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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Chapter 83 ...

  •   夏佐回头,看到安德里亚斯半倚靠在门口,黑色的海军军装上带着尚未融化的落雪。
      “你怎么了?”
      他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些不大对劲,他看起来很累,看起来很......悲伤。
      “我想你了,夏。”

      安德里亚斯径直走过去,将夏佐搂在了怀里。他抱得很紧,夏佐的脸贴在他的脖颈处,他闻到了一缕硝烟的味道。
      “发生什么了吗?”
      “不,我只是很想念你,亲爱的。”

      安德里亚斯在他颈间嗅闻着,夏佐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让他感到舒心。他想起与他入眠的每一个夜晚,他都会用双手轻轻抚摸他。
      那双手......
      他突然松开夏佐:“我需要去洗个澡。”
      说完,他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冲向浴室。

      当晚,他将夏佐压在身下,像是在宣泄似的,他疯狂吻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让所有的意识沉溺于恍惚中,只有此时汹涌的情/欲交叠而来。壁炉将房间烘得暖暖的,他紧闭着眼睛,额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色仿若烧红的晚霞。

      他一声不吭,连喘息都没有。

      夏佐喘着推了推他。
      “安尔,你不对劲。”
      “不。”他动了两下,让夏佐闷哼几声,将所有的疑问堵了回去。
      “我很好。”

      是的,他很好。他非常好,此际的温存能让他有片刻忘却,他忘了那些眼睛。是的,他忘了,在激情中忘了所有,只有身下的这抹滚烫,只有弥漫在空气里的每一声喘息,他能清楚地感受到。
      他只要现在。
      安德里亚斯在最后一刻浑身颤抖,他紧紧抱住夏佐,身子就如被雷劈中,他咬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于静默中轰然倒下。
      随即开始大口喘气,就像一个失去氧气已久的人。

      夏佐惊呆了。
      他从未见过他这种模样。他以往的享受与痴迷,在今日却像烙铁一般灼伤着他,这既像宣泄,又像惩罚。
      夏佐无言,轻轻抱住了他。

      1942年冬天,雪似乎比往年都要多。这场雪从十一月末下到了临近圣诞节。灰沉沉的天空下,一片茫然的白。夏佐时常站在窗前,怔怔地出神,在心中思索着当下的战局。

      斯大林格勒战役经过漫长的市区巷战,德军已经占领了城市的大部分地区,来到了伏尔加河畔。十一月中下旬,苏联一方开始进行名为“天王星行动”的反攻,仅行动的第一天,德军第6集团军侧翼的罗马利亚第3集团军的阵地便被苏联红军突破。
      紧接着,苏联红军3个方面军将帝国第6集团军的5个军22个师,罗马尼亚和意大利部队以及部分克罗地亚军队共约27万人合围在斯大林格勒1500平方公里的地域内,第6集团军只有约5万人的部队被分割在包围圈之外。

      面对如此战况,希特勒坚决不撤退,曼施坦因元帅临危受命,开始了名为“冬季风暴”的反攻行动。

      战争如火如荼,惨烈程度让这个圣诞节都显得苍白与无力。

      他看着窗外一片平和的雪景,将思绪从东线的战事上撤了下来,又落回到了遥远的法兰西。

      他回不去的法兰西,此刻也是静默的。塞纳河畔不再有唱诗班,巴黎圣母院的钟声不再敲响,孩子们许久不曾牵着手从圣马丁河的巷子跑过,蒙马特高地上的圣诞树不再装饰着灯光。
      战争......
      他凄切地笑了笑,坐到了壁炉前。寒冷阴郁的德意志,快要将他的骨头冻伤。

      安德里亚斯陷在沙发里,他喝了一口红茶,打开了管家送来的请帖。
      来自柏林,来自元首。
      他抬眼看了一眼出神的夏佐,抿了抿嘴,还是说了出来。
      “夏,平安夜那天,我得去柏林。”
      夏佐点头:“我知道你不能拒绝。”
      “我一定会尽快回来。”安德里亚斯牵起他的手:“我想和你一起度过圣诞节。”

      平安夜的那天,夏佐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送走了安德里亚斯和克莱尔。他回到卧室里,尝试着想要联系艾兴顿,拿起电话后又怔怔落下。
      突然他烦躁起来,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呆呆望着天花板。
      德意志,勃兰登堡,伊登瑟尔庄园。没有了安尔,这里对自己来说什么都不是。
      这还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度过平安夜,居然还是在敌国。
      他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想起那天晚上,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安尔始终没告诉自己那几天他去做什么了,他总是沉默。这个人,有时候真让他感到没办法。

      雪下得更大了,一块块仿佛带着重量从天上砸下来似的。夏佐站在窗前,看着天色变得如墨般浓郁。他突然从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怨妇。

      该死,自己可是个男人啊!

      心里嗔骂了几句安德里亚斯,他有些焦躁地揉了揉头发。心上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正心里不爽,电话铃声就响起,他就像活过来似的冲过去抓起听筒。
      “安尔,是你吗?!”他笑得开心。
      “抱歉,夏,由于下雪,山路封了,疏通人员说恐怕得明天中午才能通路。”
      安德里亚斯的声音在那边低沉沉的,显然是刻意压低,夏佐甚至听得清他身边的一些女郎们的欢笑声。
      “没......没关系.....”夏佐强笑着。
      “等路一通,我一定尽快赶回来。”
      “好。”
      夏佐挂了电话,深吸了口气。
      没事,没事,这也不能怪他,都怪这雪,这该死的雪。
      他往后一躺,将自己摔在床上。
      “啊,可我真的不想一个人孤单地过啊......”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夏佐都会想,如果没有这场雪,安德里亚斯能够在当晚赶回来的话,他或许在圣诞节那天早上不会走入那片树林。
      有时候,命运或许就是喜欢和他们开玩笑。
      一次又一次。

      大雪封了山,可仍有“礼物”一早被送到了伊登瑟尔庄园。弗里茨疑惑地看了看眼前陌生的邮差,鼻子冻得通红,浑身上下都在发抖。
      “辛苦您了,先生。”邮差瑟缩了两下,骑车远去。
      “奇怪了。”弗里茨从未见过这个邮差,更没见过还有在这种大雪天气里不惜浪费和家人在一起度过节日的时间专程来送礼物的邮差。
      包裹上写着:“给洛恩·希林先生。”
      于是礼物被送到了夏佐面前。

      巴掌大的一个盒子,用墨绿色的缎带和金红相间的格子纸包着。夏佐拿起来摇了摇,似乎里面装着一些贺卡之类的东西。
      “至少得确认里面不是炸弹,或是什么生化武器。”夏佐轻笑几声,他可不觉得在德国还会有人给自己送圣诞礼物。
      他拆开缎带,撕开了包装纸,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铁盒。规规整整,其上印有一个鲜红的纳粹标志。
      夏佐双手颤了颤,不好的预感钻进了他的心里。
      他缓缓打开了铁盒。

      无比的后悔,他打开了铁盒,一瞬间,他感觉到无比的后悔。
      ——那是一叠照片,张张都有他心爱的上校。

      张张都是他心爱的上校端着枪,面目表情,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那双眼睛,是多么冷峻,仿佛面对的不是人类,而是连动物都不如的生灵。
      女人在哭着倒下,孩子往老人怀里钻。
      鲜血迸射,一个女孩儿飞了起来。

      每一张,安德里亚斯都与他们同框。
      他就像一个无情的死神,拿着镰刀,追赶着那些慌乱逃窜的人。他是如此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

      叮的一声,什么东西掉在脚下,夏佐从地毯上捡了起来。

      是一枚纳粹荣誉勋章。

      “感谢您为党做的一切,荣耀属于您!”

      “荣耀......荣耀.......哈。”

      夏佐浑身颤抖,即使坐在壁炉前,他也感到浑身恶寒。他想起那天他身上的硝烟味,想起那晚在他自己身上的沉溺,想起那双抚摸自己的手。
      他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失了神。
      自己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呢?
      自己的存在到底对他有什么意义呢?
      他想起在丽兹酒店的那一日,他在阳光下对自己的许诺。自己对他,也就要了一个承诺。

      就一个承诺啊……

      他无比地想把他往回拉,在他为之效力的帝国的根基动摇前,把他拉回来。
      可是......还回得来吗?
      那可是老人和孩子还有女人啊,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啊......
      怎么可以扣得下扳机,怎么可以呢?

      瞬间,他仿佛看到安德里亚斯站在军事法庭上,周围人朝他扔着满是仇恨的石头;他又仿佛看见,他被人用绳索套上了脖子,众目睽睽之下绝望地挣扎;他又看见,在冰冷的监狱里,他将枪指向了自己的头……
      火焰灼烧着他,地狱之火无情地撕毁他。

      夏佐只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拿起自己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宅邸。
      冷风刺骨,大雪呼啸。
      一切都是那么无力!无力!
      他不明白,这个世界都疯了。去他妈的德意志,去他妈的纳粹!
      你们都下地狱吧!

      他哭着,嘶吼着,拄着拐杖像是疯了似的胡乱奔跑。他要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想要逃离,逃离这无力的一切。零下十几度的气温让他的泪水凝结在脸上,朔风冻得他骨头发痛。但他还是不肯回头,他要走,他要走到一个没有纳粹的地方,没有那鲜红色的万字旗,没有那令人作呕的硝烟!

      上帝!圣子耶稣!
      您还会垂目看看我们这些渺小可怜的人吗?
      我们能做什么呢?我能去往哪里呢?这漫天的大雪让我绝望,我的心上长满了柏树,如坟墓一样沉寂。
      我能带他走向哪里呢?
      哪里还有阳光?

      肆虐呼啸的风,刮走了夏佐的哭声。他像个无助的孩子蹲伏下来,哭得够久了,肺也被冻僵了。再次站起身,他发现自己是置身一片圣洁的纯白中。
      无论从哪个方向望去,都是绵延的白色,好似没有方向。

      那么便没有方向,世界本就如此荒诞。

      他突然觉得心中一松,于是扔掉了拐杖,躺了下来。
      雪落在他的脸上,他微闭起眼睛,睫毛上满是冰霜,视野开始模糊。
      他的意识也变得混沌,他感觉自己在缓缓上升。雪白的光倾洒下来,是神圣的,寒意退去,迎来一片温暖。
      如果这就是天堂,如果这就是天堂……
      他笑了。

      在彻底闭上眼睛的刹那,一道黑色的身影压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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