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初长夜》钟长夜

25、初见星影

　　小二的表情很迟疑：“这个……”不是把我当成打劫的了吧。
　　我有点不耐烦，冷冷地扫他一眼：“去！”
　　小二脖子缩了缩，拿起匕首下楼去了。估计是没见过这么悍的小孩。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一个长得跟云影有八分相似的女子上了楼。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跪倒，双手呈上我的匕首：“奴婢星影来迟，请小姐恕罪。”
　　我笑着接过匕首，扶她起来：“姐姐不必多礼，此处人多眼杂，让旁人看见了不好。”
　　星影笑道：“奴婢已经交代过掌柜的，不会让任何人上来，只说有人包了场子。”
　　我笑着点点头。她想得还真周到。
　　星影试探地问道：“小姐此来……”
　　我接口道：“没什么要紧事，只是经过，就上来坐坐。”
　　星影殷勤道：“那奴婢叫他们做些点心拿上来。”
　　我摆摆手说：“不用了，我还不饿，你把铺子里的账本拿来我看看，左右今日无事。”
　　星影低眉应了一声，下楼去交代了两句。过不多时，抱着一叠账册上来，放在桌子上。我又叫她拿纸笔来。还是用阿拉伯数字算得比较顺手。

　　翻了几页，我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越往后翻我的脸色就越暗。看到一半，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啪”地一声把笔摔在桌子上。
　　“你这是糊弄谁呢？前段时间我经过的时候生意还不错，如今虽然淡了些，可客人也还不少，怎么就亏了？还有，白菜五分银子一斤，猪肉一钱银子一斤？你这竟是买金子呢？是这帐上的银子被你们这几个主事的分了呢，还是欺负我年轻，当我未知人事的？”我声色俱厉。在老康身边这两年不是白混的，别的不敢说，发脾气倒学了个十成十。
　　星影双膝一软，又跪下了：“小姐息怒，请听奴婢解释。当日老主人说将阁主之位传于小姐，奴婢心想，小姐年幼，如何当此大任。及至小姐进了宫，家姐也传信出来说，小姐非一般常人可比，断不可等闲视之，奴婢仍是不信。今日一见，小姐果然天资聪颖，双目如炬，奴婢心服口服，从此之后，自当尽心竭力辅佐小姐，断不敢再作他想！”

　　原来是这样。可见对于玲珑阁来说，我这个从天而降的小丫头有多么不服众。今天的露脸算是露对了。
　　我慢悠悠地啜着茶，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星影，并不急着叫她起来。康师傅说了，越生气越是要沉住气，以免让对手有机可乘。暴跳如雷的人通常是因为底气不足，才用疾言厉色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直等到一壶茶快喝完，我才叹口气道：“起来吧。”
　　星影垂首道：“是。”
　　我指指对面的凳子：“坐。”
　　她还是低着头：“奴婢不敢。”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什么不敢的，我又不吃人。还有，和你姐姐一样，不用自称奴婢了，你是我的下属，又不是我的丫鬟，叫你下边的人听见，你以后还怎么压得住呢。”

　　她像是舒了一口气似地坐下。我刚想想问她那些“好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远不远，就听到楼下有喧哗声。几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微微一笑：“请他们上来，等会儿顺着我的话说就是了。这几个是宫里的，不能得罪。”
　　星影会意，扬声向楼下道：“掌柜的，请几位爷上来吧，再沏壶好茶来。”
　　掌柜应道：“好嘞。几位爷，请。”
　　一阵楼梯响，又是八，九，十，这次多了个十四。简直是古装版的F4。

　　四人见我均是一愣。我已笑盈盈站起来问安：“各位爷吉祥。”
　　十四阿哥胤禵率先叫了出来：“长夜？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包了场子？”
　　我笑道：“今天上街可巧遇到旧友，我这位朋友偏又是个爱静的，想包下了两个人静静坐着聊聊。不想在这里竟遇到几位爷。星影，这几位是宫里的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
　　星影一一行礼拜见了。
　　我又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旧友星影。几位爷今天怎么换了地方了？莫不是九爷生意兴隆，云来居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了？”从碧云寺回来问过云影才知道，云来居是妖孽九的生意。
　　妖孽九尴尬地笑笑：“听说这里新来的厨子做的一手好川菜，十四弟想来试试么。”
　　哦，是来刺探军情的。我不动声色地和星影交换了个眼色：“那就巧了，我们也是刚到，不知几位爷肯不肯赏面一起用饭？”
　　十阿哥赶紧答道：“好啊好啊！”却不住拿眼睛瞄一旁的星影。星影大方道：“几位爷肯赏光，民女荣幸之至。”

　　水煮鱼……我的至爱……
　　我的眼里只剩下水煮鱼里鲜艳的红辣椒。
　　一块手帕递过来，我伸手接过，抹抹汗又继续埋头猛吃。一个好听的声音传过来：“长夜姑娘……”
　　我下意识“嗯”了一声才忽然想起来，这里还有别人……抬起头，尴尬地傻笑……
　　在场的人一齐大笑起来。十阿哥笑得最大声，一边笑还一边说：“我还从没见过那个女孩子这个吃相的呢！”
　　我不服气地反驳道：“吃东西也是讲意境的。江南小点当然要配上碧螺春，细嚼慢咽才体会得出烟雨江南的惬意。川菜多麻辣，自然要这样的吃相才配得上川菜辣绝天下的气势！”
　　几个人又是形态各异的一阵大笑。胤禟说道：“真是的，吃相难看还偏偏一堆歪理。”
　　我撇撇嘴说：“吃相难看没关系，躲起来吃就没事。只是有的人连偷吃都不知道要躲起来，明明家里已经大小老婆一堆了，还盯着人家小姑娘不放！”说完看着星影。果然看见星影脸色变得苍白。胤禟这个自命风流的家伙，一落座就使劲对着星影放电，以为我看不到啊！
　　胤禟的脸色也不太好，像准备偷腥的猫被人踩了爪子。胤礻我却忽然脸红起来，忸怩道：“看见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自然要多看几眼么……家里的加起来也没她漂亮……”
　　这个呆子，以为我说他呢！我和胤禩胤禟胤禵互望几眼，忍不住笑起来。星影羞红了脸，低头不语。胤礻我倒是大大方方看起星影来。

　　饭后去逛了街。胤礻我极尽狗腿之能事，只要是星影看过的东西，他都吩咐跟他的姚柱儿买了。我跟在后面摇头感叹，怎么这样体贴又大方的男人我就没遇见呢，唉。
　　感叹完转身要走的时候，一张脸忽然凑过来，十四阿哥胤禵“含情脉脉”地望着我：“长夜，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去买。”
　　暴寒！我搓搓胳膊，胃里刚吃进去的东西一阵翻腾。十四恶作剧得逞地哈哈大笑起来，胤禩在后面无奈地摇头笑笑，像是一个纵容孩子的大人。
　　逛完街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胤礻我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哎呀，不知不觉竟买了这么多东西。星影姑娘，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星影正待推辞，胤礻我已向众人说道：“八哥九哥十四弟，你们先回去吧，我送星影姑娘回家。”
　　胤禟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胤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走吧。”

　　星影住的地方在一个巷子里，甚不起眼。一个年薪六百两，赶得上正四品的玲珑阁高管，居然只住着一个小小的四合院。胤礻我意外道：“不如……我给姑娘买个大点的屋子吧……”
　　星影正色道：“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足够了。无功不受禄，今日蒙十爷破费已是心里不安，如何敢再受十爷恩惠？”
　　胤礻我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说辞，只好讪讪地拿着杯茶哧溜哧溜地喝。一杯茶喝完，再也找不到坐着的理由，遂起身告辞。星影亦不挽留，送至门首，胤礻我忽然又回头道：“姑娘……以后若有什么烦难事，可以直接去我府上找我。”
　　星影望着他真挚的眼睛，推辞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送走胤礻我，星影合好门，转身望了望身后的我：“小姐……我……”
　　我挥挥手：“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你要想好一套说辞，比如父母什么的，他们问起你的时候才能不露破绽。至于十阿哥么，就顺其自然好了，我相信你自己会有分寸。”
　　星影低头道：“是。”
　　我这才想起此来的目的：“皇上说。我们玲珑阁有很多‘好东西’，到底是什么好东西？有多少？”
　　星影微微一笑：“小姐请跟我来。

　　正厅的门槛旁边有个按钮，一按门槛就会升起来，下面有个钥匙。她拿起钥匙，在的厅里的一根柱子上敲了三下，被她敲过的地方忽然翘起了一块，打开来，里面有个钥匙孔。她又把钥匙插进去，向右一扭，地板正中缓缓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洞，一道长长的台阶通向地下。

　　星影拿过早就准备好的火把，下了台阶。我紧随其后。这就是玲珑阁的金库吗？

　　一共有两百七十七个台阶。星影举着火把在地道里转来转去。这可不是《地道战》里晋察冀平原的地道，这是一个宽高各两米的……应该叫“走廊”比较贴切，墙壁和地面都是由石砖砌成的，十分整齐。
　　向前走了大概一刻钟，转过一个弯，豁然开朗。