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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归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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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原本就还是两个小孩子。
任性地造了个城堡,躲在里面大大地松口气。
拉着手跑、尖叫、调笑,睡香甜的觉。
离开了城堡她就呆呆的,对人事也不关心,也没兴趣;他在外面会发脾气,与兄弟伤和气。
两个人还都不成熟,太眷恋他们的巢,觉得外界是把尖锐的刀。
直到巽的父亲突然去世。
阴雨天气。
他们由黑色的人群包围着,隔离着,眼睁睁看着代表死亡的物事被一件件摆放在眼前。
兰氏陪着巽。可他不说话。也不落泪,也不崩溃。她突然感到手中握的那只手的冷,那份陌生。
楼上卧室内一阵惊天呼地——他的母亲在声嘶力竭的哭讼后再次晕厥。巽正坐在客厅里敷衍来客,急念下撑住沙发扶手意欲起身,措步间却是来势迅猛的一阵晕眩,险些就兜头栽过去。兰氏远远看见,慌忙自人群中抽身出来往他疾走,半途已被三五个神色激烈的女眷挟持上楼,直送去他母亲房里。
她知道自己有些越性,颇忘了规矩;一边还是急得不行。
巽终于无法顾及她。重要的人来他要去谈话,去商洽,去准备生意的接管,去听,去命令,去终日不眠不休。
兰氏的天地突然变化,小小的私密他与她无暇相共。城堡被拆了、被烧了,天光大亮。她一个人站在那里,抱着臂膀,有赤身裸体示众般的惊惶,并且孤立无援。
她到公司找巽,看他把一大摞文件摔在职员身上,她竟就不敢进去。
他的母亲被强大而持久的哀恸攫获,病危入院,几近奄奄一息。
兰氏压着哭声打电话给他。
他去了。两人已一周没有见面。
兰氏在病房门口截住他,“母亲睡了。等等吧。”
“可我要立刻走。”
“什么立刻走?”
“有一些事情……”
“什么事比这个重要?!”她终于吼道。
他以憔悴的神色对着她。
她怔忡一阵,忽然摇了摇头,“我现在不能……要求你什么。你进去吧,看过快快走。”说罢扭过脸,泪水夺眶而出。
那天深夜,母亲忽然很清醒的样子。
兰氏于是叩亮灯盏,为她细细梳理了头发,再喂她吃些水果。
十几个弟兄仍守在门口。巽已离开很久了。
母亲轻轻摩挲着兰氏的手,眼中显出慈爱,说:好孩子。
“妈妈……”
“往日我待你,有欠公道。要乞你原谅。”
“您这样说,要折煞我!”
老人摇摇头,安抚似的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他父亲在时,听腻了我短短长长的叨念——可明明我都还嫌说不够。本来嘛,白天找不见他人影,晚上回来吃饭也是一票人的热闹。唯有夜里睡前能得独处一段,他又总是疲累……”说到这儿微笑起来。“儿子结婚前有我对他的溺爱,有了你之后,和儿子鲜少见面,开始时心里的确不是滋味……”
兰氏在光影里浅浅笑了,没想到能得这位老人的坦诚相待。
“我在他父亲枕边念,说这儿媳啊我并不大看好,太孩子气,总要他包容她;儿子太迷恋她,这总是不乐观的事……诸如此类,说了一大通。他父亲开始不理会我,后来有一天突然说:爱一个人啊,不可以只是宠纵他,要扶持他!”
兰氏听到这里,不觉一震。
“我当时可是不以为然,想什么话嘛,根本没有在内容上!以为他在敷衍我,还很是生气!……他去的这几天,我一个人就总想起这句话,渐渐觉得有它的道理……”
兰氏的眼泪啪啪地打在膝盖上。
母亲伸手去帮她擦,边说:不哭。你近日总是哭。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