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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坠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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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空气混在风里,阿飞坐在男人摩托后座上,一路行驶,光怪的高楼、霓虹灯、行人,两人的身影快速经过路边的橱窗。
僧人、孩童、女人,路上的一切都在她眼中快速消失,悲痛与欢愉同在,幸福与分离交织,无数种情绪正在上演,无数种结局即将出现。
阿飞索性闭上双眼,她攥紧了衣兜里的碎玉,掌心渗出的血红沾染了蓝色外套的衣兜,疼痛也早就融进此刻的心慌。
急刹之后,她被男人带下车,似乎是怕她逃走,双手用白色塑料扎带捆绑,这时她才注意到手掌上已经干涸的红液。
细小的碎玉扎进掌心皮肤,被风吹乱的发丝此刻混着她的汗液贴在脸上,模样倒是好笑。
康莲医疗中心,男人的目光停留在大厅的显示屏上,上面正在播放本地著名私立医院康莲的宣传广告。
阿飞此刻的模样与广告中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形成鲜明对比,黑屏的瞬间,她透过屏幕看到了此刻些许狼狈的自己,对着屏中的自己扯出个笑容。
女人掩在乱发下的脸庞带着不可言说的神秘感,陈志杰在第一次见到阿飞时就有这样的感觉,她浑身透露出的故事感,让他十分熟悉,那种他们卧底独有的某种特质,竟然在一个商店女人身上看到。
在听到阿光说高晋还有个女人的时候,他脑中已经快速掠过无数个可能,高官富商的女儿又或是青梅竹马的初恋爱人,总之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有了阿飞的模样,长相出众、身材高挑。
“是你见过的人。”阿光躺在病床上,手里是快要燃尽的烟,此刻他的内心竟然毫无出卖他人的羞耻感。
陈国华一脸诧异,他来泰国才两天,难道是香港那边的?
“天记商店的老板娘。”
“嗯?”
“啊?”
叔侄二人同时发出声,阿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来找我之前去的那个商店。”
陈国华这才反应过来,他对那个老板毫无印象。
“是个连锁商店?”
“不是,就是个小商店。”
“那是地下交易的掩护?”
阿光摇摇头捻灭烟头,仔细想来狱长高晋的女人实在是普通的异常。
“都不是,就是个普通小商店,在我常去的那家饭馆隔壁,商店开了将近两年的时间。”阿光又点起根烟,麻药已过身上疼的厉害。
“就是个普通人,长相普通、性格普通……”
陈国华皱着眉似乎并不同意阿飞的观点,他做警察多年深知一个道理,“没有绝对普通的人,她的不起眼或许就是不凡之处。”
陈志杰注意到女人指缝间的血渍,或许她并不知道高晋的真实身份,他内心瞬间升起的同情比起高晋的所作所为以及他在监狱经历的一切变得不值一提,索性抬起头看着电梯内不断上升的数字。
“叮——”
随着电梯门打开,若有似无的香气便涌进鼻孔,不似寻常医院扑鼻的消毒水气味,清淡的莲香搭配着幽雅的传统音乐,满眼的白色与窗外的漆黑对比明显,阿飞注意到窗边椅子上坐着个无眉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看起来岁数不大,杀气十足,她转头看向身后的陈志杰,显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脖颈青筋、刀具划破空气,女人的惊恐,男人的吼叫,越发急促的呼吸。
阿飞和前台的两个泰国女人躲在柜台下,鲜血湿滑,加上那两个女人的帮助,她挣脱了双手的束缚。
没有眉毛的男人已经断气,身子以常人不可能完成的姿势倒在地上,她双手举过头顶,液体顺着手腕向下滑落,途径的肌肤带起一丝痒意。
“我从来没想过逃跑。”阿飞开口说道,又拿起柜台上的双肩包丢给眼前的男人。
陈志杰依旧无言,只是接过双肩包径直大步向前。
洪文刚的那些保镖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威胁,很快两人便见到了已经换好手术服的洪先生。
略过陈志杰和他身后的阿飞打招呼。
“好巧啊,阿飞小姐。”男人脸上丝毫不见慌张依旧维持着绅士般的微笑。
陈志杰夹在两人中间,“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洪文刚扶了下眼镜解释道。
陈志杰越发觉得那个光头狱警对阿飞十分普通的评价极其表面,虽然两人相处不到一个小时。
视频电话已经拨通,自家男人好听的声音传来,与平时不同,他的声音此刻毫无感情,哪怕是听到她也在的情况后。阿飞内心毫无波动,并未因高晋的冷漠而伤心,当下她竟然难得的平静下来。
“这就是你男人。”陈志杰的语气中带着嘲讽。
“是啊,这就是我男人。”同样的话两种完全不同的语气,阿飞吹了吹落在眼前的头发,看着陈志杰把洪家兄弟绑在一起。
“不绑我了?”说着阿飞将手腕并拢似乎是等着被绑。
陈志杰没接话反倒是开口转了话题,“你知道高晋这些年在监狱里的生意吗?”
“知道。”语气坚定,并无犹疑,“所以别觉得我是好人,我也不值得同情。”说话的时候她直直盯着陈志杰的双眼。
见眼前人这幅模样,陈志杰没有了和她闲聊的心情,索性不再多说,只是静静的等着,等着洪文刚最后的那张底牌出现。
她被关在洪家兄弟的手术室内,盘腿倚墙而坐,手里握着刚从一旁柜子里拿出来的镊子,处理着掌心红肉中的绿色碎玉。
三人无言,直到屋外传来打斗的声音,手术床上的两兄弟打了起来,并未波及到她坐到位置,无视两人的打斗,阿飞已经拿起医用针线缝起手上的伤口,唇色苍白,豆大的汗水滴落在地,汗珠碰撞地板后快速破裂。
这一系列的动作她娴熟十分,好似做过百遍一般,但她脑海却没有相关记忆,环视整个房间,最终在纠缠的两人身后找到了纱布。
阿飞跨过被打倒在地的洪文刚拿到了纱布,手掌已经包扎完毕。
当下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未来似乎已定,挣脱不开的命运红线好似越缠越紧,容不下一丝的反抗。
明明是第一次,但为什么好像做了百遍一般呢?
“为什么?这种熟悉感。”她低头看着眼下的双手,正在寻找着存在感。
洪文标的气息微弱,胸前是浸湿的红色,他的哥哥下了死手,临死之前的困惑很快便被解开。
“阿飞,你是不死的。”洪文刚颤颤巍巍的从洪文标身上起来,弯着身子像是忍受剧痛一般,“我知道你的秘密,活了那么久的滋味怎么样啊?”男人脚上的白色布鞋染上了红色,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帮帮我啊,我就想要一颗心脏的,你知道的我们洪家的血液特殊,你没有心脏也不会死的啊,但我不行的。”
阿飞依旧站在那里不动,没有看向眼前不断逼近的洪文刚,而是直直盯着双手,那些被她可以埋藏在角落的记忆此刻变得异常清晰,大雨、泥泞、汗味、青紫,以及戒指……
玻璃破碎的声音彻底打断了她当下的思考,那声音仿佛是设置好的暗示一般,阿飞猛的推开身前的男人,朝着大堂跑去。
阿猜恍惚间只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越过他径直跳出窗户,不等他反应,窗外的陈志杰已经叫出了声音,他此刻分不出精力细听那声音,阿猜只顾着用尽全身力气把陈志杰拉上来,他不能死,但明显增加的重量,让他瞬间失了力气,因为惯性整个人也被了带下去。
“阿飞!”
高晋断气前听到了自己女人的名字,是那个犯人陈志杰的声音,大概是,他想,被紧紧勒住的脖颈、滞住的呼吸,讽刺着他刚才的得意,不过瞬间阿飞柔软的身体便撞在他逐渐冰冷僵硬的躯体,想要抬手回应她的拥抱,可惜……
四人在高空中急速坠落,阿飞双手紧紧抱着高晋,疾风袭过,失重的无力感让人恐惧,高楼坠下的三个点,在瞬间变成两点。
地面上的尸体只有两人,死相难看,软软一瘫浸在浓稠的红色中。
这一夜死去的人太多,天记商店的那条街同样不曾太平,那位早被抓住的连环杀人犯再次出现,光影投射,显出女人凹凸有致的身影。
警察的警笛声似乎响了一夜。
疼痛并未按照她所想的如约而至,阿飞猛的深呼一口气,腐臭的气味瞬间灌满整个鼻腔,身下是一滩软泥,一旁则是深绿色的污水坑,高晋半个身子泡在那恶臭的水中。
阿飞慌乱的爬向男人,俯下身子感受他的鼻息,细密的雨滴落在两人身上,街边的叫卖声也逐渐清晰,真实感正在不断回归,阿飞抬头看着被两边建筑遮挡的一线蓝天,似乎是黄昏时刻。
“嘶——”
她右手掌上的白色纱布被泥水浸透,痛感回归。
一道闪电落下,紧随其后的雷声惊得路边打着油纸伞的女人惊呼了一声,身上浅色的旗袍上染着黄包车师傅带起的污水,行人匆匆,衣着复古,大褂和洋装并存,这是她曾经生活过的时代,是张天志的时代,她曾经的爱人,她曾……
模糊的回忆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是曾经多次梦到过的场景,如今却想不起丝毫,好像她过去的经历只剩下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