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Chapter37 ...

  •   奥斯卡背着画架和钱,再次坐上了通往南方的火车。

      在他离开之前,温斯顿还颇为慷慨地把家中那副精木画架送给了他。

      此时这位年轻人背着这副馈赠来的画架,在救济站买路上需要的食物。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奥斯卡一人在这里游荡。

      那老板接过他的钱后,就匆匆把门关上了。霍乱就像一个幽灵,在整个英国登陆。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传染病就像死神的镰刀,随意收割着人头。

      一些受过教育的上层人士们认为,这种疾病是用空气传播的,不仅南丁格尔坚持这一观点,而且女王也这样认为。

      但谁不需要呼吸呢!

      奥斯卡仅用一块布料捂住了口鼻,他低着头,向车站赶路。现在英国正处于特殊时期,物价呈一路上涨的趋势,但幸好奥斯卡在温斯顿那位大老粗那里获得的报酬不少,所以他买了些还算美味的夹心面包,但是火车要坐七天,这些还远远不够。

      背包里也有两件贴身衬衣换洗,年轻人打算在路上再买一些,如果运气好,能够碰到服装店开门的话。

      总之,这些金钱足够让他回家去了。想到这里,奥斯卡就充满期待。

      温斯顿是沙龙的常客,他年轻时画画挣得那点钱全是靠吹捧自己得来的,虽然他自己画画一团糟糕,但哄抬价格倒是很有一手。他仅用一张嘴就能把那些贵妇人哄得开开心心、心甘情愿地打开自己的腰包。

      但凡是伦敦一心想扎入上层社会的女人,几乎人手拥有一张奥斯卡的画,她们还把这些风格的肖像统统挂在卧室里,以增添自己的魅力和品味。

      奥斯卡在她们中央获得了不错的好评,但这些好评并没有什么用。他要回爱尔兰去了。

      像温斯顿这样大手大脚挥霍金钱的人,身上从来不肯携带现金,他只给了奥斯卡一张大数额的支票,就把年轻人打发走了。

      所以现在,奥斯卡急迫需要找到一家银行,把它们都取出来才行。

      想到几个月前自己在上个村镇的遭遇,年轻人再也不敢往南的方向行进了。他折回来,向救济站的老板打听:“请问,附近有没有银行?”

      大胡子老板正专心地摆弄货架上的牛奶,根本没空搭理他,只随意地向南边指了指。

      “北边呢?那里有吗。”奥斯卡在来的路上根本没看到银行,但他还是不确定地问了问老板。

      “没有,一个也没,”大胡子男人不善地打量他一眼,“除非你按着原路回牛津去。”

      上帝!牛津?要知道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好不容易走到这里!

      奥斯卡攥紧了手中装有面包的纸盒子,陷入了沉思,这些干面包根本不够吃的,他怕自己如果继续这么走下去,还是会饿死在路上。

      奥斯卡足足走了一天,好不容易才抵达了银行门口,他在那里取了一部分现金,揣在贴身衬衫的内侧兜里。心里盘算着,有了这些钱,他说不定能租辆马车回爱尔兰,再仔细打点一下,他也许还能用剩下的钱熬过这段霍乱时期。

      年轻人默默地想着,推开大门,走出银行,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与躁动。

      “闪开!”

      “闪开啊!”有人在惊慌地嘶吼。

      奥斯卡错愕地转头看过去,变故突生。

      危险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一匹火红色的小马驹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冲了出来!看马头上那精美的银饰,它应当属于一位富有的人。

      这匹马儿失了控,发狂地冲过来。以至于奥斯卡才刚出大门,后脚便被瞬间撞飞了出去!

      盒子里的面包在空中挥洒出去,抛出一条高远的弧线。有几个路人经过,但他们都不敢围过来,有一个热心的书店伙计去牵住了马缰,以防那畜生再伤到别人。

      刚刚为奥斯卡服务的银行女店员也尖叫着,从玻璃门后跑出来,她看着血泊中的男人,手足无措。幸好因为撞到了人,那车夫才追上了府上的马,将这匹疯马控制住了。

      “真抱歉啊先生!”车夫手足无措。

      “你还好吗!?”

      奥斯卡摔倒时前胸着地,肋骨磕在台阶上,疼得眼冒金星。他忍着剧痛翻过身后,才发觉自己的腿也被摔断了。

      正当众人准备合力把他送到医院之时,一辆气派的马车自街头赶到,在银行前缓缓停下。

      里面的人打开车厢,倚在华美的靠背上看向这里。

      她的马车跑掉了一匹马,因为它赶了太久的路,身上的皮革被磨断了,细得勒进了肉里,才导致一时发了狂。

      卡麦尔女爵用不满的神情,打量着地上这位白衬衫已经被血染红的男人。“是你?”

      她先发制人:“你怎么回事儿?”

      “您没看到吗?”银行女店员说,她指了指对方马车前断掉的皮带,“您的马撞了人。”

      奥斯卡痛出了一身汗,他坐起来,双手时而去碰自己摔断了的右腿,时而撑在身后,痛得他控制不住地颤栗。膝盖到小腿的中央部位诡异地凹陷下去,奥斯卡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女爵说,“很抱歉,请你带他上医院吧。”

      她掏出皮夹,一如当初那样,把十英镑砸进了女店员的怀里,就关上门离开了。

      “你……”店员宛若受到了羞辱,脸涨红作一团,但她眼见着对方离开,也无法回击。

      “大家帮帮忙!我们一起把他送到医院吧!”

      奥斯卡被这位好心的人们抬到了诊所,他和两位霍乱病人们在长廊上一起等候着。

      奥斯卡脸色苍白,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亲眼看到这些霍乱病人的样子,他们疯狂地呕着,长廊上有一股破败的死人味道,他们的呕吐物就像白絮泡了水。奥斯卡看了觉得胃里一阵恶心,他向店员表示谢意后,就劝对方赶紧离开这里。

      强烈的痛感令人无法忽视。

      奥斯卡生生挨了一小时,等到他排上队时,腿已经肿胀得不像话。

      那位医生戴着一副眼镜,他那副手套油腻腻的,单是按了按奥斯卡的腿,就草率地下了论断,说必须要截肢(当时对于骨折的普遍治疗方法)。

      这可把金发的年轻人吓坏了,他强烈恳求医生别这么做。但医生表示除此之外,毫无其他办法,奥斯卡眼泪都流下来了。

      他还要回爱尔兰!他刚赚够了能回家的钱!怎么能在这时候失去一条腿呢!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奥斯卡从椅子上起身,痛苦地扶墙走了出去。那位医生见他可怜,最后只选择了一种简单的固定法子,当断骨处被硬生生按回到原来的位置,绷带一圈一圈紧勒在小腿上的时候,什么都无法阻止疼痛的蔓延。

      奥斯卡浑身痉挛,冷汗不止,他竭力控制双手不去推开对方,嘴唇已经完全失去血色。

      “天啊……”他到底为什么要遭这种罪!

      冷汗遍布全身,黏在他的皮肤上,有冷风吹过,凉凉的,还发着痒。奥斯卡坐在牛津公园的长椅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这种霉运,为什么怎么降临在他的头上?更悲惨的是,他只能痛苦地领受,却不能做出对命运的回击。

      我必须要找个医院。他告诉自己。

      奥斯卡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只能买了双拐杖,在附近找了间破烂的旅店居住下来。这一晚上,他又冷又痛,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破碎的梦境里都在想着,当时在剧院时,艾玛夫人曾依偎过的火炉。

      第二天,他就发现自己的腿越来越肿,已经呈青紫色了,那些翻开的绷带也已经失去了效用。牛津的居民时刻注意着这个愁容满面的年轻人,因为奥斯卡拖着一条瘸腿,像个不法分子一样,总是在各个旅店和诊所前打转。

      他不肯同意医生的方法,就算截肢向来是人们认为再明智不过的选择,可他又对医学一窍不通。

      “医生,求求你,我不会截掉它的,求求你,还有没有别的方法?”他跪在地上,恳求着一位小诊所的医生。

      可对方对此束手无策,摇了摇头,就把年轻人推出门外去了。

      医学的科学革命还尚未见苗头,人们在愚昧无知下苟活,生命是那样的廉价、唾手可弃……

      奥斯卡整日在麻木中睡去,又在阵痛中醒来,整个人瘦了好几圈,下巴也变尖了。

      他憎恶现在颓废的自己,对那位卡麦尔女爵更是痛恨入骨。

      年轻人坐在床板上,注视着自己的小腿。它本来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健康有力的样子他再清楚不过,可现在——

      奥斯卡看着皮肤下隐约可见的、发炎的脓水,彻底陷入了一种自我厌弃和迷茫之中。

      他真的要把腿截去吗!?

      奥斯卡痛苦地捂上脸,但很快,他决定行动起来。他准备用这笔回家乡的钱去想办法,而不是坐在这里整日整夜的拖着等死。

      他拜托那位附近书店的伙计跑腿,买了一张最近的火车票。南方霍乱十分严重,所以他决心重回北方。

      可到了那里,医生却同样声称除截肢之外治不了。

      年轻人的精神快要接近崩溃,他乘坐火车一路向北,硬撑着一口气抵达了莱斯特,那里的医生将他的小腿割开放脓,又上了伤药,用木板重新固定。

      几番折腾下来,所幸腿是保住了,可所有挣来的钱也快被耗光了... ...

      巨大的饥饿感卷席遍过全身,奥斯卡靠在街头的长椅上——那是莱斯特城里现在最抢手的位置。

      胃部突然发出巨大的响声,在表示着它的抗议。几秒过后,年轻人伸手揉了揉肚子,在心里盘算着手头剩下的钱。

      今天的晚饭还是算了,他想,也许饿久了就感受不到饿意了。

      这场突发的意外让奥斯卡陷入了比之前更惨的境地,他只能随着这些流亡的大军,如同一堆骸骨骷髅一样,躲避从南边来的霍乱,无声无息地向北前行。

      事情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几天前,他还在路易斯先生家中的大床上养后背的伤,在温斯顿先生温暖的客房里创作。可是……上帝啊!

      他断掉的腿骨好像在慢慢地愈合,但是却快长成了向外突出的、怪异而丑陋的样子。

      无所谓了。

      金发的年轻人拄着双拐,他漫无目的,也不知该往哪里去,也好似完全不担心自已的明天。

      流亡的人们都注意到他们的队伍中有这样一个奇怪的瘸子,明明自己连吃都吃不饱,还有心思停下来去画画。

      有时候占了长椅,或因为腿脚不便挡了别人的道,被打一顿,也不会抱怨什么。他整天不发一语,只顾着画画,就像是被拉斐尔附体了一样。

      别人劝他吃点东西,而年轻人却只是笑着称自己不饿,转手却又去画画,让人觉得这小伙子北上根本不是为了逃命,还有种至死方休的浪漫意味在里面。

      奥斯卡放下了笔,他啜了一口水,润了润口,就把剩下所有的水全拿来洗了手。

      污水顺着指缝哗啦啦地倒在地上,立即引来了周围一片恶意的目光,他听到有人在说:“真浪费!看他渴死的时候怎么办。”

      奥斯卡不为所动,他伸开五指,把手在阳光下晾干,又用干净的手把身上携带的油纸包裹了上去,把那些画保护得小心翼翼。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