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a沙鸥a

5、小小（第五章）

　　祝母一想到小小与少卿这般亲密，心里便有一种异样的难受。
　　“小小，娘告诉你，从今往后不准跟那王家少爷来往！”
　　“娘，你又怎么了？”小小说这话的时候，眉头是紧皱着的。
　　“怎么了，你看看刚才你的样子，一个女儿家怎么那么不自重呢。”
　　“娘，我们……是相爱的……”小小鼓起勇气说出了那难以启齿的几个字。
　　一句话出口，小小才发现，转过头来面对自己的母亲眼中竟然全是泪花。
　　“女儿，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你们门不当户不对呀！他将来怎么可能娶你呢？”
　　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小小陷入了沉默。
　　“少卿不是那样的人。”
　　小小双眼呆滞，双脚慢慢走出房间，身后留下了母亲的叹息与哀伤。
　　饭桌上，少卿不停的往嘴里扒饭，脑海中浮现的却都是褚君瑶的一颦一笑。王乃生全都看在眼里。
　　“少卿，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林若兰夹了一口菜放到少卿的碗里。
　　“……啊……不走了，不走了。”少卿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爹，少卿是不是着了魔了，你看他那魂不守舍的样。”王连山开玩笑地说道。
　　“嗯，着了魔了，着了水仙的魔了。”王乃生呷了一口酒不紧不慢地说道。
　　“是啊，水仙那么漂亮，是个男人见了她就着魔。不过，我就没怎么样。”王连山晃了晃头。
　　“我怎么就不信呢？”林若兰斜着眼睛。
　　“哎，我可没骗你啊，就是贵妃嫦娥也不如我的妻呀——”王连山干脆唱了起来。
　　王乃生看着饭桌上他的孩子们，也舒心地笑了。此刻，他只想沉醉在这极好的氛围中，不敢去想今后。
　　“少卿啊，爹送你去读书是想让你做个有用之人。我已向李旅长打过招呼，让你在他那里某个一官半职。”
　　“可这不是我的志向，我要学有所用——”
　　“行了，”王乃生不等王少卿说完就打断了，“你也不想想，你学的那些有什么用！明日，我同你一起去旅部。”
　　“那好吧，你都决定了，我反抗又有何用。”少卿低下头吃饭，褚君瑶的影子又浮现在她脑海中了。
　　清晨。
　　没有阳光的清晨。
　　天灰蒙蒙的，整个绥化县城都笼罩在一片灰色之中，只有大地上纯白的雪才能带给人一丝光亮，驱散人心中的那片灰暗。王乃生父子坐在开往旅部的汽车上。
　　“少卿，你二十三岁了。”
　　“我知道爹要说什么，您像我这么大时都有我大哥了对不对？”
　　“我是说，你已经长大了，是个男人了。是男子汉就要自立自强。爹只帮你这一次，今后的路还要你自己走。”
　　“明白。”
　　李夫存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他感激王乃生王连山，在军队最困难时为其提供了军需和粮草。他把王少卿留在了军队，让他做了自己的副官。
　　小小的母亲依然整日咳嗽，甚至有时咳出血来。看着母亲没命的咳嗽，苍白的脸色，小小害怕极了。
　　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小小看见一道黑影从门边一闪而过。害怕的她想叫醒熟睡的母亲，摸向床边，发现母亲不在。惊惶的小小无奈，只能披上外衣小心翼翼地探出门去。黑影正站在院子里，周身发着亮，小小定睛一看，便认出了这黑影正是母亲。
　　“娘，你要干啥去？”
　　“娘走了。”
　　“走……走哪去……”小小更加疑惑了。
　　“你看不出吗，娘死了，扔下你一个人，今后可要好好照顾自己。”面前的母亲说完这句话突然消失不见。
　　“娘，娘，你别走，你不能丢下小小……”小小向着母亲消失的方向跑去，跑出院子，跑出胡同，“娘，你别走，你走了小小可咋活啊……”
　　突然，她惊醒——原来是一场梦。黑夜里，小小抓起大茶缸咕咚咕咚大口喝起了水，咽下一口口虚惊。梦中的场景是那样的真实。
　　王少卿穿着土黄色军装来到“大舞台”，找了几圈没有发现小小的影子，只看见褚君瑶背对着他在化妆台前梳妆的影子，木梳穿过她柔软的秀发，他呆站在那里。
　　褚君瑶转过头，发现了站在一旁的王少卿，木梳从手边滑落，王少卿连忙弯下腰去捡，却碰到了同样弯下身的褚君瑶的脸。
　　世界好像凝固一般，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和心跳。
　　定格几秒种后，两人才缓缓起身。王少卿扶了扶军帽：“小小呢？”
　　“……她已经好些天不来了，要不……你去她家看看吧！”
　　“噢。”王少卿随即转身离开，带着几分不舍。
　　不得不说，褚君瑶出现后，他对小小的热情也退却了不少，但小小的天真活泼仍然感染着他，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正月十五，元宵节，城里的男女老少都出来走动了，一人吃一串冰糖葫芦兴奋地看着花灯猜灯谜。这一刻是属于人们自己的：有了喜庆做后盾，他们更不怕驻扎在城南的日军，好像每个人身体里都在上长出一种无穷的力量，一种誓死与外寇对抗的力量。
　　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处境再不济，节总是要过的。
　　而王少卿所在的旅团却从无节日之说，聚餐后的士兵依旧拿起枪站岗。
　　“少卿，回家看看去吧。”李夫存对少卿说道。
　　“……不了，万一回到家，自己不想回来就不好了……”
　　“那我们开着车出去转转？”
　　“旅长，你忙你的吧，我一个人溜达溜达就行。”
　　“别旅长旅长的，叫我李大哥就行。”
　　十五的晚上，月亮很圆很亮，像一张精致的脸。透过月亮圆圆的脸，王少卿看见了两个女人的微笑，她们紧紧地靠在一起，冲自己做鬼脸。他也跟着笑，笑她们，也笑自己。
　　自己有很多天没见过小小了，想到这里，他就一阵愧疚。于是，他转身回到了旅部。
　　“李大哥，借你的车用一下，我去看一个人。”

　　“王副官，是这个胡同吗？”汽车停在了长明胡同的入口，车上的司机问道。
　　王少卿低头向车窗外面看了看：“是，在这里等我。”说完，下了车朝胡同里走去。
　　刚走几步，就听见胡同里传来沉闷的响声，接着就听见了呼叫声。王少卿警觉起来，他握紧了手中的枪小心翼翼地向前探视着。呼叫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王少卿真切地听见它，感觉到这声音的熟悉，他急切地向前寻觅着。终于，一个拐弯处，他看到两个人影：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身上，身下的人拼命挣扎却无还手之力。王少卿一下子就什么都明白了，他上前一脚踹倒上面的人并把枪口对准了他。
　　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借着光他看清了两个人：一个是旅部的团长，另一个竟然是褚君瑶！衣衫不整的褚君瑶在寒光下瑟瑟发抖。
　　“是王副官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团长姜鸿昌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嘲讽地问道，“这儿可不是您这样的少爷来的地儿。”
　　“姜团长，你为什么要这样？”王少卿握着褚君瑶的手平静地说。
　　“为什么？过年过节的，我他妈不得找点乐子！小子，跟哥哥好好学吧！”姜鸿昌拍了拍王少卿的肩膀。
　　王少卿愤怒地打掉了姜鸿昌的手“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我只要求你从今往后不准伤害她。”
　　“王少卿，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要以为你们家给旅团提供过粮我们就都敬着你，想当年我们跟旅长出生入死的时候，你他妈的还穿开裆裤呢！”
　　姜鸿昌看到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便又不屑地说道：“哎呦，对不起了，我不知道你们俩还有一腿。”
　　“滚！”褚君瑶在王少卿怀抱里疯狂地喊道。
　　“哼，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姜鸿昌说完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王少卿看着久未回过神的褚君瑶说道。
　　“……幸好你来得早……要不然……”
　　“没事就好，”王少卿松开了褚君瑶，“对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小小娘病了，我来看看。”
　　“我也是。”
　　司机慌慌张张从胡同口跑过来，“王副官，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遇到了一个人。”
　　“我刚才看见姜团长了，气冲冲的，”司机看到了褚君瑶，便又惊奇道，“咦，这不是水仙吗？怎么——你们——”
　　“不该知道的就别问了，你也别瞎猜。”王少卿又转身对褚君瑶说道，“现在世道乱得很，以后别在夜晚单独出门，君瑶姐，你这个样子还怎么去小小家，改天吧！”
　　“嗯。”
　　“到我那去，我找他算账！”说着，就要拉褚君瑶走。
　　褚君瑶连忙挣脱开来：“不了，这样不好。”
　　王少卿用深邃的眼神看着她，之后说道：“那我送你回去吧；司机，‘大舞台’。”他拉着她钻进了车里。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成熟了，是一个顶天立地可以让人依靠的男人了。
　　此时的小小，正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熟睡的母亲。她突然发觉，自己并不快乐，每天的嘻嘻哈哈只是装装样子罢了。起码在内心深处，她是孤独的；少卿已经好些天不来看她了，母亲若离他而去，她便更加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