见之日,这些日子也叫小爷和侧福晋担心了,奴婢也觉得愧疚得很,只是奴婢本就该走却没走成,都是奴婢自己的错。”红芳咽下了苦水,想把弘时狠狠地气一番,弘时只是尴尬地侧过了头去,不再说话。也许他知道自己错了,可面子问题,大过红芳的去留。

      嫡福晋听说红芳改变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她自然是能不做这好人就不做这好人,便擅自做了主张,准备好了把红芳送出雍和宫。

      刘德源第四日一早,便买来了一只灰不溜秋的毛驴,自己赶了一辆破旧马车,上面装了一半的货物,后头还跟着两个将发辫盘在头顶的大汉,气喘吁吁。那病弱的毛驴是特地买来给红芳的。

      红芳哭得很厉害,弘时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来送她,她一个没名没份的丫鬟,也的确得不到正主的欢送,只配从后门离开。

      红芳咽下恶气,怨恨地望着□□德那张偌大的肥脸,一句话也不说,便胯上了毛驴,一个不稳,“扑咚”一声摔了个黄土朝天。

      □□德伸过一双肥掌,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把她扔在了马车上,“没经事儿的傻丫头,连个驴子也不会骑,还是安安稳稳地坐马车吧。”

      红芳只觉得在这满载货物的马车上东奔西跑,是莫大的耻辱,打小受过的苦吃过的亏丢过的脸面,早都被这些年在皇家贵族的生活给冲淡了,本以为自己在那些高傲的主子心里,至少是特别的一个,起码犯事儿了,自己总能找个说话的。如今事情来了,人不是躲就是气就是怪,奴才命,红芳今时今日算是彻头彻尾地尝了一遍,有辛酸,也有委屈,还有痛恨,她一直就是一个爱将仇恨倾泻在别人身上的人。

      方才临别时,众丫鬟嬷嬷多少有些同情心的都跑来说了几句话,但红芳心底并未感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坐在露天的破马车上,来往的行人并没有注意到她,她穿的是破旧的棉衣,不过背的包袱里有不少李氏送的物件,算是对她这几年来的报酬。

      抹了一把纵横于满脸的泪,清纯的模样依旧,头上只简单地插了一个红色的珠玉钗,苍白的容颜泛起了一丁点血色,不知不觉间,一丝咸意顺着舌,直伸入心房。

      □□德驾着马车,一个壮汉一手抹汗一手牵驴,另一个壮汉正在后头跟着,满脸“油光水滑”,叫红芳看得一阵恶心,她这些年也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千金谈不上,起码算是个十金了。

      □□德吹了一声响亮的哨子,眼睛不停地朝后头的红芳瞥,红芳低着头摆弄的棉衣,始终不肯抬头。□□德皱起那双弄眉,仿佛就要发怒,相貌丑陋至极。

      “你在做什么?”□□德见她一句话也不说,便不耐烦地冲她吼了一句。

      红芳抬起头来,双眼红通通的,仿佛在告诉他“哭了”。

      □□德“呸”了一声道,“跟着我去山西找你姥爷,爷我这回还真没骗你!”

      红芳这才对他说的话有了兴趣,连忙凑上前去,“我见过我姥爷吗?”

      “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只是后来他带着你姥姥跟着一群贩私盐的人逃难去了,那些年头贩私盐的头都得系在裤腰带上,结果你姥爷他运气好,在山西成了小有名气的盐商,做起了正当生意。”□□德一脸地痞相,殊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看他那觊觎的眼神,便知道姥爷尚在人世,是个事实。

      红芳印象中从没见过□□德口中的姥姥和姥爷,倒是知道朝廷里查贩卖私盐的查得紧,处分也大。

      “你这一车的货是用来做什么的?”红芳拍了拍身边结实的麻袋。

      □□德扭过肥硕的大头,瞥了一眼,“一堆粮食,刚刚换来的。”

      “要运到姥爷那去?”

      “不是,这是糟糠米,卖给绿营军的。”□□德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细微,红芳便知道那是一比不正当的买卖,“你背地里干这些龌龊事,不怕我向姥爷告状?”

      □□德弯了弯嘴角大笑起来,“现在你姥爷不管事儿了,一直躺在屋里起不来,管家的是老四媳妇儿。”

      老四?红芳绞尽脑汁都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四舅舅和四舅母。

      “这些人都是后来找过去的,还包括你舅舅我在内。”

      红芳听了怒目圆瞪,狠命地冲他啐了一口,“狗命的不要脸!”

      “你且不要在老子面前装贵气,你也不过在王爷府上干奴才的活儿,不如早些出来了,跟着我四处做生意,再给你找户人家嫁了,过好下半辈子......”

      “呸!”红芳恨不得将他一把推下马车,自己驾着逃跑流浪去,只可惜那胖子粗胳膊大腿的,难得推动。□□德抹了一把脸,轻哼了一声便别过脸,喝了声“驾”,红芳整个人都向后仰去了。

      整整奔波了半个月,红芳全身已经酸痛得不行,□□德还抖擞着浑身的硕肉显示自己的“伟岸”,那两个壮汉牵了头驴子,再拿了一锭银子,就背着包袱走了。

      红芳只觉得沙尘多,阳光也特别刺眼,好不容易将眼睁开,看到的却是一幅荒凉得不行的景象,这明显是几户村舍,只是常年缺水,沙尘遍地,风一吹,便卷了起来。

      “这是哪里?”

      “你在这屋里呆着去。”□□德轻轻踢了一下红芳的小腿,红芳便一个踉跄朝那破屋的门上撞去,又被□□德粗壮的臂膀给拉住了。“咯吱”一声,门被红芳轻轻地推开,虽然是轻轻的,但还是泛起了一股浓密的灰尘,直直地袭击人的鼻腔。

      “你究竟想做什么?”红芳一脸诧异地望着他,双手不由自主地护在胸前。

      □□德笑着唏嘘了一声,一脸贱相地踏出了门外,再听见一声叮当响,红芳才发现,原来自己被锁住了。

      “你这混帐东西!到底有何目的!”红芳喊到声音沙哑,也听不见那姓刘的吱一声。

      到了夜间,红芳已经睡过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发现月已攀上,尤其憔悴,外头那稀疏的梧桐叶子,仿佛就在叙述她如今的遭遇。

      可以算是“生死未卜”,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就在想入非非之时,门又被踢开了。□□德一双大脚仿佛能将地面踩塌下去一样,一脸猥琐地笑着,试图将红芳搂住。红芳攥紧了拳头,□□德就要靠近时,便一下子正中他的左眼。

      “臭娘们。”□□德只得蹲下来揉眼睛,红芳正待逃脱,却被他粗厚的大掌给拉住了小腿。

      □□德明显是喝过几坛酒的,红芳已经察觉到不妙的气息,两腿狠命地往他臀部踢去,踢得□□德在地上打了个滚。

      □□德似乎清醒了一些,摇摇脑袋,正好看见红芳踏出门槛,便一把将她勾了回头,扔在了地上。

      “你跑个什么!?给老子老实点儿!”□□德发起了脾气,指着红芳仓皇无措的面孔怒吼道。而后举起旁边的没有开封的酒,将那红纸一撕,“咕咚咕咚”几口下去,酒就被他给喝光了。

      “你.......你.......”红芳坐在地上无措地扭动着身躯,仍旧想要逃开。

      “你跑个什么?老子今儿得了比好买卖,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到底你也是老子花了钱赎回来的,怎么着你也没资格给老子跑!”□□德这才一屁股坐了下去,舒舒服服地打了个酒葛。

      红芳适才送了口气,原来是发酒疯。

      “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姥爷?”

      “姥爷?岳父大人就快去西天了,可惜啊,闺女,你晚了一步。怕是没机会见到他老人家了啊。”□□德人模人样地叹了口气,话里含尽了讽刺与尖酸刻薄。红芳瞪红了眼,嘶哑着怒吼道,“你这丧心病狂的东西!”

      “又不是老子害的,你跟老子瞎吼做甚!?”□□德狠命地拍了一下桌子,桌子抖了三抖,红芳吓得连忙将脸缩进了领子里头。

      □□德第二日一早便用冷水将红芳泼醒,红芳一掌就朝他肥硕的大脸抡了去,□□德大骂一声,便将她扛在了肩上,丢在了马车上面。

      红芳只觉得肚子突然闹腾得厉害,不住地在他身后喊疼,□□德啐了一口,“这点苦也吃不得?”

      红芳拼命地哭,哭到嗓子疼到了极点,一直哭到了城里头。

      □□德的破马车停在了一大户人家面前,门面比较小,两边贴着一副对联。寒酸得不行。

      “唔......”红芳捂住胸口,一口就将昨夜吃的东西给吐了出来。□□德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背。

      红芳用手绢擦了擦嘴角,只觉得嘴里盘旋着一股恶心得不行的味道,不愿意张开。

      □□德上前去大力地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家丁模样的男人过来将门开开。

      “你......”那家丁一看见□□德的大脸,嘴里嗫嚅着,突然就要将门栓上,硬生生地被□□德给撞了开来,那家丁见□□德气势汹汹,便撒了丫子跑进了院里。

      “这狗家伙,见了老子还不待见。”□□德一边咒骂那家丁,一边连拉带拽地将红芳“送”进了门里。

      这户人家装点得不错,花花草草饶有情趣,门梁上还悬挂了一个鹦鹉笼子,只是里面一只鸟也没有。穿过了前花园,后面便是四合院的样式,正对着大门的便是大堂,上面悬着一副偌大的字画,字写的是——金玉满堂。

      这是哪?红芳先是当是□□德来这扯皮,现下想想,说不准就是她姥爷家。

      □□德一脚踩在了松软的垫子上,一点也不客气地就坐在了那圈椅上,红芳觉得腰部酸疼,便站在了□□德身旁。

      不过一会儿,里屋便走出来了几个汉族小丫鬟,穿的都不一样,看来不是身份显赫的家族。

      红芳刚要发问,便听见一阵交谈声逐渐清晰,侧脸一看,一张大圆脸便出现在面前。

      那大圆脸的主人是个大约三四十岁的女人,穿着打扮都不一般,脖子上还挂着珍珠链子,价值不菲,脸上抹的胭脂却好象劣质得很,与那妓院里的老鸨一般,太过浓重。

      那女人见□□德一脸神气地坐在宾客位置,还晃动着二郎腿,便气不打一处出,“你今儿来做什么?是来要银子的?”那女人虽然身材臃肿,但声音却尖细得很,叫人听了很不舒服。

      “姑奶奶你银子多,难不成还给不起我这鄙俗人?”□□德也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艰难”地站了起来,“别以为你得了便宜就卖乖。”

      那女人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便侧过头来打量起红芳,叫红芳好不自在。

      “这丫头是......”那女人仿佛猜到了一样。

      “这是幼林的闺女。”□□德轻哼了一声,推了红芳一把,“这是你四舅娘。”

      原来她是四舅母,红芳抬起脸来,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红芳给四舅母请安。”

      “原来是红芳啊......”她的声音显得渺茫起来,两眼直盯着她乌黑的眼珠发呆,“快些过来坐着,看你一路上受了不少苦吧......”

      红芳连忙接过那小丫鬟递过来的茶水,三下五除二便喝完了一壶。

      “你究竟多久没喂她水喝了?”那女人冲□□德发起脾气来。

      “爹他身体怎么样了?”□□德理也不理,两只鼠眼不住地往里屋张望。

      “你几时关心过爹的身体了?”那女人嘲讽了一句,又一脸怜惜地看着红芳,不住地拍打她的肩膀。红芳轻轻地咳了几声,还打了个寒战。

      □□德这回真没撒谎。姥爷一家家境确实不错,只是家里人全都当□□德是外人,这几年□□德虽然不住地在外面做生意,可依旧没人愿意理会这等无赖。□□德死气白赖地住在那里。

      红芳会干活,性子又好,也受姥爷喜爱,只可惜姥爷已经是将死之人,红芳只能夜夜在他床边诉说衷肠,诉说各自近些年来的遭遇,说到□□德的丑事,姥爷已经老泪纵横,一双枯木一般的手死举着,在空中不住地摇晃。

      “姥爷,孙儿庆幸还能见您一面哪。”红芳终于忍不住将泪水倾泻出来,各种缘由很多,总之苦水今夜是哭不完的。

      姥爷对红芳多少感情是有的,只可惜没在他身边呆过,红芳的苦他听了,现下也只能蠕动着干瘪的嘴唇,表示自己内心的愤懑。

      他抚上红芳细嫩的面颊,反复抚摩着,尽含爱意,眼里写满了祖孙之情,但嘴里却终究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二日清早,院里便挤满了人,姥爷归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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