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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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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夏末
人生如梦,时间如醒,无论事情发生时痛的多么刻骨铭心,醒来后曾经的感觉都会慢慢变淡。
母亲的死让陆家姐妹俩和姚老太爷伤心欲绝,特别是陆春风,她企盼了快三十年才拥有父母,然而刚享受了七年母爱,母亲就撒手人寰,离她而去。但她必须忍住这份悲痛,坚强的支撑起府里的大小事宜,必须带着外公和姐姐走出感情的阴霾。
八年的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陆家姐妹俩已从失去母亲的悲伤中走了出来。母亲下葬那天,父亲在边疆接到陆春风的信,被愤怒和悲痛夹杂着的父亲提着刀,单枪匹马冲进匪徒大营,血洗了整个营盘。外公失去女儿后对陆冬雪倍加呵护,却对陆春风更加严厉。经常逼得她快要发疯。泰大发的伤在两个月后痊愈,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跪在姚老太爷面前,说没有保护好夫人请他杀了自己。姚老太爷扶起泰大发,红着眼睛恳切的说了句谢谢。此后泰大发便留在姚府里当大管家。周曳常年在外替师傅办事,很少有机会回府里。
“这是什么?”姚老太爷双眉紧锁,瞪着眼睛问陆春风。
“枝杈。”陆春风暗吐了一口气,怪老头又来找茬了。
“我又没瞎。”姚老太爷声音提高八度说。
“没瞎还问?”昨天晚上,陆春风被外公的无理取闹弄的肝火直冒,喝了半缸凉水也泻不下去火,现在还一肚子气。
“还敢顶嘴,你的礼节叫狗吃了?”姚老太爷口不择言,吼向陆春风。
“恩,还是条老狗。”陆春风气不打一处来,翻着白眼不说话,心里默默反抗着。
“好好的果树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你看看,满地的树枝,你这孩子闲的发慌是不是,成天折腾树枝干嘛?”姚老太爷越说越生气,背在身后的手也伸出来指指点点。
“我都说了上万次了,我在研究嫁接。”陆春风无奈的开口。
“什么嫁接,净胡闹,糟蹋我的果树。”姚老太爷继续发威。
“嫁接会提高果树产量,抗疾病能力,怎么是胡闹。”陆春风不理外公,蹲下身体捡起一根枝杈仔细观察着。
“胡说八道。”姚老太爷心里明白外孙女做的是对的,可嘴上依然满是指责。
“比如北方的梨树比较耐寒,南方的梨树比较高产,我用南方梨树的枝条嫁接在北方梨树的主干上,这样既能提高产量,又能耐寒。”陆春风像背顺口溜一样,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给外公解释。
“那你倒是弄出来啊。”姚老太爷不依不饶。
“我这不是在弄么,不做实验怎么能知道行得通行不通。”陆春风低着头用小刀削着树枝,脑中拼命回忆前世扮演村干部时,有关果树嫁接技术那段情节。然而毕竟是电影,情节才是重点,技术并不被重视,有关嫁接的台词非常少,她只能想起基本理论。
“那你就用我的果树弄啊?”姚老太爷心疼自己的果树。
“不用自己家的还用别人家的啊?你要是不怕二狗子她娘在咱家门口上吊,我就去用她家的果树试验。”陆春风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外公。
“外公,妹妹,吃饭了,快回去吧。”陆冬雪不知何时站在这对爷孙俩身后,轻声说着。
“你看这个臭丫头,把我的果树糟蹋的。还跟我顶嘴。”姚老太爷一看见大外孙女,忙装弱势群体。
“装,装,就会装,刚才你怎么吼我来着的。”陆春风恨自己眼珠子是黑的,不能长时间用白眼对着外公。
“春风,你真是的,怎么能这样跟外公说话。快别弄了,回去吃饭吧。”陆冬雪一边摩挲外公的背给他顺气,一边向妹妹使眼色。
“好好,都是我的错。春风给外公赔罪了。唉,你别抢我的枝条啊。老头别跑,还给我。”姚老太爷趁陆春风低头假装赔罪的空挡,捡起地上的枝条就往回走。
姚老太爷脸上挂着笑,心情出奇的好。女儿死后,他曾怀疑自己的教育不得当,才让她落得如此下场。然而两年的相处下来,老爷子改变了想法,女儿的处世态度跟外孙女看似相同却完全不同,女儿的聪慧略显小气,遇到困难时,总会很快后退,只求守住已经拥有的,甚至会为此牺牲自己。外孙女则不然,她的性格带着一份洒脱和大气,逆境中不但不退,还会拼命进攻,寻找出路。但她毕竟还小,经历的事情少,进攻起来毫无章法,总是事半功倍。所以为了磨练她,姚老太爷才会这么苛刻。
“我为什么要你学种植?”姚老太爷年事已高,腿脚比不过外孙女,很快被赶上。
“您是想让我谨记规律的重要性。”陆春风每天都要回答外公一次同样的问题。
“万事万物都有规律……”姚老太爷赞许的点点头,话说一半被外孙女抢了过去。
“解决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它的规律,有了规律就能以不变应万变,做起事情游刃有余。古话说的熟能生巧就是这个意思。”陆春风学外公的样子背着手,摇晃着大草帽说。
母亲去世后的头两年,外公似乎变了一个人,每天萎靡不振,意志消沉,生意也不管,庄稼也不看,就连最喜欢的花花草草都不再碰。人活一口气,陆春风很怕外公失去这口气,于是变着法子跟他请教养花,种庄稼的事情,以便提起他对生活的兴趣。开始外公还会敷衍几句,或是编个谎话推脱她的纠缠,后来被弄烦了,就干脆讽刺她,吼她,骂她。这让陆春风觉得很委屈,可看着外公越骂越有精神,她也只能咬牙硬撑下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陆春风因此而掌握了很多种植技术,从一个连植物种类都分不清的门外汉,变成村里有名的种植能手。
“冬雪今年十八了吧?”姚老太爷突然口气一转,有些怅然的问。
“已经十九了,我的生日大。”陆冬雪搀扶着外公一边走一边回答,粉色的轻纱裙随风摇摆着,勾勒出她妙曼的身形,乌黑的长发梳成秀丽端庄的发髻,一双大眼安分的盯着脚下的路,樱桃般的红唇微微向两旁弯起,白皙的脸蛋因为走动而微微泛红,看起来似笑非笑,美艳动人。
“你这丫头片子也十五了吧?”姚老太爷转头看了眼陆春风,见她大草帽里胡乱盘着的头发,粗麻布裙子硬梆梆的支楞在身体两侧,皮肤虽然不算黑,却也无法跟大外孙女的白皙相提并论,于是重重叹了口气。
“恩,收完麦子就十六了。”陆春风正专心剥着树枝上的皮,两侧散乱的头发被清风吹到脸上,她斜着嘴角吹了两下没吹动,于是腾出一只手在脸上胡乱拨了几下。
“你们俩都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姚老太爷怜爱的拍了拍陆冬雪的手,有些不舍的说。
“冬雪不想嫁人,想一辈子伺候外公。”陆冬雪害羞的低垂着头小声说。
“这么早?我的嫁接怎么办?”陆春风几乎跟姐姐同时出声。
“不早了,特别是冬雪,不能再耽误了。”姚老太爷心里盘算着周曳也该到了,然后接着说:“前阵子你爹捎信来,说他已经被调回京城,我想该把你们送回他身边了。”
“外公。”老爷子说着眼睛微微泛红,陆冬雪看见,心下难过的轻唤出声。
“我怎么说来着?花开花谢,人来人往,留不住……”姚老太爷话说一半,被陆春风接下去:“留不住,留不住。”
“胡说,是留不住,不需留。”姚老太爷对陆春风一瞪眼,随即看见她正眼眶泛红的看着自己,语气立时软了下来。
“我也要过自己的生活去了。”姚老太爷慢慢直起身子,眼睛望着远方,苍老的背影映在遍野的绿色中,显得无比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