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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趁人之“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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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奉常陈新遣来的数名属官已在门前候驾。刘然素服妆扮,亲自出面为左皇后治丧,即刻调用御舆将木棺移回未央宫。
曹郁督办抬棺一事,不多时便回来复命:「这起人胆子也忒大,连皇后棺木都敢这样糊弄。也不知用的什么木头,四个伙夫就能抬着走。昨儿祭棚还没搭起来,棺材盖就先钉上了。只怕里头什么金缕玉衣、东园寿器,短了少了,如今也说不清了。」
「昨日主持装殓的是谁?」
「许是陈奉常。」
刘然不再计较,只问:「皇后魂车都安排妥当了?」
大将军妻公孙氏、太仆妻田氏,都身着素白骑装,上前来讨示下。刘然走近唱挽歌的侍官,挨个验看。左小龄身着麻衣,也位列其中。她身形瘦弱,犹如寒风中瑟瑟飞舞的枯叶。
「陈奉常不认得皇后的侄女么?」她皱起眉,吩咐左右道:「再找个人来替她。」
少女一字一句地说道:「长公主,小龄想为姑母尽孝。」
「请殿下成全她这份心意吧。」
刘然闻声抬眼。
沈弦三两步便走到她的面前:「一应事宜,都在沈某身上,与陈奉常无干。」
曹郁接口道:「原来是沈常侍办的好差。」刘然钉了他一眼。
沈弦浑不在意,只问:「殿下有何事调遣?」
刘然压低声音问道:「左皇后的规格礼制,似乎削减了不少。陛下这是何意?」
「陛下口谕,免去玉匣金珠,棺椁从简。选三百女侍引棺作挽歌即可。」
刘然见是皇帝的意思,便不好再说什么,扶着曹郁进内室休息。挺着背站了大半天,她直觉头眼昏花,连箭创处也隐隐作痛起来。
曹郁见状,赶忙去请女医巫。刘然挣扎着除下大毛斗篷,解开长裾的腰带,额上已沁出薄汗。
糊着竹纸的门扇上映出一个人影,接着是三下轻叩,「殿下?长公主殿下?」
刘然听见有人寻来,放弃同那些碍事的毛锦袍裾作斗争,脱力歪倒在炭盆旁,咬牙道:「你进来。」
沈弦乍一入内,就看见长公主伏在缂毛地毯上——油亮华贵的青狐毛氅和素色绒圈锦长裾,缠裹住那丰美而脆弱的身体,因痛楚而微微地颤动。
他似乎并不惊讶:「殿下是箭创复发了么?」
她示意沈弦扶自己坐起,微微皱眉:「不碍事。兴许是近日走动太多的缘故。」
沈弦从怀里掏出了黑乎乎的膏药皮,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总伏着引枕睡也累,还是侧躺好些。」
她警惕地盯着他的手:「这是什么?」
「昨日见陛下用的膏药好,就讨了两贴。」
刘然妥协了。她费力褪下狐皮大氅,松开金扣腰带和窄袖曲裾深衣,不知是否是炭火烧得滚热的缘故,竟也没觉得寒冷。
还没等她解开衣襟,沈弦忽然扯住她的后襟猛地一拉,就把膏药糊上去了。刘然痛得嗷叫一声,又自觉失态,只得攥拳咬牙忍着。
沈弦将一个绢包递过来:「搁上两日,再敷上一贴新的。」
刘然慢慢停住整理腰带的手:「你这就走么?」
他似乎微笑了一下:「但凡有人在这里,公主便要逞强。」
刘然无言。见他果然起身而去,又叫:「琴歌!」
沈弦顿步回首。
她看着他因逆光而模糊的脸,莫名结巴起来:「没、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只是曹郁迟迟未回……」
话一脱口,刘然立时就后悔了。但沈弦并未多问,便返身回来。他躬下身去环抱住她的腰,毫不费力地把她提起来。
刘然顺势吊住他的脖子,压低声音命令道:「我不许你走。」
「殿下这是消遣在下么?」
她低低嗤笑:「嘴上说得不情不愿,也没见你撒手。」
沈弦收紧手臂,低声说道:「我若是松手,公主免不了要跌跤。」
刘然贴面耳语道:「我是你,早羞死了。你心里怎么想,难道我会看不出来么?」
沈弦道:「我怎么想?」
刘然一怔,转而答道:「还能是什么——你眼里头不就君君臣臣那一套。」
「不是。」
「不是?那就是自愿的啰。」
沈弦默了片刻,答道:「沈某对殿下始终出于个人道义,无关君臣。」
「故皇后下葬在即,你撇下天子重托,偷偷摸摸地跟过来送膏药,只是出于道义?」
刘然见他不说话了,心里觉得好笑,手指慢慢地理他的头发。这个人虽然是举孝廉出身,又因手伤弃武从文,但生得身形高大,肩阔背直,全然一副少年将军的模样……她这样想着,不免又多添了几分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